剥削这个词最早是从教科书上看到的,万恶的资本家通过剥削这种方式,占有了大量的财富,无产阶级要联合起来,推翻他们。这也导致我们骨子里很反感这个词,也秉持着“哪里有剥削,哪里就有反抗”的原则,在网上当了很多年的键盘侠。

不知道有没有和我有相同症状的,很害怕自己的认知失调,骨子里认知的东西,和现实相冲突的时候,都会像孔乙己一样,穿着长衫站在柜台外喝酒,无所适从。

2000年那会儿,高中毕业之后,来到东莞打工,先是应聘纺织厂,老板让我在纺织机上来回拉几次,说我手脚不麻利就让我走了。后来又去应聘保安,问我会不会打篮球,我说不会,又让我走了。

所以后来理发店有个打杂的工作,我义无反顾就答应了,按照那时候的惯例,走的时候老板没给结工钱,我还是很感激那一个多月的免费吃住,直到现在我还怀念那店里的四菜一汤,让我的伙食水准上了一个大台阶,要知道在老家上学的时候,一坛咸菜都能凑合一个月。

那时候想,如果这就是剥削,我想来双份的。

后来毕业之后,和老板一起请客户吃饭,对于喝胡辣汤都要犹豫要不要加片牛肉月光族来说,能吃上北京烤鸭、松鼠鳜鱼、镇江肴肉,感觉幸福顶格了。

如果这也算剥削,那我还想要双份的。

这种认知的失调也带到之后的生活当中,2020年的时候,网上流行窃格瓦拉的经典语录:“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一时很让人血脉喷张。

去年各大厂都像病毒蔓延一样,比着互相裁员,看着那些被裁员工写的心路历程,犹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陷入自我怀疑的巨大恐惧当中。那些挂着厂牌,脸上写满骄傲的年轻人,不会觉得仅仅是一份薪水那么简单,更像是生活的支柱,是自信的本源。

我父母生活在农村,对于“剥削”更没有概念,如果哪天不下地干活,他们就觉得这是一种“懒汉”行为。而对于一个月100多元的养老金,他们也没有像互联网上那样“怨声载道”,更没有翻旧账讲过去自己交了多少公粮,所以也够不着知乎上的认知,自然也不会产生认知失调。

过去我们认为考个大学,找份好工作,让人剥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最近看了齐格蒙特·鲍曼《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却有些迷茫。

他认为在人类社会的早期没人愿意被雇佣,也拒绝被剥削。在传统生活当中,人们一旦吃饱穿暖就会丧失工作的动力,可是资本家不答应,不工作就很麻烦,有原料、有机器、有贷款、但是却没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于是就不断鼓吹工作是一种美德,如果闲散在家,就是不思上进,是一种病态危险的恶习,要像烂掉的阑尾一样给割掉。

鲍曼说:人们熟练地忙碌着,不停地进行目标设定和执行,就好像跑轮上欲罢不能的仓鼠。仓鼠以为世界因它们而转,实际上世界没了它们的奔忙一样在转。工厂作为一项人类的重大发明,是现代社会最主要的“圆形监狱”。

举个大家都懂的例子,外卖员起早贪黑风雨无阻送外卖,然后在空余时间不断为直播小姐姐们刷礼物,之后直播的小姐姐又不断点外卖,这样老鼠笼就转起来了。如果过程中平台提高了抽成比例,那么外卖员就需要送更多外卖,小姐姐就需要播更多的时长,笼子就会越来越快。

有没有可能跳出笼子呢?鲍曼认为社会就是大笼子,每个社会都有“体面生活”的标准,比如有栋大房子,如果你租房子,就会被排挤出“幸福生活”之外,如果离开笼子,就会被社会降级,被抛弃、被贬低、被排挤出正常人共同享用的社会盛宴之外。

糟老头子坏的很,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鲍曼“老鼠笼”的思维逻辑。难道只有像“讲师”一样彻底躺平,依靠在街头要饭,才能逃离这该死的“老鼠笼”吗?

十一的时候回了趟老家,我妈就问你咋回来了?我说都放假了,咋还在割稻子呢?我妈说你有老板,我没有老板,谁给放假?在她的世界里,有了老板才可能放假,没有了老板当然谈不上什么假期了。你看,读书人的病,还是需要回老家治。

如果真的把老板裁了,躺平,时间久了也会莫名的空虚,内心肯定会慢慢长出新的愿望,也许不是“老鼠笼”的欲望,而是植根于内心深处不安现状的本能。

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找工作,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工作。百无聊赖之际写了公众号,从早上5点一直到晚上11点,如果仅凭打赏的收入,中午饭钱都不够,但是公众号却让我进入忘我的心流当中。那么此时此刻谁在剥削我呢?不安分是我们的常态,和剥削没有关系。

人不是按照外在的尺度生活,而是应该有属于自己生命的成长尺度。在我们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荒芜的土地,只有荒芜的人。你怎样活成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人,这才是最根本的。老板与剥削,就像小时候摔倒,母亲抽打地面一样,给我们找的替罪羊。

还记得《禅和摩托车维修艺术》当中的描述,一份工作给我们带来的不仅是收入,它更像载我们向前的摩托车,或许飙过车,也抛过锚,走过国道,也穿过乡间小路,工作本身比目的地更重要。

人与工作的关系,不取决于工作,而是取决于你的心境;你的心是安定的,工作与剥削就无法干扰到你。或许我们在工作的过程中有被卡壳的状态,不用像妈妈一样拍打地面,找一个替罪羊,打坐、调整呼吸,让心灵腾空杂念,也许就摆脱了骄傲、焦虑、枯燥和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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