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生家庭有幅经典的画面。

每当有人敲门,我爸——通常盘腿儿坐在床上看电视——会像没听见似的,先静止个五秒钟,然后叹口气,把手里的瓜子儿放在床头柜上,慢悠悠地穿上拖鞋,站起来,挺直腰板,脚有点麻住地往前走,这时才会喊起来:来啦啊。

整个过程一帧一帧的,像是电影慢镜头。这要是心急的人,早就以为家里没人,转身就走了。

前几天早上家里来快递。门铃响起时,我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趁灵感还在,赶紧又写下两行,等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签收,彼得已经闪电般开了门,寒了暄,签了字,把包裹放在我书桌上。

他翻着白眼儿:真是佩服你。

我说:又让你佩服了?

“就没有一气呵成的动作。”

“有啥可急的呢,是天要塌了吗。”

说完了,忽然觉得这画面好熟悉。

老家的话管我和我爸这种性格叫“艮”。

我妈说得更形象点,“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开门的事儿要是换做我妈,必定高声回应,三步并作两步,旋风一样卷到门口,一开门靠惯性都能贴到人家的鼻尖。

基因果真是生命赐予人的神秘力量,我还以为沉稳是自己后天修来的品德,可我妈到现在还在吐槽,“你小时候更夸张,我一看你吃饭就想揍你,饭怎么可以一嚼再嚼吞下去再吐上来,一顿吃上老半天?”

我妈是个典型的急性子,呼噜呼噜吃饭,风风火火走路,做事按照先走嘴再走脑后走心的顺序,讲求一个重拳出击,事事后悔。

我和我爸的处事方式则和缓多了,做事要深思熟虑,万事俱备,一切要慢慢来,这样才比较快。

归根结底便是:急个屁。

(我们也并非没有着急的时候,有时候外人看我们不着急,但其实我们那副样子,是已经在着急了。)

我妈咋咋呼呼的性格,让我的原生家庭记忆又多了很多经典画面。

我小时候我妈曾有把钱包藏在抽屉里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查看一番,通常开场白是这样的:啊!完了!钱包没了,xx你看见了吗?怎么办,能去哪了,是有人来家里了吗?然后等我们全家出动破案,几分钟后,我和我爸其中的一个就会发现,钱包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只要稍微挪动下衣服,就会发现它就在那,就在那!

和我妈去超市,结账时,她一会儿跑去排这个队伍,一会儿又拽着我跑到另一个队伍,明明是为了节省时间,但到最后一定会排到最慢的队伍。去哪里办事,如果没有准点开门,我妈就会把门敲穿,就算身后有一堆人围观也不管,咚咚咚,咣咣咣,砸得我胸口生疼,面子刷刷往下掉。

我妈的阅读和理解一向是囫囵吞枣似的,她管季羡林老先生叫寂寞林,管李娟的《阿勒泰》叫《阿泰勒》,更离谱的是,她有一天打电话给我,“我今天才发现,家里的电饭锅我一直按错了键,怪不得做饭总是夹生的!”可是这个电饭锅她已经用了好多年!

当我长大后,我庆幸自己成为了我爸,却发现,糟糕,我怎么嫁给了我妈。

刚认识彼得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过了一段时间,呃,这行事风格,怎么似曾相识?

比如我和他出门,得保持点距离,因为你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囧事。就拿最经典的说,大门上的标志从来不仔细看,写着“推”,他狠命地拉了又拉,写着“拉”,他咣咣地推了又推。如果你不上前阻拦,门都能卸掉。

路边的标志,永远只看半句话。不要停车,于是停车,不能钓鱼,于是钓鱼,不可以喝啤酒,于是喝啤酒。

也不知道急什么。好像人生的每一件事——吃饭,走路,开车,买东西——都是倒计时的炸弹,不在规定时间内拆除就有碎尸万段的风险。就在几天前,彼得去超市买雪碧,第100次错拿成了无糖的,又叽叽歪歪地拿回去换。我好想说,“急什么,咱们是去买东西,不是去偷东西!”而这时的我妈,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大地上,正骑着自行车,去超市换她慌忙中拿错味道的方便面。

这两年我发现,彼得和我妈越来越像了,除了都是急脾气,两个人还有点表演型人格,说起什么感兴趣的事儿如同神婆上身,夸张而疯癫。

上周末,朋友一家(新西兰人)来看我们,提到现在很火的旅行圣地哈尔滨,彼得这个从来没去过中国的人,竟然在说到冰雪大世界的时候头头是道,毫不怯场,“东北可冷了,零下30多度呢,得穿羽绒服,大棉裤...就你那点脂肪,肯定不够...”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我妈在谈论加拿大的电费,泰国的国际学校,厄瓜多尔百分之八的利率...

这时我要是邪恶地问上一句,你是去过吗?

准能得到他们的娇羞一笑,“那倒是还没有。”

什么是家人?

时而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时而你折磨我,我折磨你。

也有想离家出走的时候,但午夜醒来,良心发现:这个家,没有我是万万不行的。

(完)

P.S.

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不是收到国内闺蜜的包裹,我差点都忘了快过年了!

来自河北正定隆兴寺的2024新春文创对联,沾福包欢喜系列,有对联有红包,一包搞定家的门脸,让你成为小区最有文化的仔!

听说国内文旅最近特别卷,你行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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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文末链接,把年货备起来,我要整点瓜子去了,在床上盘腿儿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