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农村少有明事理的女人。

她给我的教诲到如今依旧让我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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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勤劳肯干,嫁给我爹的时候我家里啥都没有,是她用自己的双手和努力带着那个家不断向前,若是没有她的话,可能到现在我们家依旧是“贫下中农”行列。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她通情理、名世情,换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三观很正。

最出名的就是我哥结婚那件事,若不是她端的正说不定我哥还真要打光棍了。

那还是在80年代的时候,好像是85年的样子吧,我哥办出了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先说我哥这个人,61年生人,小伙长得帅,年轻时候让谁看都得夸一句这小孩真俊。

大高个儿、腿又长,还是衣服架子,一身旧衣服穿在身上也能穿出“大牌”的既视感。

可以说是我们家的“人样子”,就连我有时候都会嫉妒,这同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凭啥好样子都让他给占了?我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只是有长必有短,我哥耳根子软,没什么主意,只要谁说个啥就觉得人家说得对,说白了就是啥主见没有,人云亦云的那种,有时候也挺可气的。

因为样子长得好,我哥不知道啥时候就跟隔壁村的月香姐处起了对象。

月香姐也是在十里八村挺出名的,人长得好看,也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姑娘。

他俩处对象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等到知道的时候我哥已经闹出了“人命”。

青年男女、干柴烈火,在那个时代不算多,却也算不得太少有的事情。

只是那年头儿出这事儿,大多数时候都会落闲话,而且都是针对女方。

说人家姑娘不检点啥的,未婚先孕丢人败兴,让家里大人蒙羞。

对播种机的南方倒不强求那么多,甚至很多男孩家里还会窃喜。

因为那年代没有什么打胎,只要是怀孕就必须要嫁给那个男人。

不然的话在村里就不好再找人家,就算有也会让人欺负一辈子。

也因此只要是女方怀孕,男方就可以反客为主拿捏女方了。

什么要彩礼?别闹了,俺家没钱,要不先让我们筹几个月的彩礼钱?

什么要房子?别闹了,俺家就这几间房子,要是嫁就收拾出来一间!

什么要三转一响?给不起,要不你再给你家闺女找找能出得起的人家?

大多数时候都是女方妥协,啥也不要赶紧把闺女嫁过来,省得大着肚子结婚。

我哥刚知道月香姐怀孕的时候也没了主意,他这人没胆儿,竟然没敢跟家里说。

而是跑到我二大爷家请教我二大娘去了,二大娘一听立马眼睛亮了,说这是好事啊孩子,本来以那李大强的为人,娶她闺女还不得给你狮子大张口吗?这回啥也不用你照样能娶她回来,咱这就找你奶奶商量去,托个媒人给点钱保准让你不花钱把她娶到家。

我大哥为啥会找二大娘,这事还得说回我娘,我娘是教训我哥最多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没主见,听风就是雨,脑子根本不转圈,办出的事情让人头疼。

二大娘就不一样了,性子里就带着农村妇女爱占便宜的性格,说话做事也会看眼色,最喜欢夸我哥长得好,就让我哥对她比对我娘更亲近。

再加上二大娘没儿子,从小就跟我哥说好由我哥给她养老送终。

所以对我哥确实不赖,我哥也听她的话,起码不像在我娘跟前挨吵那么多。

奶奶的性格跟二大娘差不多,一听也是眉开眼笑,对着我哥夸大孙子真有本事。

一口就答应了二大娘的说法,找媒人过来“面授机宜”,让人家过去帮着说亲事。

媒人就去了,月香姐的爹李大强刚开始还挺高兴,觉得我哥还算是个负责任的。

但听到条件立马急眼了,这哪是娶媳妇?啥彩礼不出还要他陪嫁一大堆东西,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嘛!刚开始以为那家人还算说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家,他也算是瞎了眼了!

二大娘跟着去的,脸上带着笑,话里话外却拿捏劲十足,好像娶人家是施舍人家。

李大强听着糟践自家闺女,气得当场就把二大娘和媒人给赶了出去,然后骂了我哥一通,说我家闺女老在家也绝不嫁给你!

月香姐更是哭得泪人一样,怎么都没想到我哥会是这样的人。

脱裤子的时候比什么都好听,提起裤子连人都不是了。

她冲出来照着我哥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说我就是去打了也不会嫁给你个混蛋。

这时候我哥才慌了,拉着二大娘问咋办?

二大娘淡定的很,说慌啥?该慌的是他们!

说完就带着我哥悠哉游哉的回了村,还买了酒要我哥喝点儿。

这边等我爹娘听说,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还是我爹遇到李大强,被人骂个狗血喷头才知道的,回来就赶紧告诉了我娘,我娘把我哥从被窝提溜出来审问。

我哥也不敢瞒着,当下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还说这事二大娘说她能做主。

听完之后我娘气得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追着打,说你个混球玩意儿,你还光荣了是吧?你做下的事情不说负责任,你还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还算是个男人嘛你?我咋就生了你这个东西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干让月香怎么活?

我哥被追的满院子乱窜,他想不通娘为啥要打他?

二大娘和奶奶都是那个意思,总不能俩人都错了吧?

看到没?我哥就是这样,自己啥主意没有,别人说啥都觉得是对的,从来不去考虑对错,用我娘的话说你哥就该生成个女人,保准是个贤惠的,当男人真瞎了这身皮了。

哥被打的事情很快就传到奶奶和二娘那边,她俩联袂来找我娘说道理。

我娘已经派我爹去准备东西了,闹成那样不去上门解决那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被二大娘那么一搞,如今想坐下好好说都难了,想起来娘都觉得要被气死。

看到奶奶和二大娘过来,娘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是这俩搅事精也不会弄成这样子。

奶奶看着缩在角落的我哥就心疼坏了,走过来拉起来抱怀里就安慰,然后冲我娘嚷嚷说孩子做错啥了你要打我家的大孙子?不就是个女人吗?怀了孕本来就不值钱了,我们这么处理有啥错?平时就显摆你能耐,打的我孙子都不敢跟你讲,给你省钱了你还威风,以后再打我孙子我跟你没完!

二大娘这边也赶紧帮腔,说这都是为你们好,怀了孕总不能还跟大闺女一样的价格吧?

听到这俩胡搅蛮缠的,我娘也是气得不行,我哥成这个样子,她俩起码占一半的责任。

可对她们我娘也不能发脾气,只能耐心地解释,让人家怀孕本就是咱家孩子的责任,不是她人家就能怀孕了?这事本就是咱做的不地道了,咋还能找人家说不出彩礼?那咱家成啥人了?到时候就算娶到家里能过得好日子?

我哥在那蹲着还是满脸委屈,说娘这事也不能全都怪我。

听到这话我娘立马去摸鸡毛掸子,她这个儿子白长了个男人样儿,一点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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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吓得躲到奶奶身后,奶奶赶紧护住说你干啥?还要打我大孙子?我大孙子说错啥了?本来就不怪他,要不是那女孩子不检点,我大孙子能干那样的事儿?就是他们家没管好!

我娘攥的鸡毛掸子都要断了,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老太太是越活越不说理了。

但她也没办法,都六十多的老婆子了,就算跟她吵一架也解决不了问题。

深吸了口气说不是老大的错是谁的错?咱这么说自己的脸都挂不住吧?做错了事就要认,该认打认打、该认罚认罚,不能想着把错都推人家的身上?这样儿是个男人干的事情吗?娘、二嫂,这事你们就别管了,老大的事情我和他爹今天去跟李大强家谈!

听到这话小老太太也是气得不行,说好,好,我多管闲事,你的儿子你自个儿管。

说完还拽了二大娘一把,嚷了句你还在这干啥?没见人家都说了,那是人家的儿子,人家自己管,咱多管闲事了,站着惹人嫌啊?

二大娘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跟着小老太太就离开了。

靠山没了,我哥又缩到角落蹲着去了,气得我娘不停深呼吸。

估摸着我爹又要遭殃,咋就把这瞎包种子给播到地里了呢?

等到我爹买东西回来,我们三个加上一脸不情愿的大哥去月香姐家里,果然如我们所料全都是冷脸以对,李大强都没让进屋去做,就说我们闺女做错事我们认,已经联系好医院去做流产,以后就是老在家里也绝对不进你家的门,从哪来滚回哪去吧!

别说爹娘,帮着提东西的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哥反倒是要好很多,听到这话立马说他不信,让月香出来说话。

被我爹一巴掌抽在了脸上,然后跟我娘堆着笑向李大强赔礼道歉。

大强,这事跟月香没关系,都是这混小子做错了事,我们也是刚知道,这不赶紧带他来了?你放心大强,俩孩子这件事我俩绝对百分百满意,彩礼啥的前面他二大娘自作主张,那些全都不算,咱必须按最高标准,不能让月香受一点委屈!

娘也赶紧说话,都是我们没管好孩子,让月香受委屈了,知道他自作主张找人过来说那些话,我也是气得不行。月香爹你也别记仇,我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事的,如果我们说的你还算满意,就答应给俩孩子办了亲事,保证月香进了家门我当亲闺女待;要是你确实瞧不上俺家这混小子,月香爹你说咋办俺啥也不说,孩子需要花的钱都是俺们出,绝不能让月香孩子受了委屈还落难受,你就给我们个机会,咱先聊两句?

李大强看我爹娘的态度跟上次二大娘完全两样,心里那口气也慢慢的消散了不少,错开身子把门口让了出来,等到爹娘进去,李大强拦住要跟着去的我哥,一句话到门外面蹲着去,看见你就想揍你,我家没你坐的地方。

我哥求助似的看我娘,我娘理都没带理他的。

他只好乖乖门外蹲着去了,脸上写满了委屈。

谈事情是我爹来说,其实都是我娘做好的决定,彩礼用最高规格,房子来不及新盖找人重新装一下,该有的咱都要有,砸锅卖铁也不能亏了月香。

李大强听完还是没说话,他不满意的是我哥这个人。

我娘也是叹了口气,说理解你们的心情,如果我们家有闺女,遇到个这么不负责任的男孩,我们也是不放心,这孩子天生的没主见、没担当,做下这样的错事儿竟然还不敢担责任,我也只能说我们没教育好,给月香、给你们一家道歉。

说完就起身赔礼,然后接着说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难打消你们的疑虑,在这我能做的就是保证,月香如果进了我家的门受了委屈,您尽管找我说事,我亲手替月香打死他;如果你们觉得我家那混球实在配不上月香,我这边也表个态,我们没有任何的不满,孩子去医院我陪着,小月子我照顾,该补的该花的都是我来出,只能说我家那混球玩意儿没这好命了。

就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娘说完眼角也挂上了泪珠。

一席话说完,李大强也沉默了,他确实有心跟我家斩断一切关系,毕竟丢了那么大的面子,又让人拿捏了一番,说到天边也过不去。

可我娘的话又让他犹豫了,毕竟都这样了,人家也情真意切的道歉,要是还强硬让月香去做流产,好像也说不过去,一时间也为难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月香出来了,我娘赶紧上前拉住月香,真诚地说了句孩子你受委屈了。

月香趴在我娘怀里哭,李大强低着头抽烟,我爹赔着笑脸陪着抽烟。

过了好久李大强终于开口了,说我不管了,月香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做主吧。

月香走到门口看了看蹲在外面的我哥,也是一脸的纠结,她是真见识到我哥的没担当了。

我娘在一旁安慰,说男人都会长大的,主要是怨我没把他管好,以后咱俩一起管服帖他。

月香对我哥感情肯定是深厚的,最后她还是说想再给我哥一个机会。

剩下的事情就是我爹和李大强俩人谈了,从彩礼到酒席、到陪嫁都谈了。

本来李大强说彩礼就按最低标准就行了,我娘不同意,说必须是最高标准。

前面已经让孩子受委屈了,这次说啥也不能再让孩子受委屈。

咱得让俩村的人都看到,俺月香这闺女就该拿最高标准。

娶到俺们家是俺们家的福气,看谁还敢背地里瞎嘚嘚!

李大强心中很感动,我娘这是把面子全都给足够了。

还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清楚了,算是相当可以。

等到事情定下来,我娘把我哥叫过来让他给月香姐道歉,我哥自然只能道歉,本身他就没啥主见,宣布定好的日子,我娘拿出一百块钱给我哥,说带月香去集上逛逛,今天要是月香不高兴了,你就别回家了。

月香本来不想去,她对我哥还生着气,我娘把她拉到一旁,贴着耳朵交代了一通,月香姐看我哥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好像嘴角还勾了起来,我知道大哥会不太好过,只要月香姐下得去狠心,收拾他这样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婚事定了下来,我们家就开始准备起来。

婚房弄好、菜单定好、彩礼买好,都请李大强来看,哪不合适立马改换。

李大强得了面子,自然也不会多纠缠,一切都依着我爹娘准备的去办。

就这么我大哥结婚了,说实在的,月香姐嫁给他是真吃亏了。

好在我娘在旁边照应,月香姐也学会怎么对付我哥这样的。

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得去,我哥连吵架都不敢大声的。

不然在自个儿屋里被收拾完,还要被我娘收拾一顿。

到我结婚的时候,我娘也是一碗水端平,绝不偏袒。

她勤俭持家,虽然有时候会强势一些,却从没不讲道理,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来张罗,就连八十年代家里搞加工也是她最先提出来,后来还真趁着九十年代赚到了不少钱。

后来花甲之年为我们哥俩参谋,老大没主见做代加工,不用去做跑市场的事情。

而我的生意则是饲料生产,同样不愁销售,我俩的生意都做的挺不错的。

一切都是她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替我们把事情考虑好了。

如今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也不大管琐事了,我们也都变老了。

别的也没太高的奢求,只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渡过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