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比我娘大十六岁,他俩成亲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我娘还是自动送上门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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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我爹,他也算是老革命了,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很幸运捡回来一条命,回到家乡专心务农,在我爷爷的安排下和本村一个闺女成了亲。

只是在田里干活的时候遇到了毒蛇,还是那种毒性挺高的,等到别人发现已经不行了,送到卫生院连抢救都没抢救就拉了回来,我爹就这样结婚没一年就当了光棍。

后来他也就没有再娶,而是专心在村里务农,因为办事公道加上军人出身,在大家的支持下混到高级社领头人。

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他就当了大队长,负责全大队四五百口子人的生计。

生产大队响应号召大办食堂,刚开始我爹也是很支持的,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是他多少年来的愿望,可仅仅一个多月他就傻眼了,这大食堂哪是共产主义,完全是打土豪呢!照那个吃法全都得完蛋!

见机不对的他立马调整大食堂,将细粮、肉食等严格控制起来,按照原来各家吃饭一样粗细粮结合着,不能吃完这顿下顿没得吃了,那到时候还咋活下去?

只是社员们不理解,将他给告到了公社,公社派出专人调查情况,对他提出严厉批评,说他是思想守旧,我爹怎么解释都不行,公社让他必须恢复原本的安排。

我爹也急眼了,说你们就知道外皮光悠,那点粮食照这吃法能吃几天?吃完了让大家伙去喝西北风还是去吃土?

他还叫过来全队社员开会,将自己看到的还有打算的说清楚,最后告诉大家如果你们有意见,那就重新选个队长好了,我不知道白面馒头、大肉包子好吃?正好我去当社员好好尝尝,不瞒你们说我自个儿都能吃一屉!

社员们不敢说话了,他们何尝不知道那种吃法不行?只是大家都那么吃,他们觉得吃不上亏的慌,听了我爹的话又觉得我爹是对的,纷纷出言开始支持我爹。

公社派来的人气得头昏脑胀,这个大队从上到下都没好东西,也不管我爹跟社员咋做了,拍拍屁股就回去告状了。

我爹八辈贫农的出身,又曾经参加革命,为革命事业流过血,在那时候就是又红又专,没有正当理由就连公社那些看不惯他的也不敢随意动他。

大食堂按照我爹的安排继续开下去,社员们也不再嚷嚷了,就连食堂管理人员也对我爹很佩服,因为我爹做事确实公道。

除了大食堂当时还有一些其他的思潮,比如说大炼钢铁、比如“放卫星”。

大炼钢铁还好,全国都一样,我爹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干,不能总让人说守旧不是?反正那些什么钢铁在他看来,就跟小孩玩似的,纯粹是浪费东西。

不过“放卫星”他就不能忍了,当时队里有个公社派来的技术员,据说是个很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在队里也很有声望,帮着解决了不少庄稼病虫害。

等到五九年上半年,靠近的那条河水位明显下降,有些地方甚至都想要断流,我爹忧心忡忡,担心会遇到旱灾。

那位技术员却乐观的很,说我爹是谨慎过头,弄得我爹很没面子。

但还是召集全队的劳动力挑水抗旱,总算是把那一季的庄稼保住了,就是产量稍微低一点,每亩地平均下来还不到二百斤。

就当他愁的不行,琢磨怎么让大家伙不饿肚子的时候,公社一条消息传来让他差点跳起来,公社说要表彰他们大队,因为大队获得大丰收,粮食亩产九千斤。

当时我爹都要疯了,傻子也能知道一亩地打九千斤粮食那是不可能的,公社咋拿出那么个数字来?还要对他们进行表彰?

报送收成是他这个队长的事情,他也没记得往上报,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报,当问到那位技术员,他说是他报上去的。

我爹抓着衣领子问他为啥要这么报,那技术员也很有理,拿出报纸拍到桌子上,说全国都这么报我们能不报?这也是为你们生产队增光,你怎么还埋怨起我来了?

我爹不识字,或者说就认识少数几个字,他看报纸也看不懂,技术员就给他说,哪哪亩产一万三千斤,哪哪亩产破万斤,哪哪放了个超级大卫星。

我爹手都哆嗦了,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这不是骗人吗?咋可能打那么多?

技术员说谁都知道,但必须这么报,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然公社凭啥表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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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红着眼睛说我不要表彰,我得让大家伙吃上饭,你这么一搞咱们去哪找那么多粮食去?

技术员一脸的无所谓,说大家紧一紧就过去了,听了这话我爹伸手就要揍他。

只是当前最紧要的还是解决公社来人的事情,他们要看这亩产九千斤的粮食,到时候拿什么出来?那技术员又说了,不就是看看吗?把其他地里的粮食都弄到一块地来不就行了?气得我爹又想揍他。

最后公社来人的时候,我爹就在现场说明了情况,别说亩产九千斤,连一千斤都不可能,只有一百多斤,谎报的事情他任打任罚,就是拿不出粮食,让上面看着办吧,实在不行换个能让土地打出九千斤粮食的人来,他愿意给那人当孙子。

公社其实也清楚怎么回事,最后也没有处罚,反而把那技术员给调走了。

灾害果然发生了,所有人都慌了,我爹号召所有社员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大家挖野菜的去挖野菜,进山打猎的去打猎,成立了好几支副业队为保障食物工作。

又在干涸的河道填上土种耐旱的高粱作物,起码让大家伙不至于饿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六零年为保障大的战略需求,农村本就不多的粮食又被征购一批,这下我爹是真慌了,这样下去恐怕过不去冬天呐,就连野菜都没得挖了。

她天天跑公社,去求粮食,只是效果却不怎么样,只能偷偷带一些山里的出产换些粮食过来,那是他第一次做违背原则的事情,用他的话说把一辈子的错都犯了。

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缺粮,他想尽办法也换不来多少,有次好不容易换来四十斤高粱,带着一小袋高粱往队里走,想着起码能让那些老弱有口吃的。

路过平梁大队的时候,见到一个认识的人正在路边哭,那人名字叫做周伟光。

周伟光也是当过兵的,只是他负伤提前退出队伍,回来成了家生了六个孩子,因为没了一只手日子过得有些辛苦。

我爹赶紧上去问是咋回事?周伟光说家里老婆子走了,为了省口吃的给孩子生生饿死了,他一个残废也没办法养住几个孩子,他也不想活了。

我爹也是叹了口气,这世道他也是没办法,可也不能眼看着周伟光去死,他想来想去将那四十斤高粱留给了高伟光,说先拿回去吃吧,想办法让孩子活下去。

我爹走在回去的路上满心苦涩,这下回去该咋交代?队里倒是不差这四十斤,只是这年头谁嫌粮食多?

回去之后她主动检讨,说那些高粱算他的,他一定想办法拿出来还给大家。

好不容易事情过去了,他正打算再进山去打些东西,没想到有人上门了。

是个身影单薄的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衣服补丁摞补丁,脸上带着菜色,进门就低着头不说话。

我爹问她你是谁啊?那姑娘怯生生地说俺是周伟光的大姑娘秀莲,过来……过来跟你过日子的,俺爹让俺给你当媳妇。

一句话把我爹打懵了,赶紧问咋回事,那叫秀莲的姑娘就说俺爹是让俺来报恩的,俺家没啥能拿的出来的,只有俺这个最大的人,俺爹说让俺来给你当媳妇。

我爹深吸一口气问她你多大了?秀莲说十六,过了年就是十七。

我爹立马跳起来骂了起来,骂的是周伟光,说他不是个东西,这么糟践自个儿闺女,然后就要把她送回去。

秀莲一听慌了,赶紧给我爹跪下,说你别把俺送回去,俺家好几个弟弟妹妹,俺想给他们省口吃的,俺吃的可少了,保证不拖累你,大不了俺去吃树皮,只要你别撵俺回去,回去也是饿死啊!

我爹啥办法也没了,只能对着外面嚷了句周伟光,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然后让秀莲住下了,自己进山去打猎,怎么也得让大家伙不知足饿死,如今还得加上不能让这秀莲饿死。

秀莲很能干,在家里啥活都做,我爹看在眼里是疼在心上,就是秀莲每天都要去他屋里这点有点头疼,关键是秀莲嘴里还念叨着,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早点让俺做你的女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当孤魂野鬼。

我爹当然不能干那事,只能好言安慰,说困难很快就能过去了。

六一年下半年,终于老天开了眼,一场雨降了下来,大地又恢复了生机。

撑到六二年大丰收,我们队没有一个人掉队,总算是全都撑了过来。

这时候我爹说送秀莲回去,秀莲不肯走,说俺是来给你当媳妇的,你在哪俺就在哪,回去俺也没法再嫁人了。

我爹硬是送他回去,周伟光也撑了过来,见到我爹过来也是有些惭愧,但听说我爹要把秀莲送回来,又立马摇头,说既然是你的人那就是你的人,送回来并不是对她好,反而会被闲话给埋了。

俩人争执很久,我爹没办法又回来了,跟秀莲说你不行就先住下吧,秀莲很高兴,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当天晚上又到了我爹房间,秀莲说俺虚岁也算是十八了,我爹还是不肯,秀莲就是不走,说反正俺得睡在这里。

不久之后我爹把婚事给办了,总不能让人说闲话吧?两年后秀莲生下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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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故事很平凡,没什么轰轰烈烈,也没什么情情爱爱,但每次想起都会让人觉得心里发酸,或许这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特殊的感情吧?除了朴实也不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