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杭城
2023年10月8日晨，与飞云、静合二兄同乘高铁由温州赴杭城观展。列车飞奔如龙，窗外峰峦田野、云雾草木、河流房屋，奔驰而来，呼啸而去。真是——江山大画卷，吾辈画中游。
高铁到站，即乘地铁赴浙江美术馆二楼观看“意造大观”特展，此乃此行主要目的。关于此展，曾作《“意造大观”书法特展观后》。兹不重复。
吴冠中绘画
一楼还有现代艺术展览，匆匆浏览，原来还展出吴冠中先生画作三件，甚喜，算意外收获。毕。步行，过潘天寿纪念馆，顺便观看正展出的吴永良先生画展。吴画鲁迅先生、黄宾虹、潘天寿等，皆传神、隽永。
至中国美术学院展览馆观看《大道无极——赵无极百年回顾特展》。该展收门票一百元。观众顿少。绝不见人头攒动排队看一作品情况。我想，进来参观者虽未必皆绘画专业然必对现代艺术感兴趣者。然赵画未能看懂，不如看书法之有深切体验。盖术业有专攻。可感受者，赵艺术思维活跃，眼界开阔，于艺事，一生不断求变求新，不重复古人，也不重复自己……赵虽主攻西画，但于中国传统艺术也深入借鉴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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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绍兴
10月9日上午。乘地铁赴绍兴徐渭艺术馆观《笔无常法 雅丽丰繁——任伯年绘画作品展》。此展超好。据介绍，该展是全国首次全面、系统展示任伯年生平经历、艺术成就和历史影响的特展，展览甄选相关书画精品158件（组），其中一级文物27件、二级文物32件、三级文物79件。
任伯年《屏开金孔雀图轴》
之前，大抵从印刷品上或网上浏览任伯年作品。真迹只是偶尔零星看过几回。此次一下子看到如此好如此多如此全面如此系统的真迹，真是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快何如之！
任伯年是职业画家、海派大家。论绘画题材之丰富，造型能力之严谨，表现技法之全面，恐其他海派画家、文人画家难与比肩。杨柏润《海上六子吟·任伯年》云:“任子笔端无不有,瞻之在前忽在后。百炼钢为绕指柔,丹青难得屠龙手……”信非虚言。
任伯年绘画局部
任伯年绘画局部
任伯年绘画局部
任伯年绘画局部
任伯年《花卉翎毛屏》
任伯年绘画局部
任伯年绘画局部
任伯年绘画以花鸟、人物画为人称道。我偏爱其中水墨一路，造型严谨，笔墨淋漓，层次丰富。无霸悍粗野之习，有温厚清新之致。画猫画鹅画燕子，灵动可人；画树画石画芦苇，松活浑厚。以前看印刷品，感觉任伯年画面不太醒目、不太提神，不意真迹笔墨鲜活乃尔！
任伯年作品《风柳群燕图轴》
任伯年作品使用西洋颜料。其用色用粉也挺有特色。有些作品有水彩味道。这些在展厅时时可见。任受赵之谦影响也大，今方发觉此展似少一赵之谦作品。
任伯年《钟馗图轴》五幅
任伯年同一个题材作品颇多而富变化。此次一墙面上并列展示“苏武牧羊”作品五幅，构思、造型、用色，每幅都不一样，又都很成功，可谓各出新意，各具其美。还有“钟馗图”五幅，亦是如此。观者每叹服其手段确乎不凡。
两位老兄在拍照
此展不独多任伯年精品力作，还精选与任伯年有关的大家作品展出。比如陈老莲画作、徐渭书画、八大山人花鸟、石涛书画等，还有任伯年同时期其他名家作品，比如虚谷、任熊、任薰、三熊、吴昌硕、胡公寿等画作。同时还专门陈列受任伯年影响之画家作品，如任伯年后人作品，陈半丁、徐悲鸿的作品……这样，观者比较直观地了解任伯年绘画的师承取法、流变影响以及彼时其朋友圈的状况等等。真受益多多，启发多多。
此次展出陈洪绶作品是君匋艺术院所藏《三高图轴》。
石涛作品绘画三，对联一。画作皆佳。
石涛《东庐听泉图轴》局部
石涛《东庐听泉图轴》局部
石涛《东庐听泉图轴》，纵190厘米横86厘米。尺寸不小。分量足，构图险，气势雄，郁勃苍茫，墨气淋漓，恣肆飞动，是石涛盛年佳作。《松色禅心图卷》一样很精彩，皴法简阔，用笔大胆，顿挫痛快，豪迈奔放，观之不禁精神振奋。因展柜限制，此卷画面未全部展开，卷首吴昌硕七十九岁时所题“松色禅心”书法和卷末曾熙、吴昌硕、赵云壑长跋未能看到。只露出吴昌硕的“禅心”二字。石涛尝云，作书作画，无论先辈后学，当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出之纸上。”该二画确乎皆能“精神灿烂，出之纸上。”《梅竹图轴》亦佳。
兰风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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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出的石涛《几欲无端行草七言联》，是我第一次见到石涛独立的书法作品。亦洒脱，然非书家字。张宗祥题跋可一读：“清湘不以字名，此联极清隽，虽用笔不及电住，然意态超轶，气息恬淡，自见明清间作风，不能纯以书家笔法绳之也。画人书皆有画意，此联亦然，不可为不知道。八大亦少见大字,予意八大字拙，石涛字最严整，清湘应占一“逸”字。庚子冬任天兄出此见示为记之。张宗祥时年七十有九。”（倒数第六字多释为“此”，今天看当为“时”。）
此次还展出任伯年贵人胡公寿《德足玉韫行书八言联》。胡的书法亦首次寓目。
华嵒《泰岱云海图轴》
虚谷的画风格辨识度极高。很神奇。用笔、造型、用色、构图皆独特。其画风冷峻、清奇、峭拔、明艳。用笔貌似侧锋鼓捣出“碎、方、尖、毛、烂”之感觉，实际圆意颇足，涩而有力，富有节奏，独具韵味。这种用笔似乎是虚谷独家绝技，后少来者。此次展出《梅月松鼠图轴》。亦佳。虚谷特色一目了然。
八大作品数件，包括《蕉石芙蓉图轴》《双雁图轴》等皆大佳。华嵒《泰岱云海图轴》、吴昌硕八十四岁《岁朝清供图轴》、恽寿平《秋色斑斓图轴》、徐渭书画……皆大佳。真是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令人难以忘怀。佳作如许多，根本来不及细看，细看一下子也消化不了，有时间实在要多看几回。
八大山人《双雁图轴》
三 感想
任伯年固然是一代大家，影响深远，令人激赏，但与石涛、八大、吴昌硕等画家相比较，其作品打动人情感之力度则似尚有不小差距。无论曩昔观看印刷品还是如今面对真迹均有此种感觉。究其原因，抛开天赋不说，或有以下数端。
一者，任伯年身体健康欠佳，去世太早。其艺术走向更高水平失去时间保证。（据介绍，任伯年长年患肺病,至1890年后,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尽力绘事,故晚年作品较少。历年卖画所得意外损失殆尽,对他造成了沉重打击。1895年12月19日,任伯年逝世,享年56岁。）而八大、吴昌硕享年皆八十以上。吴昌硕绘画受任伯年影响也大。观其48岁所做牡丹，显然受任伯年影响，而吴晚年的作品则更加浑厚老辣，此乃任伯年所未臻之高境。
吴昌硕48岁所画《牡丹》
其二，与八大、吴昌硕比，任伯年书法较一般。撇开绘画，前二人亦一代书法大家。现代画家林风眠、吴冠中等，其绘画与书法关系似不大。即使作者不作书法训练，其绘画水平也不受影响。然传统写意画与书法关系密切，书法乃基础，书法不好则直接影响绘画水平的进一步提高。
任伯年《不俗多情五言联》
其三，任亦能诗。杨伯润《海上六子吟·任伯年》云:“偶吟新句亦绝尘,思致清真近韦柳。”然任伯年绘画作品极少题写诗文。石涛、八大、吴昌硕诗文修养则很高。其题画诗文多有趣可读。陈石遗云：“书画家诗句少深造者，缶庐出，前无古人矣！”此语或有溢美，然吴诗歌造诣水平高乃是事实。
其四，任伯年等海派画家一生卖画为生。画画动机更多是完成客户订单。一生画画实多“为人”，少“为己”。不少画作题材、样式乃迎合市民、市场需求而作。其画颇“接地气”、“雅俗共赏”。至于如倪云林“聊写胸中逸气”时候或不多。如此于格调不无影响。（这话也不绝对，历史上大家力作也不少为订单而作。）看了任画伯年，再看八大，尤觉前者俗气。
任伯年《苏武牧羊图轴》
徐悲鸿《秋树图轴》
看展毕。尚有少许时间。匆匆参观了秋瑾故居。晚七时许动车回温。
观任伯年大展，颇受震撼、颇受启发。手机尚储存海量图片。今晚再次一一浏览。兴之所至，拉杂记下以上粗浅文字。展览今日结束。飞云兄与瓯澜社诸兄已于前日再次赴绍兴观摩、学习。真是一个好展览哩！
2023年12月9日记。2024年1月12日改。
作者：萧海森
编辑：兰风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