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孙吴军队的头号掌门人周瑜突然发了癔症,提出了一个创意旷野、想法天真的战略计划,即西征四川。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

周瑜专门跑到京口向孙权汇报自己这个大胆计划,请求与奋威将军孙瑜一起攻下蜀地刘璋,攻下蜀地后再兼并汉中张鲁,兼并汉中后再结盟西凉马超。

奋威将军孙瑜,是孙坚之弟孙静的儿子、孙权的堂兄,孙权集团的绝对核心。当时,孙瑜的职务是绥远将军、丹阳太守。周瑜的职务是偏将军、南郡太守。

一个是南郡太守、一个是丹阳太守,从这两个职官信息上就能看出,周瑜是孙权集团的西线负责人、孙瑜是孙权集团的东线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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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个计划就是要集中孙权集团的东西两大主力一起远征四川。

既然是计划,那就必须要有背景、有影响。背景是计划的动机,主要回答为什么要执行这个计划。影响是计划的目的,主要回答执行了这个计划之后还有多大好处。

背景上,周瑜的分析是:曹操外战失败后必然转向内部,所以不会进攻孙吴,也不会对外拓展。这是一个战略窗口期。曹操不打,我们打。借助这个战略窗口期,攻下蜀地、结盟凉州。

影响上,周瑜的判断是:拿下益州、结好马超,自己便回兵荆州,与孙权一起集兵襄阳,形成关中、益州、荆州、扬州对中原曹操的战略大包围。这个局面就是长江攻略加关中形胜。到时候,曹操肯定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你从周瑜的分析去看,这个计划绝对称得上运筹帷幄而决胜千里。大都督必须是气吞山河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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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计划的先决因素,不是背景、不是影响,甚至都不在是否周密,而是诚实评估。只有诚实评估,才能做到实事求是,才能制定出可以落地的计划,至少不会制定出荒唐的计划。

对于影响,不再多说。因为计划的背景和计划的执行才是最扯淡的地方。非要说影响有问题,那就是:马超那群二流军阀根本扛不住曹操一个冲锋,也不可能利用早已具备的关中形胜。

重点说计划的背景,也就是原因。

背景的问题最严重。它不是周瑜研判失误的一时失算,而是周瑜狗急跳墙的无奈之举。

关于曹操停止外战的判断,面上看没错。一是官渡之战后,曹操打仗打得太顺、地盘占得太多,有必要巩固一下内部。二是当了丞相的曹操还得继续升官,升得太慢,那就没时间篡位,篡位需要实力、也需要流程,而流程需要时间。

但这仅是面上。面下则是曹操把人口众多、土地肥沃、经济发达、文明开化的地方全占了。剩下的边角料,完全可以慢慢收拾。而且,他也没慢到哪里。

公元211年,曹操西征凉州;公元212年,曹操南征孙权。这时候,周瑜死了、西征搁浅。到底是曹操慢、还是孙权慢?曹操根本没给孙权集团留出战略窗口期。西征计划一旦实施,曹操肯定能让孙权难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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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周瑜判断错了。

错了就错了,起码合理。只能说曹操太猛、周瑜太嫩,连带着孙权一起嫩。因为孙权同意了周瑜的西征计划。

但问题是周瑜西征的真正动机,不是建立曹操如何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刘备如何的基础上。简单说就是计划的背景起因不在天下,而在荆州。

历史上没有诸葛亮三气周瑜的事。诸葛亮是君子,周瑜也不是小人。这俩人不可能市井无赖地坑蒙拐骗。但刘备集团确实欺负周瑜了,而且把周瑜欺负到无可奈何、狗急跳墙。这个人不是诸葛亮,而是刘备。

诸葛亮是后起之秀,还在慢慢发育。刘备是老江湖,才是真正高手。但刘备以道胜,不是以术胜,正大光明地跟周瑜干,然后把周瑜干到心服口服。

第一件事,是赤壁之战后的任务分配。周瑜去打江陵、刘备去打南四郡。这个任务分配,没啥问题,也说不上谁欺负谁。孙刘联盟,孙权强势、刘备弱势。所以,最有战略价值的江陵,也就是南郡的首县,肯定要攥在孙权手里,不可能留给刘备。

但问题是曹仁守着江陵。

曹仁可是能打败的刘备的人。所以,周瑜打了将近一年也没能打下江陵。而刘备呢?几乎兵不血刃拿下南四郡。然后,还要回头帮助周瑜打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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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是荆州的一个郡,江陵是南郡的一个县。南四郡长沙、桂阳、武陵、零陵,是荆州下面的四个郡。这四个郡可以说不重要。但人家刘备可是拿下了四个郡,而周瑜还没拿下一个县。这个对比,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大。

这时候,刘备也就有了充分理由染指南郡,这个荆州最重要郡。本来南郡跟刘备没啥关系。但周瑜太菜,必须求助刘备。于是,南郡也就跟刘备发生关系。顺着这个逻辑线,才有了刘备借油江口驻兵、借江陵、借南郡,以及借荆州。

不是刘备捡了便宜,是你们太菜,只能把嘴边的肥肉送给刘备。

刘备一看周瑜这么硬打,根本没戏。然后,他一出手就来了个“绝北道”,不是硬攻江陵,而是切断江陵与后方联系。完成“绝北道”后,曹仁立即放弃江陵。因为粮草和援兵全都断了。

这就是周瑜和刘备的差距。

江陵之战前,周瑜对刘备一百个瞧不起;江陵之战后,周瑜既不敢小瞧刘备,又不敢小瞧关羽、张飞。

大都督终于收起了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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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件事,周瑜被欺负了、也吃亏了。但亏在面子,里子没亏。因为南郡还是给了孙权,刘备仅是在油江口筑了公安城。

第二件事是刘备与周瑜在荆州搞“公开竞选”。谁当荆州老大,让荆州“人民”说了算。周瑜在江陵、刘备在公安,然后大家用脚投票,到底跟谁干?

荆州“人民”几乎清一色地选了刘备。你周瑜的确占着江陵、占着南郡,但地盘再好有啥用?这时候,最稀缺的资源不是土地和城池,而是人才和人口。荆州的人才和荆州的百姓全跑到公安城投了刘备,那荆州就是刘备的。

刘琦死后,刘备又玩了一个花活,搞了一场“公推直选”的表演,直接当上了荆州牧。

· 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

· 周瑜是孙权任命的南郡太守,刘备是荆州“人民”拥立的荆州牧。结果就是周瑜竟成了刘备的部下。这时候,大都督估计已经气到生病。

这里需要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荆州“人民”为何弃周瑜而投刘备?

不是刘备魅力四射,也不是周瑜魅力惨淡,而是因为孙权和孙氏父子。

孙坚做过长沙太守,北上讨董的时候,从荆州长沙郡一直杀到荆州南阳郡,相当于从南杀到北。之后,孙坚投了袁术,回过头又从南阳杀到南郡,接着杀荆州人,相当于从北杀到南。再之后,孙策、孙权兄弟立足江东,又从东向西攻打荆州,拿下江夏郡后还搞了屠城。

把这个历史线理清楚,你就知道荆州“人民”会怎么选。他们宁愿投靠曹操,也不会投靠孙权。关键是此时还有一个比曹操更合适的人。那就是刘备。刘备在荆州已经呆了七八年,人设特别好。而且,前任州牧刘表本就打算把荆州让给刘备。

第三件事是孙刘联姻。

· 权稍畏之,进妹固好。

· 为啥孙权要把妹妹嫁给刘备?因为怕了。在荆州这个地面上,如果自己是强龙,那刘备就是地头蛇。强龙难压地头蛇,所以只能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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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联姻就是结盟,甚至是深度结盟。结盟是为了利益。所以,孙刘集团一定要重新划分利益范围。于是,刘备也就有了接下来的操作:

· 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

· 当时,刘备是左将军、豫州牧,孙权是讨虏将军、会稽太守。跟刘备比,孙权的身份完全不对等,相当于市长与省长的差别。然后,刘备主动把他抬高,表孙权为车骑将军,比左将军还高。

关键是这个徐州牧。孙权的根据地是江东,江东属于扬州,跟徐州交界,但本质上没半毛钱关系。刘备空表一个徐州牧,是啥意思?

意思是让孙权放心大胆地去跟曹操抢徐州,在东线扩大地盘。那西线呢?西线就是荆州,孙权大舅哥你肯定顾不过来,那就交给我这个小舅子。

对于这个结果,孙权应该很开心,既拿到了面子又明确了方向,还收获了刘备这个既给力又懂事的盟友。孙权集团也不亏。你们这帮家伙都不是能不能在荆州站稳脚跟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拿下荆州的问题。这时候,荆州不是仇雠,而是盟友,有啥亏的?

孙权不亏、孙权集团不亏,谁最亏?

周瑜最亏。

建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208年,人家曹操本就想去打荆州,没想打江东。仅是期间酒喝高了,写封信恐吓一下江东。然后,大家都选择躺平的时候,你周瑜非说出兵荆州、挑战曹操。但现在呢?荆州给了刘备,跟自己没啥关系;关键还得罪了曹操,跟自己非常有关系。这么看,你周瑜都不是蠢,而是蠢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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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周瑜就疯了。

疯了之后就要狗急跳墙,他的第一个建议是让孙权把刘备软禁起来,然后让自己想方设法指挥关羽、张飞,简单说就是收编刘备在荆州的军队。

这绝对是疯了。你周瑜凭啥办法指挥关羽、张飞,又凭啥手段收编刘备的军队。但孙权和鲁肃没疯,集体认为周瑜这想法太天真、不现实,给否决了。

这之后,周瑜才拿出西征计划。

荆州这个地方不能放弃,荆州这个地方很有价值,啥价值?那就是可以凭借荆州、攻下益州。

益州刘璋没啥本事、汉中张鲁也没啥本事,咱们集中军队一鼓作气就能冲到四川、坐收天府。你孙权可别忘了初心,咱们为啥要打造江东根据地?不就是为了荆扬可一、竞长江之极吗?竞长江之极,不仅要拿下荆州,还要拿下益州,现在仅仅才走了一半,怎么就要退缩,千万不能因为一个虚名车骑将军、一个空头徐州牧,就忘了初心、放弃使命。

所以,周瑜西征计划,不是因为曹操,而是因为刘备;不是主动谋划,而是被逼无奈。即便是狗急跳墙,那到底能不能成功跳墙?真能一口气拿下益州,狗急跳墙也可以。

首先,不可能有窗口期。曹操的速度太快。 周瑜提出西征计划的时间公元210年。公元211年,曹操就西征关中;公元212年,曹操就南征孙权。大魔头曹孟德,根本没给你留出窗口期。

其次,不可能给你机会。即便曹操反应慢,不西征也不南征。你孙权要怎么西征四川?北面是曹操的襄阳、南面是刘备的公安,你在曹刘两大军阀眼皮底下就敢逆江而上、进攻益州吗?

第三,不可能打进四川。趁孙曹一个没留神,刘备逆天神操作,占了益州。但前提是益州刘璋提前邀请刘备入蜀。刘备的主力部队不是打进四川,而是被请进四川。你看刘备这个行军路线图,就知道打进四川得费多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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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周瑜的西征计划根本就是在扯淡,不仅原因在扯淡,而且执行不可能。

他之所以提出西征计划,就是因为被逼无奈。刘备的手腕把他逼到绝路,只能狗急跳墙、去咬四川。关键孙权也是没脑子,他竟然批准了。

也有人说,西征四川是假,借机攻占刘备的荆州是真。如果孙刘此时刀兵相向,那曹操呢?曹操岂不开心死。而且,南郡这个荆州第一大郡,一半在曹操手里、一半在孙权手里,跟刘备有啥关系?你抢鸟不拉屎的南四郡有啥意义?

好在大都督英年早逝,保住了一世英名。如果西征计划执行,那周瑜留给历史的印象将不会雄姿英发,而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