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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1997年3月,女儿钱瑗因脊椎癌去世,享年60岁。1998年12月,丈夫钱锺书去世,享年88岁。四年后,92岁高龄的杨绛重温往事,深情回忆与丈夫、女儿共同度过的时光,写下散文《我们仨》,并于2003年7月首度出版,感动了无数中国人。十几年来,《我们仨》不断再版,销量早已超过百万。

一段相守相助、相聚相失的家庭往事

《我们仨》这本书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我们俩老了”只有短短一页,几百个字,记的是杨绛常做的一个梦,梦中钱锺书走失,杨绛独自留在荒野上,大声呼喊、焦急寻找,却找不到钱锺书的踪影;

第二部“我们仨失散了”,用半梦半真的手法,叙述了钱锺书生病住院,杨绛到医院陪护,然后钱瑗生病住院,杨绛两头奔波,最后钱瑗和钱锺书相继去世,杨绛独留人间的全过程;

第三部“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用的是写实的手法,回忆了和钱锺书、钱瑗相守相助的六十年时光。

有文学阅读习惯的朋友,应该已经懂了,杨绛在散文中用到了倒叙和象征的手法。第一部的梦,象征的是钱锺书去世之后,杨绛孤独无依的生活。半梦半真的第二部,象征着三个人的离别。第三部最真实,篇幅也最长,超过全书一半,是整本书的光源,既温暖,又明亮。

那么,在杨绛的笔下,她和钱锺书和钱瑗,是怎样的一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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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的记忆,从1935年7月的英国牛津展开,那是新婚的杨绛和钱锺书第一次出国,开始独立生活。钱锺书初到牛津,就脸朝大地摔了一跤,磕掉了大半个门牙,当他用沾满了鲜血的大手绢捂着嘴巴跑回来的时候,杨绛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不仅是个智商超群的高材生,也是个笨手笨脚、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傻男孩。从那个时候起,杨绛就知道了,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不仅钱锺书是她的依靠,她也要成为钱锺书的依靠。

杨绛和钱锺书原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为了生活,他们开始学做饭。想吃红烧肉,他们就买了肉,用大剪子剪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电灶里使劲儿煮,结果,红烧肉居然被研发出来了,钱锺书吃得很快活。想吃火锅,两个人又买来嫩羊肉,剪成一股一股细丝,站在电灶旁边涮着吃,羊肉吃完了,再把蔬菜放进汤里煮着吃。学着做饭的两个人,玩得开心,吃得也开心。

就这样,在牛津住了近两年之后,钱锺书和杨绛迎来了他们的女儿钱瑗。生完孩子,杨绛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钱锺书也一个人过了近一个月,他每天到医院探望,总要苦着脸说自己做了坏事,不是打翻墨水瓶,就是砸坏了台灯,要不就是把门轴弄坏了。杨绛听了,总是安慰他说:“不要紧,我会修。”于是,钱锺书放心地回去了。

到杨绛母女出院那天,钱锺书叫了汽车,接妻子和孩子回家,到了家里,又给杨绛端上自己亲手炖的蚕豆鸡汤。而杨绛呢,也不负他所望,真的修好了他弄坏的那些东西。这是杨绛笔下的自己,一位能洗桌布、会修台灯但不太擅长做饭的新时代知识女性,钱锺书的坚强后盾。她和钱锺书的婚姻里,既有志趣相投的爱情,也有互相扶持的温情。

女儿钱瑗出生不久,钱锺书拿到了牛津大学的学士学位,之后,他和杨绛带着女儿去了法国,在巴黎大学做了一年的研究,再之后,受战争影响,三个人于1938年8月乘船回国。

在他们结婚这几年,俩人只发生过一次争执。

那还是在新婚期,出国的轮船上,杨绛说钱锺书的一个法语发音不标准,钱锺书不服,两个人互不相让,都说了很多伤感情的话。最后,他们请了同船一位法国女士做公断,结果证明杨绛是对的,钱锺书错了。但是,争赢了的杨绛并不开心,输了的钱锺书也很不开心,于是,两个人当场讲定,以后遇到分歧,不妨各持各的意见,不必强求对方认同。之后三年留学生活,两人再也没有吵过架。

但是到了1939年,也就是钱锺书回国的第二年,俩人差点发生了第二次争执。

当时钱锺书是清华大学的教授,在昆明西南联大教书,暑假回上海,他收到父亲一封信,命他到新成立的蓝田师范学院去做英文系主任。钱锺书不想放弃清华的教职,但又觉得父亲的命令不能违抗,一时左右为难。杨绛呢,她当然不希望钱锺书舍弃老牌的清华大学,去一所新成立的、不知名的师范学院了,她觉得事关钱锺书的前途,兹事体大,应该跟他争执一番,但想到夫妻俩早先的约定,最终还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见,没有勉强钱锺书。

于是,钱锺书便从清华跳槽到蓝田师院,他从上海出发,千辛万苦走了三十四天,才抵达蓝田。两年之后,钱锺书想回清华,从蓝田辞了职,但清华的老师和朋友都被他的跳槽所得罪,对他的回头并不热心,于是钱锺书失业了,一失就是八年。这八年里,像我们前面说的,杨绛作为风俗喜剧作家声名鹊起,钱锺书虽然写出了《围城》,但反响不大,人们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杨绛丈夫”的层面上。

杨绛一家三口

不过,钱锺书失业,有一个人是高兴的,那就是他和杨绛的女儿钱瑗。圆圆那时候四岁,原本是一个聪明懂事、乖得出奇的小女孩,钱锺书一回来,父女俩成了哥儿们,圆圆就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和爸爸一起玩笑,一起淘气,一起吵闹。

杨绛说,钱锺书最喜欢跟女儿玩的一个游戏叫“埋地雷”,每天临睡前他都要把大大小小的玩具、刷子、梳子甚至砚台毛笔之类的,都埋进圆圆的被窝,等圆圆发现惊叫,再从被窝里一样一样掏出来的时候,钱锺书就得意地大笑。这个游戏,他乐此不疲地玩了几十年,有时候恨不得把扫帚、簸箕都埋到女儿的被窝里。

等圆圆长大了一点,父女俩到馆子吃饭,又有别人意想不到的娱乐。圆圆耳聪目明,钱锺书虽然近视但是听力特别好,等待上菜的时候,他们就观察其他桌上的食客,留心别人谈话,猜测谁是主人,谁是主客,谁和谁是什么关系,谁又专爱说废话,这边是夫妻在吵架,那边是请亲戚吃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看别人的热闹,从中得到无限的兴味和乐趣。钱锺书和钱瑗做了一辈子的好哥儿们,这种在饭馆里看戏的爱好也保持了一辈子。

1949年新中国成立,钱锺书和杨绛受邀回清华。钱锺书的事业好像出现了转机,但接下来就是三十年动荡,和当时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钱锺书和杨绛作为作家、学者,他们一生最富创造力的时光,都蹉跎在了无止尽的斗争中,钱锺书还差点儿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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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973年冬天,钱锺书和杨绛因为无法忍受恶邻欺压,逃到了钱瑗的单位北京师范大学,借住在她同事的宿舍里。宿舍暖气停了,电也停了,六十多岁的钱锺书顶不住寒冷的侵袭,哮喘复发,幸亏杨绛和钱瑗发现及时,将他送进医院保住了性命,但之后杨绛发现,钱锺书走路开始东倒西歪,摇摇欲倒,读书做笔记的时候,手不听使唤,写的字都歪歪斜斜地飞出了格子,再后来,他的舌头也大了,话说不清楚了。

杨绛怕是肿瘤,托亲友在医院里挂了号,检查后才发现是哮喘后遗症,钱锺书的大脑皮层因为缺氧硬化了,无法医治,只能静养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恢复。幸运的是,经过休养,钱锺书慢慢恢复过来了,不然,我们现在的读者就不可能读到他的《管锥编》了。

文革结束之后,钱锺书的《管锥编》出版,《围城》重印,杨绛相继写出散文《干校六记》、小说《洗澡》,他们的文学事业,才迎来了迟到的春天。

我们现在回望20世纪,总是会忍不住感叹时代大而个人小,命运轻易就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里。但杨绛总结自己的人生,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觉得我这一生并不空虚;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因为有我们仨。也可说:我们仨都没有虚度此生,因为是我们仨。”

这或许就是家庭最积极的意义,同舟共济。

特约撰稿人:句芒,文学硕士,自由撰稿人
编辑:莉莉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