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是反常的。刚告别朱令,今天又是李善均。

的确是进入了冬天,气温在紧急迫降。

看新闻说,他是在首尔钟路区一处公园被发现死在自己的车内。烧炭自杀。今年他不过48岁。

这次自杀想必和他的涉毒丑闻有关。检测了两三次,都是阴性。可是被声色场所担任室长的情人咬住不放,他反诉情人对他巨额勒索。还在胶着的时候,他提交法院申请对两人测谎。没等到法院的答复,他选择自我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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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他的死讯传来后返回头了解到的信息。在他刚爆出涉毒的新闻时,我一点打听的兴趣都没有。

不过他接受调查的照片和视频我有看到。西装革履,再三致歉。有评论说,这就是影帝的自我修养,出席受审也像在拍电影。

这是我们从镜头里见到的最后的李善均形象。他的庄重和沉重,以及面对蜂聚的记者劈面的质询“你到底吸没吸毒”时的神色凝重,始终保持礼貌回道在庭上一定真诚作答。

让我想到了《我的大叔》里他饰演的角色。

这张隐忍的嘴唇发干的充满破裂感的面孔,就是《我的大叔》里朴东勋的面孔。

我是看过一些李善均其他作品的。在我有意系统看看洪常秀电影的时候,就看过他主演的好几部。李善均有尴尬风流的一面,这是适宜于洪常秀电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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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的电影》

但他的昂然和挺拔,他的低沉而富辨识度的嗓音,让他性感如贵公子。他显然不宜久留于洪常秀那些在空虚里摆弄人生、略带猥琐的男女故事中。

这种昂然和高贵感,到了《寄生虫》里的有钱人朴东益,看着就舒服多了。细心熨烫的高级衬衫,对穷人身上散发的气味过敏。他的气质不允许他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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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虫》

《我的大叔》做了调和,既不像洪常秀电影里那么小家子气,也不像《寄生虫》那么不近人情。在一家大公司里做到部长的朴东勋,有钱是有钱的,但有也等于没有。贴补失业啃老的大哥,支付完国外上学的儿子的费用,剩下也就不多了。

看上去有钱的部长非但事实上没什么钱,工作多年也无长进,只懂做事不会搞事,是个万年部长。看着就很讨厌的学弟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整天逮机会琢磨搞走他——学弟正在搞他的漂亮老婆,把他搞走了,才方便大搞特搞。于是弄一个受贿风波让他领受下要被辞退的折磨。

朴东勋的脸上永远有一种洗不掉的苦涩。他想笑一笑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放大了内心的悲伤。

这种苦逼感和无力感是李善均擅于把握的。精疲力尽,又注定徒劳。徒劳过后,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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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部就班的人生就这样被粗暴地逼到墙角,特写镜头里是又干又白的嘴唇,唇边有一丛短促的胡渣。镜头往后拉,看到一整张脸,脸色依然保持平静。他扯平衣领,保持镇定。身体振作了一下,站得更挺拔。

他不打算要反抗什么,他似乎只是要说明我还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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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横加的欺辱他的力量面前,他看上去是懦弱的,窝囊的。被打上一个耳光,他就活动活动嘴巴消化。他大部分时候不屑于还手。如果还手仅仅是维护自己的所谓的尊严。

也许从过上这种被各种外力撕扯的生活开始,他就在内心放弃了个人尊严。也可以说他完全放弃了自己。这种生活就像在嚼一块早没了滋味的口香糖,但我们不能停止嚼咬的动作。

有人赞叹说你嚼口香糖的样子真潇洒。我们于是听信谗言,被这种潇洒的样子吸引:名校毕业,大公司部长,高收入,妻子漂亮儿子棒。

有什么理由不嚼这块潇洒的口香糖?我们味同嚼蜡地嚼,日复一日地嚼,咬肌发胀口焦舌敝,也要嚼。我们嚼口香糖的样子真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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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朴东勋在遇到李至安前的生活。

李至安的出现就为了告诉他一句话,没味道了你就吐掉,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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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至安没有时间嚼口香糖,她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猫。在餐馆刷盘子伺机抓一口剩菜吃,在劳务派遣的公司抓一把茶水间的零食吃,把这些不知道甜的咸的好吃不好吃的东西塞进嘴巴里快速咀嚼,咽下去,让自己活下去。

李至安过来对朴部长说,请我吃饭,我饿了。朴东勋惊在那儿。他是被这种突然的要求惊到,更是被吃饭和饥饿的联系惊到。

他应该很久没有饥饿的感觉了。嚼口香糖麻痹了他的神经,消褪了他的食欲。

和李至安一起吃饭,朴东勋也有了饥饿感。我喜欢他们的吃饭戏,我喜欢看到这个一脸苦涩的男人大口大口吃上一顿饭,不因为别的,只是他感到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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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那个让你安心的想靠近的人,我们总是胃口突然好起来,从饭食中感受到生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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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至安一无所有。打临工,背着奶奶熬日子,欠债,被追债的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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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东勋好像拥有不少东西。他们彼此正在经历的人生难题,在对方那里却有简单直接的解题方案。李至安东躲西藏的债,朴东勋可以帮她还。把朴东勋逼至绝境的重负,李至安也能喵呜一叫帮他卸下。

这是他们的彼此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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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相遇其实就为了让对方去自我审视,去想一个问题: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我们想拥有的还是正拥有的?我们真正感到害怕的是失去还是得到?我们真正想过的是好好吃饭的人生还是嚼口香糖故作潇洒的人生?

《我的大叔》从这个意义上说是一个穿越剧,是年长的自己和年轻的自己的一场对话。

本剧是近五年最打动我的一部剧。也是李善均表演作品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部。

尽管他说自己和朴东勋性格不太一样,没有那么闷,遇到事会有更多表达等。可不知为什么,从他生前卷入涉毒风波后的表态和今天自杀的行动中,我一再看到尚未遇到李至安前的苦涩的朴东勋的影子。

如果有可能,真想有一部《我的大叔2》,有一个更年长的朴东勋来和大叔朴东勋对话,给他一点走过人生至暗时刻的力量。

我早上看了一个李善均关于《我的大叔》的采访视频,最后问他想对朴东勋说什么。

他说,希望你能够更加自在,虽然可能会对周围的事费心,也希望能够顾及自己,能够更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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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均大叔,你也应该顾及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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