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稀稀拉拉下了一周。我淋着雨,行尸走肉般游荡在大街上,每当看到有人牵着孩子的小手,从我身边经过,就感觉有一把钢刀戳进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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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天前那个深夜,阴郁的天空也下着雨,下班时间一到,我火急火燎起身,想赶紧披上雨衣去学校接儿子。可刚起身,领导就甩给我一摞文件,劈头盖脸对我一顿骂,“这报告写的什么玩意儿?是不是给人看的,打回去重写!”

我当时嗓子急得直冒火,差点怒怼回去,可一想快40的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份公司文员的活儿,拿人家钱,只能无条件替人“卖命。”

压住急火怒气,我逼着自己沉下心,重新打开电脑敲打起来,脑袋里不停担心儿子放学看不见我可怎么办?这么越想越乱,写写删删,好不容易又写好了一份,看领导不在,我打印好放他办公桌上就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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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骑着电动车闯了好几个红灯,还差点被一辆黑色轿车给撞了。那人拉下车窗,对着我就是破口大骂,我也没工夫理会那么多,没敢减速又朝儿子学校直奔过去。

可当我赶到校门口,大门早已经锁上,铁栏杆也重新围了起来。我问门卫,是不是孩子都走了?有没有留意一个穿黑色裤子,短发的小男生?

门卫大叔思索了半天,摇摇头,“那么多学生娃娃,我咋记得住?”

我急得直朝里面张望,又掏出手机,划拉掉上面的雨水,拨通了儿子班主任的电话,“梓豪早就走了啊?他说妈妈估计不来了,就一个人往回走了。”

我吓得头皮发麻,越想越害怕,赶紧顺着回家的路上一路寻找。刚没走10分钟,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来了,对方自称交警,说我儿子出了交通事故,让我速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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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感觉浑身都被抽干,疯狂骑着车往交警说的地方赶过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小的身体,瘫在路边。雨水仍不停砸到他的身体上。

“梓豪,梓豪!”我声嘶力竭扑过去,却被交警拽住了。

我挣脱交警的胳膊,又被石子绊倒,狠狠跌到地上。可我顾不上膝盖撕裂的疼,疯子似的往前爬过去,掀开身体上盖的麻布,一看正是我的儿子梓豪!

整个头上、身上全是血,脖颈像是掰断了一样扭曲着,“啊啊,儿子啊,啊天啊!”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彻底崩溃,像被拽进一个无底深渊,疯狂嘶吼着孩子的名字,可交警很快把我拽开,甚至没再让我看孩子最后一眼,反而冷冰冰带我去和肇事司机去做协调。

看着车里下来一个惶恐秃顶的中年男人,吓得眼眶通红,双手举过头顶,我咬牙切齿恨不得伸手去抓那人的脸。协调持续了三个小时,对方被判全责,具体赔偿金额要打官司才能出来。

熬过那煎熬的三小时,我整个人崩溃地没一点力气。我拒绝尸检,孩子遗体被直接拉去殡仪馆,沾满血的校服,是儿子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几个月后,我拿到了九十多万赔偿款,客厅四方桌上也摆上了第二张遗像。5年前我老公突然查出脑胶质瘤晚期,没熬过半年就走了。我怕睹物思人,带儿子从婆家搬了出来。

可如今,儿子以这么极端惨烈的方式没了,婆婆也彻底和我断了关系。瘫在空荡荡的房间,我常常哭到喘不上气,再没心思工作,主动从公司离了职,最后一个月工资也被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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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走后的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的世界在无限下坠,而我根本没一点力气爬出来。尤其到了夜深人静,那种钻心的疼就会从身体每一寸扎过来。好不容易睡着,梦里也全是儿子满身是血,嚎啕大哭朝我伸手,而我怎么也跑不过去。

我不止丢了工作的能力,更不知道该怎么生活。每天睁眼躺在儿子的小床上就开始哭,裹着他的小被子,拼命吸着残存的一点点气息。生活,做饭,浇花,这些都从我的世界里被剔除。实在饿得不行,就啃着床头发霉的面包。

儿子走的第30天、第50天、第100天……

每天我都在他的作业本上,写下一整页的思念。可这并没有让我的痛苦有丝毫的缓解。思念痛苦深入骨髓时,我会停不下来去薅头发狂扇自己,毕竟只有我心里清楚,如果儿子放学那晚,我早早在校门口等候,孩子压根就不会出事!

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可每当我这么想着,快被懊悔感吞噬时,妈妈从乡下打来电话,那天我一连挂了7、8个后,当天晚上敲门声响起,一看,竟是我妈站在门口,眼眶通红,她明明一点路都不识,却硬是来到城里到处问人,找到了我的住处。

我蓬头垢面,浑身散发一股汗臭味,却被我妈揽在怀里大哭起来。失去儿子的痛,也许只有我的妈妈能感同身受,再承托起我所有的哀恸,把我从黑洞里重新拽起来。

儿子离开的第200天,我依然没有彻底走出悲痛,甚至跟着我妈妈去公园散步,某个时刻太阳的暖意撒在我身上,片刻的舒服和踏实,都会让我衍生出不配的罪恶感。

“你的孩子已经没了,你有什么资格开心?”

我妈不吭声,听着我重复了无数遍对儿子的思念,对事发那天的描述,甚至哭到泣不成声。她都没有严厉斥责过我,只是一次次抚摸着我的头发。

督促我穿上跑鞋,去跑步去流汗,没上过什么学的她,愣是带我去书店买了一大堆书,又用她卖菜的钱,带我去市里最贵的一家饭店吃了顿饭,为的只是让我开心些。

香糯的肉皮塞进嘴里,冒着热气,大滴泪珠又落了下来,原来我只顾着思念自己的孩子,一味在窒息的绝望中沉沦,可我妈又何尝不是时刻揪心陪着我?

现在,我还是会在深夜猛地惊醒,好像看见黑夜里儿子站在我身旁。我赶忙把手伸向他,儿子的脸却模糊不清,我再一伸手,好像真的摸到了他的小脸。可他却冲我摆摆手,像是让我不要再想他。

我一睁眼,出了一身虚汗,赶忙坐起,才发现又是噩梦。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儿子给我托梦,让我不要一直卡在事故发生的那天里。

妈妈早就荒了地里的活儿,仍在小房子里陪着我。失去儿子的痛,注定是余生无法治愈的,可我是他的妈妈,总不能被打败,总要从悲痛中重新站起身,尽管这个过程非常艰难。

失去儿子第200天,我仍然时常心如刀绞,思念沉痛汹涌而来。我卖掉了市里的房子,把一半钱汇给了婆家,跟着妈妈回了农村。如果儿子和老公在天上看着我,也一定希望我不再掉眼泪,希望我慢慢走出阴影。

现在我每天下地干活儿,把思念变成一颗颗种子,撒到地里面。如今我对死亡,已经有了重新的定义。它不再是生命的单纯结束,而是一种回归。因为先到那里的亲人,我们有一天一定会重逢再见。

失去儿子的这200天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思念痛入骨髓,也要认真地活下去,因为我是妈妈。

虽然儿子、老公都已不在,可他们曾在这世上和我做过家人,我身上还有着他们的回忆和印记,往后的日子我更会无比珍惜,不再一味钻牛角尖怪罪自己,而是带着爱和思念一日日过下去。

等到生命结束那天,我们一定会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