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这次忘了亲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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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收到鲜花很开心

我母亲,86岁高龄,身材矮小,现在更是缩得更矮。从去年底开始,腿部肌肉无力,走路变得困难,还好我们姐弟仨给她买了轮椅,每天能够到合肥老段家祠堂外面的一个街心公园瑞园(对,用他族侄段祺瑞的名字),借着轮椅走上十圈八圈,收获一轮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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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深圳民俗村

2001年以后,我刚来深圳那几年,她还会打我的手机,在家里一急就给我打电话。现在呢,被我爸惯得菜不会夹,路不敢一个人走,电话接不了,手机不会用。每每一说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要发火。

我妈是小学教师,没有大的功业,除了教语文,有时候还代课美术和音乐,我们家三姐弟都曾经是我妈的学生。语文美术怎么教得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妈一边踩风琴一边歌唱,是最美的时刻。

我妈一生高光点,一次是借调到合肥一中(安徽省重点),一次是到十八号大院特殊学校(类似工读学校)任班主任。

合肥一中,因为我初中不曾考上,我房间的墙上倒是悬挂过我的墨宝:“三铁,记得考不上一中之耻乎?”我家三楼的邻居,后来上海回城潮调回上海电视台任台长的梁晓庄叔叔,戴着酒瓶底一样的眼镜,经过我房间,竟然看到了我的墨宝,一字一句地用上海普通话读了出来,对我一树大拇指!厉害!现在想来显然是冲破了好意头!我高中只考上了合肥八中,与克强总理做了校友!两个姐姐倒是考上过合肥一中,所以妈妈借调合肥一中经历就从略了!

十八号大院,是合肥市庙街(位于城隍庙,离杨振宁祖居不远)一处居民区的俗称,用合肥话说,这个院子里小痞子成堆,都是少年,犯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是不够枪毙的,不少人曾经进过少管所,但也不能在普通学校里待下去了。当时的合肥市中市区教育局不知为何,突发奇想,就办了一个这个“小痞子班”,抽调我妈过来做班主任。

这些家伙们,我都认识,一个个歪瓜裂枣神态各异,痞里痞气(很少有我这么英俊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但是对我妈异常尊敬,上课时前呼后拥,如同膜拜女王。哪怕时隔多年,我二十多岁在合肥工作以后,他们在街上遇到我妈,这些小痞子(后来的老痞子)一定是深深鞠一躬:“薛老师好!”我妈这时候总是非常开心,让这些二货低头,抚摸着他们的头:“都长这么高了!”

当然,“十八号大院班”也有些意外,一个瘦猴张长兴,八十年代中期,当街打架时被人用刀捅破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死了。时隔三四十年,我仍然记得瘦猴,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嬉皮笑脸毕恭毕敬迎接我妈的样子。

我妈在小学教书应该教得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借调到合肥一中,但是不太会和领导处关系。她有位女校长姓郎,戴副眼镜,长得非常敦实,镜片后的寒光一闪,总是让人不寒而栗,外号叫“母狼”。(这时候再想,很像廖耀湘),郎校长对我妈非常不好,涨工资每次都不提我妈,听到大人的言语,我大姐在家里经常对郎校长也是颇有微词(大姐大我五岁,对于小学生的我已经不是一个级别了),“母狼”如何如何,于是便记住了。

为了缓和关系,有年的晚上,我妈带我去郎校长家拜访送礼(我那时最多小学二年级),谈得表面估计还不错,但是我立刻被郎校长家墙上挂的一把宝剑吸引!很想把它拿下来把玩,这类观赏宝剑当然不适合给二屌蛋一样的男孩玩耍,我的要求被大人们拒绝了。为了讨好郎校长,拿到这柄宝剑,不知怎么了,我脱口而出:“我大姐说你是母狼!”竟然出卖大姐,做了叛徒!

现在想来,不知郎校长和我妈当时是何种表情?怎么结束怎么逃离郎校长家,我完全失忆了!也许,后来,我妈借调到十八号大院班主任皆“归功”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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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深圳市民中心与莲花山天桥

一晃,我从“小叛徒”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到深圳也有廿二年,当年来深包括同时有上海解放日报的OFFER,我妈没有任何犹豫,就像对我两个姐姐出国一样,“儿子,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今,我早已成家立业儿女成双,我妈越来越老,出门再也不能一个人。去年年末以后经常尿失禁,走路走不动,要用轮椅辅助;电话听不见,甚至是用战壕电话的吼声也难以听到,每次我打电话,估计全楼道的邻居都能听见。

因为战争和家庭的缘故,我妈妈早早进了文工团,是团里最小的一个,没学会用筷子,所以老人家到现在还是不怎么会用筷子;也因为少年时代的大小姐关系,她老人家从来不怎么会炒菜(只会红烧和炖),也不会收拾布置,每次回合肥老家看到凌乱的房间,我总是怒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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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时代的我妈

我爹是安徽日报老报人,但是我妈跟着他也没享过福。他以纯正的三代以上贫农身份娶到了大地主兼臭老九兼反革命军人的后代——我妈,用当时的热词说就是“保尔娶到了冬尼娅”。我爹我妈一辈子就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真实版),无法描述(此处省略十万字)。

我妈年轻时话很多,经常把我两个姐姐和我的同学留下来谈一个下午的心,包括把我姐的女同学,曾经要介绍给我做对象的,也认作了干女儿。八十岁以后,我妈话越来越少,社交也越来越少,也是因为听力受损的原因,和人交流常常出现障碍,目光没有以前太后的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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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姐弟仨北京合影

对我妈来说,最得意的作品当然是我们三姐弟。她常常告诉我结婚时医生警告过她生娃有生命危险,不仅生了,而且是三个,各有各的成就。虽然我们仨现在各居美国,北京,深圳,她也没有后悔过。只有一年我妈住院,我从深圳回去看她,她说过:“儿子,后悔把你放到深圳了!”

上了年纪的人,隔代越来越亲,尤其是2023年春节,我带着孩子们回家过年,探亲刚结束,前脚刚落地深圳,我妈就打电话来:“特别特别想孙子孙女!”女儿便会安慰奶奶,我们也想你,很快会回去看你的。

家里的传统,是见妈妈和告别时要亲妈妈,不仅是孙子孙女要亲奶奶,即便如我,如果有一次回家,没有亲吻我妈,她老人家总是会抱怨:“小三,这次忘了亲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