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归
1
永和六年，冬月，紫薇殿。
“娘娘，夜深露重，还是早些休息吧。”宫女彩月对着依窗而站的宫装女子说道。此人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彩月，听说……他要回来了？”丫鬟彩月闻言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娘娘入宫五年，难道还没忘记那人吗？
“回娘娘，奴婢听说宋将军重创敌军，接连攻下三座城池，不日便会凯旋而归。”彩月忐忑道。
“他曾经是那般风光霁月之人，如今上战场竟也能所向披靡，实乃国之栋梁。”皇后眼中满是憧憬，彩月不由地有些心疼。
娘娘曾经与宋将军是天作之合，世人皆以为尚书府的苏小姐苏凌薇与镇国将军的小儿子宋之远肯定是要成亲的。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是早就订下了婚约的。
彩月自小跟着小姐，她亦见证了小姐与宋将军之间的点点滴滴。
“咳咳……”皇后重重咳了几声，彩月立马向前扶住皇后。
“娘娘，您要当心身体啊，太医说您的咳疾之症已经很严重了，万万不能再受凉了，您要保重自个身体啊。”彩月心疼不已。
自打小姐入宫后便郁郁寡欢，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咳咳……彩月，本宫无事。”皇后推开她的手，“本宫今日只是又想起从前过往了。若是……罢了，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后悔药的。”
想她与宋之远，若是当年她肯跟他走，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呢？
“薇儿，你当真要嫁给当今太子？”彼时，太子还没有继位。宋之远还不是威风凛凛的宋将军，而苏凌薇也只是苏家的小姐。
宋之远，对不起！
“是，我与太子情投意合，这些年我也只是把你当哥哥，父亲已经向宋将军提了退婚之事，往后还请宋小公子不要纠缠了。”
宋之远死死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不信！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说退婚就退婚？”宋之远满目伤痛，“你明明才去姻缘庙求了我们的姻缘，如今那写着我们名字的红绸还挂在天合树上！”
听他提起姻缘庙，她脸色瞬间苍白。
“薇儿？没事吧？”宋之远看她脸色不太对，一时有些心急。
她强迫自己镇定，那件事处理得如此隐秘，他不会知道的。
“那姻缘不是我去求的，那红绸也不是我挂的。是母亲派人去的，她希望我能嫁给你，所以，便命人去上了香火，挂了红绸。”苏夫人与宋之远的母亲乃是手帕交，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她从小看着宋之远长大，宋夫人的品性她又清楚，女儿嫁过去必定是享福的。
宋之远听完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哪有替人求姻缘的？但想到苏夫人的做事风格，又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她趁着他愣怔的功夫，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婚书已毁，婚事已退，你我日后男婚女嫁，皆为自由之身，还请宋公子……珍重。”苏凌薇忍痛说完这些，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宋之远，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必定偿还你！
马车一路回到了尚书府。苏凌薇由着彩月搀扶着进了门，苏夫人已经在她房间里等着了，见她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薇儿？你回来了？可说清楚了？”苏夫人满眼的心疼，老天爷啊，为何如此对待我的薇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啊！
2
苏凌薇双眼红肿，抬头看着苏夫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苏夫人见状，一把抱住了她。
“我苦命的孩子，我的薇儿啊……”苏夫人和她一起哭。
半晌后，两人才稳住了情绪。
“母亲，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宋之远他，他不会再纠缠我了。”苏凌薇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薇儿，太子为人，其实也不错的，你……你嫁给他，也会幸福的。”苏夫人除了如此安慰她，也想不出别的话了。
太子温润如玉，待人和善，的确是个好归宿。可是，她不喜欢他啊，这辈子，她只喜欢宋之远一个人，可是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三日后，皇上在星月台设了接风宴，要犒赏三军。苏凌薇作为皇后，理应出席。她有些胆怯又有些期待，五年未见，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当年嫁进太子府的前一日，他偷偷潜进尚书府，为他们的未来，做了最后一次争取。他要抛开身份地位，不顾一切地带她走。
“薇儿， 我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你对我是长兄之情还是男女之情我看得很清楚，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要退婚，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今晚我们一起走吧。”
他言辞切切，目光深情。
她有瞬间的冲动，就不管不顾，抛下一切跟他走。可片刻她便清醒了，如今的她已经不配和他在一起了，而且， 苏家满门，全压在她身上了。
家族使命促使她推开他，义无反顾地推开他。不能有半点的犹豫，否则便会万劫不复。
“宋之远，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她狠心推开他的手，那唯一能给她救赎的手。
夜色斑斓，少年惊痛的眸光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我从未曾喜欢过你，我一直心悦太子。他为人敦厚，体贴温柔，将来又是九五之尊，我嫁给他是荣耀加身，我的未来何其富贵堂皇，你为何总想着破坏我的生活？”
苏凌薇知道，不说些狠话，他是不会走的。
少年满目疮痍，呆愣良久。
“好，若这是你心中所愿，那我便祝你，此生享尽荣华，安乐无忧。”宋之远跌跌撞撞地走了。
苏凌薇跌倒在地上，眼泪潸然而下。之远哥哥，对不起，如今的苏凌薇已经配不上你了，对不起！
她嫁进太子府后，太子待她很好。知道她心中不忿，不想见他，倒是极少来招惹她，除了必要的宫宴，太子对她则是能避则避。
宋之远自她成亲后，便自请去了边境。他一改往日的骄奢之气，在军营日日训练，不出一年，便成了军中副将。
上阵杀敌时，更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心中的愤懑需要发泄，战场便成了他很好的发泄之地。
明明之前与他感情甚笃，为何突然就喜欢了太子？这些年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吗？他日日训练麻痹自己，却还是忘不了那道倩丽身影。
3
那年的阳春三月，他约她去踏青，她欣然而至。还因为急着见他跑的太快，满头大汗，连发髻都有些歪了。
他拿出手帕给她擦汗，还帮她整理发髻。
“你呀，做事这么莽撞，将来嫁人了可如何是好？”他一边帮她整理发髻，一边教训她。她这样莽撞的性格，嫁去别人家怕是要吃苦了，辛亏有他。
“我要嫁的夫君，那必然是疼我，爱我，我什么样他都喜欢的。我才不会嫁给那些要求我三从四德唯他是从的男子。”她不以为意。
“是是是，我家薇儿最厉害了。”他敷衍着，反正他以后嫁的人是他，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是他，唯她是从才对。
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谁是他家的了？
“薇儿，我们去放风筝吧。”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两样东西来，展开后，那风筝的图案竟是他们二人小时候的模样，如今看着甚是可爱。
“你何时画的？”苏凌薇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他手。他的画作她再熟悉不过。
“前两日，约你之前才画好的，等着墨迹干了才敢约你。”他笑笑，看着她欣喜的样子， 就知道她一定喜欢。
他拉着她去放风筝，无奈这风筝在她手上十分不听话，该飞的时候不飞，不该飞的时候飞得起劲。
她摆弄了一阵，小嘴一撅，生气了。
“薇儿怎么不高兴了？”他拽着有他画像的那面风筝回头问她。
“还不是你的破风筝，怎么也放不起来，气死我了。”十四岁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像个大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别着急，你来放我这只。”他的已经飞起来了， 只需要掌握住风筝线就可以了，苏凌薇的风筝还未起飞。
她委屈巴巴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风筝线，看着他的风筝飞得又高又远，又破涕为笑了。宋之远拿过她的风筝，三两下就放飞了。甚至还得意地看向她。这人，真是让人生气。
“别气啦，现在我的风筝在你手上，你的风筝在我手上，咱俩这辈子是绑上了，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少女听了这话，脸倏地红了。这个是宋之远，在说些什么呀！可她心里突然变得甜滋滋的，若是能跟宋之远永远在一起，她想她是愿意的。
母亲说她与宋之远的娘亲是手帕交，若她嫁过去，定不会受婆婆欺负的。那时她还小，不太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嫁给宋之远，她是满心欢喜的。
少年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意，打趣道：“薇儿在想什么？怎么笑得如此开心？”
“没，没什么。”她有些慌张，“放你的风筝，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小姑娘骄横又霸道，但他真的好喜欢。
他比苏凌薇大五岁，他八岁时，娘亲指着三岁的苏凌薇说，以后给他做媳妇好不好，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一个鼻涕虫为啥给他做媳妇？
后来他长大一些，才知道媳妇具体是什么意思，一想到苏凌薇，他莫名地心跳加快，那个小姑娘粉粉嫩嫩的，好漂亮，他喜欢她给他做媳妇。
那天回去之后，他迫不及待找了父亲母亲，请求他们等苏凌薇及笄后，就向苏大人提亲。娘亲笑话他想找媳妇了，他尴尬挠头，他只是想让这件事尽快定下来，他怕晚了被别人抢走了。他那时还不知道，变故说来就来。
苏凌薇十五岁及笄后，宋将军就向苏大人提亲了，得知她答应亲事时，他高兴的蹦来蹦去的。没想到，才过一年，他就被退亲了。
4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宋之远穿着一身铠甲恭敬地跪在地上，他目光澄澈，一身孤傲。
皇上先是看了苏凌薇一眼，见她并无异常，才开口让宋之远起身。
“宋将军得胜归来，实乃我朝之幸事，朕有宋将军此等良将，亦是朕之幸事。宋将军快快入座吧。”皇上言辞诚恳，看来对宋之远很是满意。
苏凌薇看着如今的宋之远，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骄奢的小公子了，刚毅的面庞倒是有几分将军的风范了。
“咳咳……”苏凌薇的咳嗽声十分突兀，皇上还没说话，已经有人抢先开口了。
“皇后娘娘身体无碍吧，晚间寒凉，娘娘应多加衣物才是。”他知道她从小就怕冷，如今的寒夜，她为何不多穿件衣服？
苏凌薇闻得此言，不由地一怔。宋之远啊宋之远，五年未见，你还是这般不懂规矩为何物的人啊。
此话一出，大臣们面面相觑。
关于皇后娘娘和宋将军的传闻，他们略有耳闻的，当年这两位可是差点成了亲的人啊，这宋将军如今明晃晃地关心皇后娘娘，不怕那位不高兴吗？
大臣们纷纷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神色郁郁，似乎是很不高兴。
“朕听闻宋将军和皇后从小一起长大， 感情很是要好。”皇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似乎只是平常的问话，却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皇上恕罪，”他起身作揖，“臣的母亲与苏夫人乃是手帕交，故而臣从小与皇后娘娘一起长大，臣将娘娘当作自己妹妹般，一时逾矩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神色不明。
“本宫自小与宋将军一同长大，亦拿将军当作自家哥哥，只是本宫咳疾已久，并无大碍，将军不必挂怀。”苏凌薇大方得体地说出此话，堵住那些人的八卦心思。
“宋将军请坐吧，朕知道将军与皇后感情深厚，关心皇后也无可厚非。”此言一出，大臣们瞠目结舌，皇上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点什么？
毕竟退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没多久，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就请旨要选苏小姐做太子妃，听闻当时太子执拗得很，否则以苏小姐的身份地位，恐怕只能得个侧妃了。
苏凌薇看了皇上一眼，今天的皇上有点奇怪啊。
“微臣惶恐。”宋之远听出皇上话中有话，也不敢再乱言。听闻皇上身为太子时，就没有纳侧妃侍妾，登基后才选了妃。看见他对薇儿是真心在意的。
只要薇儿能幸福，即便不是在他身边，又有何妨呢？他便在遥远的边境替薇儿守护她的幸福。
“宋将军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不知可有婚配？”皇上端起酒杯，神色颇为明艳。含笑地看着宋之远，“朕要给你送媳妇”的意思不言而喻。
宋之远没想到皇上会问他这个，一时有些错愕。自从薇儿嫁人后，他便从未想过自己的亲事，娘亲也多次劝他放下，好好找个姑娘成亲，可他不想这样，他只想一辈子守护她，也不想耽误别人一辈子。
“微臣如今，并不想考虑亲事。微臣只想替皇上守护边境安稳，无心其他。”意思是我只想替你守边疆，你别没事找事了。
但皇帝显然不认同他的想法。
“作为男儿，理应先成家再立业。如今宋将军这业立得极好，家也该成了，总不能让宋老将军日日夜夜盼着孙儿吧。”
宋之远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传宗接代确实需要他。苏凌薇心中一震，难道他迟迟不肯成亲，是因为她吗？
大臣们心中愤愤不平。皇上说人家之前能不能看看自己？与皇后成亲五年，皇后至今无所出。当太子的时候不肯纳侧妃，登基后才选了两个妃子。至今没有嫡子，别说嫡子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怎么好意思说人家的？
“微臣承蒙皇上厚爱，但姻缘之事素来天定，许是臣的缘分还没来到吧。”宋之远不卑不亢。
皇上轻飘飘地看了眼皇后，见她正在发呆，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宋将军无意，朕便不做那强人所难之事了。”年轻的皇帝举起酒杯，向宋之远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5
酒宴结束后，苏凌薇快步离开。却不知，她离开后，皇上将宋之远单独留了下来。
宋之远很纳闷，这位新帝很是奇怪，好像看他不顺眼，又好像想要讨好他，他心中忐忑，不知皇上留他何意。
“宋将军，你可知当初皇后为何会嫁给朕？”此话一说，宋之远猛地看向皇上，他没想到皇上留下他竟是因为苏凌薇。
皇上为何如此问？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朕当年身为太子，父皇派朕暗中去查访官员贪污一案。”皇上面色平静，但双手来回搓绞的动作出卖了他，在宋之远看来，此时的他有些紧张。
这跟薇儿有什么关系？
“不料中途着了他们的道，他们给朕下了春日散，准备诬陷朕强掠民女，以此来坏朕的名声。”
春日散？宋之远也是入军营后才知道这玩意，是极厉害的一种春药。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猩红，却又不敢相信。
“朕逃跑途中进了姻缘庙，撞见了皇后，她认出了朕，朕说有人在追杀朕，她便让朕跟她躲进了一间厢房，她派人回去告诉苏大人，让苏大人来救我们。后来药效发作，朕……朕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清醒之后，悔之晚矣。”
皇上记得他清醒后，身上未着寸缕，而苏小姐眼神呆滞地躺在床上，满地的衣服碎衫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后来苏大人带人过来，他不敢声张，只将此事告诉了苏大人，并说会娶苏凌薇为太子妃。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苏凌薇回府后不发一言，三日不曾吃喝。还是苏夫人苦苦哀求她，要她为了苏家满门着想，若此事捅了出去，皇家名誉不可玷污，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们苏家。
苏夫人也是为了让女儿活下来，才让她顶着苏家满门的希冀，嫁给太子。
苏凌薇不过是去求她和宋之远的姻缘，不过是去挂了他们的姻缘绸带，为何会遇上这种事？失了清白不说，还要嫁给他？即便太子是因为药物所为, 苏凌薇心里还是恨他的。她不过是好心救他，他却……
宋之远不知道他的薇儿承受了如此之重的事情，她一定很无助，很害怕。他当时在干什么？他在逼问她！他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呢？他好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愤恨加恼怒使他失去了理智，宋之远狠狠地给了当今天子一拳。辛亏皇上已经肃清了众人，如今只有他们两人。
“宋将军，朕知道，朕对不起你们，如今朕想弥补，宋将军接受吗？”被打了一拳的皇帝没有生气，相反还觉得有些轻松了。
他压在心里五年的秘密终于说出口了，当年他也怕事情败露，他这个太子会被贬，他当初娶苏凌薇，其实是有威胁的成分的。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他想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6
宋之远一路闯进了紫薇殿里，彩月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刚刚服侍娘娘歇下，宋之远就过来了，当朝臣子私入后宫，可是死罪啊！
宋将军头发散乱，衣衫松懈……好似跟人打了一架。
“彩月，发生了何事？”苏凌薇刚刚躺下，闭眼就是宋之远的模样，一时半会自然是睡不着了，这会儿听到响动，开口询问。
不待彩月回话，宋之远就一把掀开了她的床幔。彩月惊呼一声：宋将军不可！
苏凌薇听到宋将军，不敢置信地抬头。就看到宋之远的脸慢慢凑近她，满眼的疼惜之色，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
苏凌薇傻了，彩月也吓傻了。
“宋……宋将军？你这是何故？”她推开他，一时不解他为何突然变成这样。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薇儿，我都知道了。”宋之远声音嘶哑，隐隐含了哭腔。“薇儿，对不起，我竟然迟了五年，我为何……我为何没有保护好你……”宋之远痛哭出声，七尺男儿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苏凌薇脑中绷着的弦断了。他……他知道了？他知道她被人夺了清白，他知道她配不上他了。
眼泪如决堤般汩汩而下，苏凌薇那天的记忆席卷重来，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原来只是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不去碰触便以为已经忘却，实际上，她从不曾忘记。
那天，她救了外出巡查的太子，她将他带回了厢房藏着，没想到她刚让彩月回府禀告父亲。一回头，一向温和有礼的太子脸色通红，眼中尽是她看不懂的欲望之色。他猛地扑向她，撕扯着她的衣服，她哭喊挣扎，统统没用。
太子将她推倒在床上，强要了她。疼痛来袭的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宋之远，她想，她和宋之远，完了。
发生那件事之后，她不是没想过死。可是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他们夫妻恩爱，父亲除了母亲没有其他女人，而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从此不能再生育。即便这样，父亲也不曾纳妾，反倒比之前对母亲更好了。
太子也向父亲承诺，会娶她做太子妃。皇家威严，极为重视脸面。若是知道太子做出这种事，也会说是她狐媚惑主。
她并不稀罕什么太子妃，只是为了父母，为了苏家百十余口，这个太子妃她必须当。太子她必须嫁！
“薇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宋之远替她擦去眼泪，“为何要自己承受这些？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宋之远，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不想连累你。”告诉了他又怎样，他能对抗皇权吗？他能还她清白吗？
“薇儿，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肤浅吗？我宋之远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身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爱的都是你。”宋之远心疼道。
“之远哥哥……”苏凌薇大哭，喊了幼时对他的称呼。这一刻，苏凌薇满腹的委屈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在心爱之人面前哭出来了。
看着面前相拥的二人，门外的皇上没有打扰，眼角似有泪水划过，他终究还是要孤家寡人了啊。
皇后，无论如何，终究是朕对不起你，太医说你咳疾乃是心病所致，你每日郁郁寡欢朕都知晓，可笑的是，朕还天真以为，有一天，能得到你的心。
如今，朕愿意放你自由。
7
永和七年。
当朝皇后苏凌薇病故，皇后一生无子，按规矩不能葬入皇陵。皇上体恤皇后，知她此生只爱自由，将她葬于宫外的一处皇家园林中。
入夜，皇家园林里传来异动。
“薇儿，快出来，没事吧！”宋之远将她从檀木棺材中拉出来，皇上特意放松了守卫，让他进来的。
“我没事。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苏凌薇此时对皇帝，也不知是怨恨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她本以为她会死在皇宫里的。
往事随风，如今，她只想过好以后的每一天。
“他心中有愧，如今也只是想弥补你罢了，不提他了。”宋之远将她带出园林，一路策马狂奔，去了塞外。
“我们要去哪儿啊？”苏凌薇坐在马车里问道。
“浪迹天涯。”宋之远含笑回道，无论去哪儿，有他的薇儿即可。
这辈子， 他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