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父亲年轻时上过高中，那时候的高中就已经算作是有高学历的人了，毕业以后成了一名小学教师，阳光帅气的他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当时在学校谈了个喜欢的女友，还是城里人。
据姑姑说，那姑娘看起来端庄大方，父亲喜欢的不得了，可就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有人上门给家里说亲，女方也是农村人，却愿意给一大笔彩礼。
爷爷奶奶一听还有这事，叫来女方一看，没瘸没病，膀大腰圆，绝对是能吃苦好生养的主，随即当场就拍板同意了。
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父亲怎么也不同意，这事其实换谁也都不愿意啊，可爷爷奶奶说礼金都已经收了，不乐意就得多几倍的退还。
父亲怮着性子点头，就是多十倍他也愿意退，说完甩门就走了，父亲以为事情到现在就已经结束，便高兴的回了学校。
可没想到，过了一月，爷爷叫人去学校通知父亲，说奶奶被他气病了，正躺在床上，父亲一听立马赶了回来。
可刚一进门，就看见奶奶好好的，正在笑眯眯的望着自己，没等反应过来，就被爷爷锁在了屋里，而屋里除了父亲，还有个人，就是我的母亲。
02
爷爷奶奶把父亲和母亲关在屋里，整整三天，父亲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母亲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屋里的东西摔了个遍，说：我是不会认的。
可那时候你不认也不行，孤男寡女待一起三天三夜，女方的名声就没了，再还怎么嫁人，从那天起，母亲就在家里住了下来。
而父亲住在学校不回来，母亲的娘家人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就三天两头的上学校找父亲闹，慢慢把父亲和他喜欢的女孩之间的爱情闹黄了，直到两年后，那个喜欢的姑娘嫁人生子，父亲才死了心。
人是回来了，可心一点都没有放在母亲身上，他很少和母亲说话，只要开口就是吵架，想想也是，他喜欢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孩，可母亲只会洗衣做饭打扫家务。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就是三天两头动手打架，也没有人会选择离婚，相看两厌日子还是得继续过，后来，母亲生了我们姐弟三。
03
我们三个的童年很少有父亲的参与，他后来调到了城里的中学，因为路远终于有了合情合理的借口，而打我六岁的时候，爷爷身体就不好，常年需要母亲的照顾，虽然父亲不待见母亲，可钱上从来没有为难过。
等我懂事时，有时会问母亲，这辈子恨父亲吗？她笑着骂我一个小丫头懂个啥，但我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等父亲回头，能正眼的看自己一次。
爷爷去世前，把父亲叫到了床前，说自己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父亲，哪天不应该把父亲骗回来，和母亲关在一起。
父亲不吭声，母亲跪在旁边眼泪像下雨一样流，那一刻，我其实心里是很恨父亲的。
等到爷爷奶奶都过世的第六年，父亲在城里买了房，楼房不像院子那么大，就那么点空间，我们三个和母亲挤在一个小卧室里，父亲腾出那间卧室改造成他的书房，还在里面搭了一张床。
他依然看不起母亲，出门从来不带母亲，吃完饭丢下碗就进了他的房间，而母亲除了做饭洗衣，就是细心打扫父亲的屋子，她会一个人在父亲不在是，偷偷摸摸的拿起那些书本和笔墨左瞧右看，像个小偷，生怕父亲发现。
直到我们姐弟三个大学毕业，有了工作，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依旧没有改变，后来父亲从学校退休，母亲以为这下她终于可以天天见着父亲了，没想到父亲又参加了老年书法戏曲团，还是不归家，我有时想，这些年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她会不会觉得孤单。
04
六年前，一向要强的父亲和以前的朋友喝酒，第二天醒来发现中了风，等我们三个做儿女的赶回里时，已经进了重病室，母亲像个没了依靠的孩子一样心慌的坐不住，只能在充满药水味的走廊里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
在医院治疗了两个月后，药物已经不起作用，用医生的话说，就是全要靠照顾的人，用物理锻炼来恢复，人可能一时间很难接受自己不能行动这种事，所以刚到家的那段时间，父亲对母亲的态度跌到了冰点，他会无缘无故的叫骂母亲，会把端在嘴旁的饭碗一头顶在地上。
母亲弯腰小心擦拭，一边还不忘温柔劝告父亲别动气，我们做子女的最是没用，在家里陪的最长的也不过十天，除了工作自己的家庭也不能不顾，只好留了一些钱后，便拍拍屁股走人。
前年的时候，难得一家人能凑齐过个年，我发现母亲变得比以前爱笑，人也欢快了不少，父亲也在母亲精心的照顾下有了恢复，可以自己慢慢踱步行走，我们姐弟三个聊天的时候，大姐说不是父亲那次瘫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着自己有一天要依靠母亲吧，我装作看电视没听见，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些日子和母亲视频，她笑的很开心，指着书房桌子上难看的毛笔字，说是父亲教自己写的，你爸就是当老师的料，连我这种老文盲也能教的会，没说几句，她就要挂，要扶着父亲下楼去散步。
而当时我正在看鸡毛飞上天的电视剧，剧中殷桃饰演的骆玉珠在得知自己的丈夫陈江河被绑架，用自己的命去换丈夫时，说了一句话：我骆玉珠这辈子只活三个字，陈江河。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也许，母亲的一生，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