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和市图书馆在一条直线上，距离不是很远。如果对方是二十分钟前离开了公园，那么他使用一般交通工具，算上红绿灯和堵车的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而他们开车用了十几分钟，就已经来到市图书馆外。
停好车后，张昭让跟着他们的人在原地待命，他和颜素两个人进入了图书馆。
颜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本以为这里会比较冷清，结果发现她想错了。可能和刚刚翻修完成有关，也可能是今天是周末，所以人还挺多的。看了一眼大厅内的简介，这座图书馆面积竟然有五万多平方米，有阅览座席3616个，设有21个部门。
颜素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这图书馆太大了，而且门厅众多，公共场所出口也多，这樊灿星果然会选地方。
张昭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说道：“不要紧，先去看监控。我能认出他。”
颜素出示警官证后，让工作人员带他们到了保卫科。张昭开始查看各个大门的监控，因为从距离推算，倘若樊灿星真的在里面，他进来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也方便寻找。
果然，在五分钟前，从西侧门发现了他。不过，他穿上了红色的羽绒服，打扮得也很时髦。一路监控追踪，发现他到了自习室内，此时正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
颜素马上检查武器，而张昭却按住了她，说道：“除了市局以外，他在每个地方都做过短暂的停留。这么有恃无恐，他根本不怕我们。所以，他一定有后招。呼叫增援，我们尽量先拖住他。”
说完，他就朝着自习室走去。
樊灿星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张昭和颜素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张昭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本《永别了，武器》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他们坐下的时候，他都没有抬头看他们两个一眼。
几秒钟后，樊灿星将手里的书放到了桌子上，抬头说道：“你知道我最喜欢这本书里的哪一句话吗？”
颜素压根都没看过这本书，现在根本不想听他多说话，只想冲上去把他给按在地上，戴上手铐，押回到市局，让他接受法律的严惩。
不过，张昭却按住了她，轻声说道：“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樊灿星听完后笑了笑，然后又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你们找到我竟然用了七个多小时，难怪任仁光会死得那么惨。”
张昭不置可否道：“我们找到了云峰酒店。”
樊灿星点点头，似乎很欣慰。他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张昭，笑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这次回来是来自首的。”
颜素怒道：“你自首的方式是把炸弹送到警察局吗？”
樊灿星坦然笑道：“当然，不止是警察局。其实，你们应该知道，温道全利用我给他洗了很多很多的黑钱，多到我都忘记了具体数目。不过，你们应该知道，只是其中一幅画就卖了2100万欧元。你们猜猜，如果把这些钱都换成炸药，那得有多少？”
颜素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到后背发凉。眼前这个看上去彬彬有礼而且儒雅的男人，实际上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已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不过，她却冷笑道：“你不用威胁我们，我们对犯罪从来都是零容忍。”
樊灿星刚要伸手拿放在桌上的包，颜素当即握住了手枪的枪柄。
樊灿星看着颜素，笑道：“不必紧张。你现在打死我，你会后悔的。”
说着，他就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掀开了盒子的盖子。颜素看到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盒子里分明就是一颗自制炸弹，而且看分量还不轻。
樊灿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说道：“别害怕。我没打算引爆它。”
说着，他举起了左手腕。颜素看到他手上戴着一只手表状的手环。
樊灿星解释道：“这手环会监测我的心跳。当然，和它配套的还有这里。”
说着，樊灿星拉了一下领子。颜素看到他衬衣下有一些电线。
他接着说道：“这些电线其实也不是引爆装置，而是监测我的呼吸和心率。当我死了之后，我雇佣的人发现我没了呼吸心跳或者信号消失，他就会引爆所有的炸弹。实不相瞒，这样的炸弹我定制了几千颗。你们也不用怀疑它的威力。这是我花重金在美国亨瑞斯那里定做的，主要成分有三种，分别是TNT、PETN、RDX。这样的一盒炸药引爆，可以把你们看到的这个自习室炸成一片废墟。
“为了表示诚意，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在迎泽公园这几个地方都有炸药。你们的人应该还在那里，可以去找找。”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照片，放到了桌子上。
颜素看了一眼照片，那都是公园有名的景点。当即，她就起身出去给江之永打电话。樊灿星泰然自若，拿起桌子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此时，张昭问道：“温道全会上钩吗？”
樊灿星抬了一下头，脸上露出了一抹落寞，说道：“大概率会吧，但是我也不确定。”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昭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确实是来自首的。所以，我把温道全这些年干的我所知道的事情整理了一下，储存在一个硬盘里。我死后，你们会自动收到这个硬盘。如果我的计划失败了，还请你们不遗余力地把这个恶魔给绳之以法。”
张昭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你为何不能跟我们坦诚合作？”
樊灿星苦笑道：“坏事做得多了，就谁也不相信了。实在抱歉。”
“如果我是温道全，我未必会露面。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打算利用你自己和那个酒店的事情把他引出来。恕我直言，你虽然知道他很多秘密，但是这个人很惜命也很狡猾。至于那个酒店的秘密，就更可笑了。我猜，那里十有八九也是他的一个制毒工厂罢了。即便打掉了这个，他只要活着，还能卷土重来。所以，为了钱，他是不会轻易露面的。至于你嘛，他已经恶贯满盈，根本不在意你会不会举报他。”张昭分析道。
樊灿星想了想，说道：“你们可能对温道全有些误解。”说着，他就把他的手机递给了张昭。
张昭此时看到了一个六十多岁、打扮十分随意的老人。照片里，他正穿着拖鞋、半腿裤和破旧的白色T恤坐在一个大排档里吃面。从大排档的背景看，使用的是泰文，应该是泰国某地。
张昭诧异地问道：“这是温道全？”
樊灿星说道：“你接着往下翻。”
张昭又翻了一张，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西装革履，脸庞棱角分明，是一个十分干练并且气质雍容的老人，而背景看上去像是在一家外国公司内。
张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温道全不是一个人？”
樊灿星笑道：“当然不是一个人了。你想想，毒品虽然是违禁品，但是它本质上就是一种商品，并不是所有的毒贩最后都能成为毒枭的。像他们这样跨境制贩毒的团伙在获得了一定资本后，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在这个集团内，分工明确。除去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们还从事很多正大光明的生意。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将洗白的钱参与到了国内的投资项目中。现在，在国内制贩毒其实也是为了躲避打击和降低成本。实不相瞒，他们这个集团已经运营了很久很久，用历史悠久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张昭听完后，内心沉甸甸的。他并不怀疑樊灿星说的内容的真实性，因为通过这一系列的接触，发现温道全他们还真是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制毒基地打掉了一个又一个，犯罪分子抓了一批又一批，这可以从侧面说明他们确实背景复杂而且经验丰富。
至于他们为什么现在会在国内开始搞制贩毒，根本原因还是毒品在不断地更迭，从海洛因到冰毒，然后到了现在的芬太尼。毒品正在经历从种植到人工提炼，然后再到纯粹的人工合成的转型。伴随着技术的完善和升级，他们自然要选择降低成本和风险、提高利润的做法。中国并不是他们唯一染指的地方，但是也有让他们无法拒绝的地理优势和庞大的市场。
所以，当禁毒工作呈现高压的情况下，他们为了避免运输上的损失，在国内冒险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从目前看，他们的粉冰曾经是成功的。当然，他们经营的也绝非只有毒品这种单一的违法生意。
樊灿星接着说道：“我耗费了你们想象不到的代价在这个集团内潜伏，对他们的运行体系和方式有一定的了解。上面你看到的这些人其实都是温道全。所谓的温道全其实也叫话事人，类似于职业经理人。在他们的这个体系里，有一定的晋升通道。只要你为集团作出过足够多的贡献，就有可能成为温道全。
“当然，温道全只是在国内的叫法，在国外还有很多称呼，比如坠天使、教父、亚当，甚至是撒旦。至于是谁真正在背后操控着这么庞大的盘口，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很可惜，他们隐藏得更深。”
张昭听到这里，知道他们这次要对付的是什么人了。
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照片，放到了桌子上，问道：“你见过这个女孩没有？”
这张照片上的人叫张慧，是张昭的亲妹妹。
当年，父亲张耀阳当卧底，在家中被灭门，妹妹随后下落不明。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办法寻找妹妹的下落。一直到粉冰案，才发现了一些张慧的线索，知道她的失踪一定和温道全有某些关系。
只不过樊灿星看了一眼照片后摇头道：“对不起，我没见过。”
张昭知道他一定有所隐瞒，他不说，问是问不出来的。
于是，张昭又问道：“那你的计划呢？”
樊灿星说道：“在C市的工厂出事之前，集团就已经有了想放弃粉冰准备开发芬太尼的想法。只是那个时候，粉冰在国内外卖得都挺好，所以，并没有关停。但是，研发芬太尼的进度却一直没有停下。我告诉你们盯住那个酒店，你们会发现这是一张很大的网。我相信，只要这张网破裂了，温道全一定会来收拾这烂摊子。这就是一个机会。”
张昭抬头望着他，冰冷地问道：“那如果就这么简单，你做那么多炸药干什么？”
樊灿星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果这次失败了，我死之前一定会把这个案子做成震惊中外的安全事件。到那个时候，我作为这个集团的一份分子，你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将这些幕后老板都挖掘出来。这个理由可以吗？”
张昭冷笑道：“那你知道温道全是谁？”
樊灿星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是知道他是谁，我干吗费尽周章搞这么大的动作？我也不确定他的身份，只有一个怀疑范围。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人一直对你们的渗透很成功吗？从马和尚、宁涛、任仁光、周彪这些人被杀，哪一次他不是都抢在你们前面动手？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内部出现了问题？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和温道全之间有某种联系呢？”
张昭知道他提供的方向是正确的。缉毒大队在之前的行动中多次被泄密，但是泄密源头却一直没找到。这个源头确实不能排除泄密者和温道全之间有联系。不过张昭知道，和这种人合作，一定是与虎谋皮。
于是，他决定试探一下他，当即说道：“我相信你有这个勇气，但是我也必须把你抓捕归案。你是想体面点让我们带走，还是一会儿让我们队长把你带走？黄家定就是她抓的。”
樊灿星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重说一遍？你不怕我引爆炸药？”
张昭淡然地说道：“那你炸吧。我算是因公殉职，你也达到了恶名远扬的目的。动手吧！”
一时间，气氛极其紧张，两个人都僵持在那里。张昭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樊灿星弄这些炸弹的目的一定另有所图。
樊灿星此时却笑道：“你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小伙子。我说了，在没有找到温道全之前，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另外，我只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如果你们挖不到酒店背后的秘密，我会直接送你们一个登上国际头条的机会。当然，作为善意的提醒，你们如果直接派人去端掉那里，会得不偿失。”
张昭回头看了一眼自习室内的人，然后问道：“那你想过怎么离开这里吗？我是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的。”
樊灿星点头笑道：“当然想过，因为找我的不止是你们。”
说完，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塑料瓶，朝着张昭按下了开关。
张昭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极其刺激的气味刺入了鼻腔，当下被呛得不停咳嗽，眼睛也火辣辣地疼，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眼泪鼻涕横流。就在此时，突然自习室外传来了两声巨响。张昭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颤抖，爆炸产生的气流和声音将自习室的玻璃尽数击碎。
此时，颜素正在自习室外跟江之永沟通情况，确实在公园发现了炸弹。陡然的两声巨响，让她猝不及防。
她电话都没挂，便冲向自习室。混乱的人群随即扑向了大门，她被人流裹挟着根本无法进入。此时，她眼睁睁地看着樊灿星混迹在人群中从另外一扇门出去了。当下，她退出门口转身去追。结果，整个图书馆一片混乱，人群拥挤下，她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冲破了人群，樊灿星已经进入了安全通道。她冲上去追赶，可一路下楼，压根没有看到樊灿星的影子，不由得气得跺脚。
此时，大厅内一片混乱，几个从儿童图书室内跑出来的小孩被人群冲散，其中两个倒在地上。颜素害怕慌不择路的人群发生踩踏事故，当即冲上去把两个小孩拖起来，拉到了墙边。
七八分钟后，图书馆内才渐渐安静下来。小孩的父母惊慌失措地折返回来找自己的孩子，颜素把孩子交还后匆忙地去找樊灿星，但对方早就跑得没影了。她这才想起来没见到张昭，又赶忙折返回去找他。
此时的张昭痛不欲生。刚才，樊灿星突然动手，他没有一丝防备，被防狼喷雾喷了满脸。此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在胡椒喷雾的刺激下，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了。呼吸道犹如被烧红的铁条捅了进去，脸上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尤其是眼睛已经处于暂时失明的状态。
颜素看到他后吓了一跳，蹲下一看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当下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于是，她直接将张昭扶起，到卫生间用大量的清水冲洗了很久，张昭这才好了一些，不过脸上的皮肤都发生了水肿和溃烂，眼睛依旧睁不开。
她知道，这种喷雾造成的伤害一般能够自行缓解，于是朝着楼下跑去，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伤亡。
到了院子里，颜素就看到停车场中央浓烟滚滚，估计那里就是炸点。万幸的是，停车场当时并没有人，只有停在那里的车全都损失惨重。
接连引爆了两枚炸弹，威力确实不小。整个图书馆靠近停车场一侧的玻璃几乎都碎了。惊慌失措的人群发出的嘈杂声和汽车防盗的报警声让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樊灿星已经疯了，此时很后悔发现他的时候没果断采取行动，至少能避免眼前的景象发生。
几分钟后，大批增援抵达，开始维护现场秩序，120等医院的急救车也抵达，开始运输伤员，疏散群众。魏长河等领导也匆匆赶到了现场。
颜素汇报完了情况后，一众领导的脸色都异常难看。因为像这种恶性恐怖袭击在A市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尤其是现在亚太峰会召开在即，在这个档口出了这样的事情，反响可想而知。此时，排爆警察正在对图书馆内的每个角落进行巡查，以防止还有炸弹遗留。同时，江之永那边也在带人搜寻炸弹。偌大的迎泽公园仅凭樊灿星提供的照片就找出来三枚，至于还有没有，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等现场清理完毕，魏长河来到图书馆内一侧的儿童阅读室内坐下。此时，天色渐晚。他看着里面一片狼藉，沉默着。秦儒等领导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
颜素低着头说道：“魏局，是我指挥失误。没有等增援抵达，也没有疏散群众……”
魏长河没等颜素说完，就摆摆手道：“责任不在你，是我们没引起足够的重视。刚才，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打电话过问这个案子。我的态度只有一个：但凡和今天这案子有关系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站在角落里的张昭小声地说道：“魏局，我有问题。”
当即，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张昭现在看上去也十分狼狈，眼睛红肿得如同两个桃子，而且面部有些水肿，整个人看上去都变样了。
魏长河看着他，沉吟一声，说道：“你和颜素、秦儒留下，其他人先去忙吧。”
等魏长河说完，片刻的工夫，房间就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张昭此时还有些难受，嗓子有些不舒服。他沙哑地说道：“樊灿星确实要找，但是他这次有备而来且来势汹汹。我觉得，他绝非想要制造恐怖袭击这么简单。因为根据他的描述，这样威力的炸弹他定做了数千颗。当然，这个数字肯定有水分，但是制造恐怖袭击是用不了这么多炸弹的。
“他的目的一定不简单。所以，云峰酒店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而我们只剩下了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是亚太企业家峰会召开的日期。他已经变相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在十天之内没有找到云峰酒店的秘密，他就会在峰会上作文章。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魏长河默默地点头，于是说道：“张昭说的这一点，我是同意的。秦支，这个案子你负责协调。樊灿星虽然难找，但是却不能不找。把颜素他们抽出来，专攻云峰酒店。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线索，没有不办的道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绝对不能再发生今天这样的状况。樊灿星的气焰越是嚣张，就越要打击。我们既要利用他，也不能被他利用，同时更不能受他威胁。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和我们的目的是否一致，都不能纵容他。这是我们的底线。”
秦儒点头道：“明白！”
等魏长河走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是现在他们的情况十分被动，樊灿星有多少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都是未知数。从现在开始追踪他的去向和他的人，需要耗费大量的警力。而且对方极具反侦查意识，在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把他们找出来，可想而知难度有多大。
其次，云峰酒店这颗雷不能点，而跟踪侦查搜集证据又需要一大批人做这个工作。
再次，还要时时刻刻加强安检程序，这又需要耗费一批人力。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恶仗，如果赢了还好说，一旦有任何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秦儒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他此时感觉千头万绪，正在琢磨下一步如何进展。张昭此时说道：“秦支，樊灿星今天去过的所有地方都需要做排爆侦查。尤其是茂业商场和那家医院。从图书馆的情况看，他做好了随时都和警察接触的准备。为了安全离开，我怀疑他在这些地方都安下了炸弹以备在需要的时候制造混乱。”
秦儒疑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见我们？”
“对，他今天主要有两个目的。首先，就是把云峰酒店的事情告诉我们。其次，他想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变相地请求我们的协助。如果我们今天失败了，没有找到他或者没有找到酒店，估计他会一直循环下去，直到达到目的为止。因为从时间上看，他在每个地方都做过短暂停留，应该就是故意给我们留下寻找他的时间。不然，按照他作案后的时间轴看，他早就能跑得没影了。”张昭解释道。
秦儒皱眉道：“这人真的是有病，他就不能写一封举报信吗？非要搞什么炸弹。”
张昭却说道：“他这次志在必得，而我们又是关键的一环。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吸引温道全。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秦儒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距离图书馆的爆炸案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秦儒在搜寻樊灿星的案子上，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颜素的专案组在对云峰酒店的侦查上，也是毫无进展。
昨天一天，颜素对酒店的洗衣房进行了各种渗透侦查，并且对洗衣房的员工进行了背景调查，并没有看出来什么猫腻。最主要的是没有发现制毒工厂的入口，如果那个隐藏的秘密空间是制毒工厂，总需要原料以及人员的进出通道才对。这让她有些莫名地恼火。
樊灿星跟张昭说，他们只有十天的时间，而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九天。当然，樊灿星并不是让他们端掉这个酒店，而是通过这个酒店的秘密，挖掘出来足够惊动温道全的案子。可一天过去了，他们连门都没找到，怎能让人不沮丧？现在，颜素都有些怀疑樊灿星的情报是不是有问题。
此时，江之永的声音从监听器内传来：“没有异常。”
听到这里，颜素看向了张昭。
昨天没有进展是因为他们的渗透侦查怕引起对方的注意，所以在时间上都十分短暂。于是，晚上专案组讨论了一下，决定通过潜入的方式对洗衣房进行再次全面勘探侦查。和当地派出所沟通后，一位同志认识酒店的厨师长，专案组便让江之永混入后厨当配菜员，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观察洗衣房内部情况。
结果，整整一个上午，依旧是一无所获。
张昭也略微有些诧异。因为昨天他们让当地派出所以有人报案丢失物品为由拷贝了酒店的安防监控，对洗衣房以及外围进行了重点盘查。结果，也没有发现异常。既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员出入，也没有看到大宗原材料以及出货的运输，能看到的只有每天大量的床单、被罩被送进来清洗。至于洗衣液等消耗品倒是有一些，但是那些消耗品的总量就算全部是毒品也没多少，和他们的预期相差甚远。
颜素问道：“难道樊灿星提供的情报真的有问题？”
张昭摇了摇头道：“他确实已经疯了，但是还没到精神也不正常的地步。也可能是我们的思维有些先入为主，以为那里一定是个制毒工厂。如果那个下面不是个制毒工厂呢？或许是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颜素皱眉道：“见不得光的场所就那么几个，赌场、暗娼等等。其中，毒品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前两样怎么可能比毒品还来钱多？你看他们这么穷尽心思，就为了藏一些赌客和小姐？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
张昭想了想，说道：“这样，我们还是从水电入手。哪怕下面真的是个暗娼窝点，总要用电用水。我不相信他们是神仙。联系下电力公司，看看他们附近的供电所在哪里。一般像这样的酒店属于二级负荷，通常有两回路供电，供电的变压器也有两台，从而保证发生电力故障的时候能够不中断供电或者迅速恢复供电。这样规模的酒店一定有工程部用电控管理，会有专门的高低压配电房。我们得进入配电房后，才能知道下面的猫腻。”
颜素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联系电力公司。来回协调了二十多分钟，随后电力公司以配合峰会检修电路为由，告诉酒店发生了一路断路，让酒店做好准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供电所会派人去协调。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供电所的人抵达。酒店前来接待的经理显然跟供电所的人比较熟，也没有发现混迹在其中的张昭，让他十分顺利地就抵达了配电房内。
在他们胡乱聊天的时候，张昭悄悄地在配电房内找到了酒店的总线图，果然看到洗衣房内有双供电直通系统，对于洗衣房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做这种系统显然没什么必要。于是，他悄悄地用手机拍照，将洗衣房的供电开关位置告诉了江之永。另外一边的江之永趁着没有人注意，直接破坏了洗衣房的电力装置。
此时的张昭还在供电房内，在江之永破坏了他们的电力装置后，马上就有电话打到了后勤中心。后勤中心询问配电室，张昭正好趁着这个借口，正大光明地跟着维修人员到了洗衣房外配电箱那里查看。
维修人员以为是线材老化引发的短路，因为他能闻到一股焦糊味，便开始不停地发牢骚。说是这洗衣房的电力负载一直很大云云，让他十分纳闷。在电工检查线路的时候，张昭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从配电箱内看不出什么异常。转念一想，对方这么处心积虑，怎么会让人轻易发现？如果能找到当时给酒店装修时候的人员，恐怕就能搞清楚。
但是，他们时间有限，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电工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因为酒店天花板都装有防火系统，所以他推开了走廊上的窗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让张昭的精神一振。此时，张昭看到电工嘴边散发出的烟雾因为屋子里外气温不同，产生了气压差，迅速被抽到了窗户外。飘袅的烟雾此时应该迅速散掉，但他却看到烟雾到了窗外迅速向上飘飞，当即觉得不对劲。
抽烟的人都知道，烟雾在空旷的环境中会迅速地稀释散掉。但是，这股烟雾却被另外一股力量抽吸着，所以没有消散。
他当即将身体探出了窗户，然后就看到在窗外有一个不小的换气风道此时正在嗡嗡作响。而且，就在通风口的上方，竟然挂着三个监控探头。这就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昭迅速地回到了指挥车内，把这个情况跟颜素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杜馨笙提议用迷你机器人探测器进行勘察查。颜素没见过那种东西，不过知道是一种小型无人机。等了四十多分钟，技侦的兄弟将机器人送了过来。颜素给附近派出所打电话，说出风口那里有监控，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要想办法让杜馨笙进入他们的安防系统，把这几个监控的画面静止。
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很快抵达，他们随便找了点借口，然后进入酒店的保卫室内调取监控，而杜馨笙则混在他们中间，开始进入酒店的安防监控系统，寻找那三个探头的位置。
一切就绪之后，杜馨笙给颜素发了一个信号。技侦人员将机器人送到了那个有三个探头的出风口。颜素此时在指挥车内观看机器人传回来的视频。
果然，从出风口进去，马上发现了一个通向地下的通道，而且没有岔路。顺着这个通道前进，只用了不到两分钟时间就看到了一个出口，只不过出口位置有整流罩，无法进入那个秘密空间。而隔着整流罩观察，下面并不是他们想象的制毒工厂，而是由一排又一排整整齐齐的服务器机柜组成的机房。
这个结果让他们都有些诧异。这个机房藏得如此隐蔽，显然不可能是酒店的服务器机房。因为杜馨笙现在就在酒店的安保室内，酒店的服务器机房就在安保室的隔壁，这也印证了颜素的判断。
颜素把照片发给了杜馨笙。杜馨笙看了一眼后，给她回复：看看能不能进入这个秘密机房。结果，发现在酒店的服务器中无法找到这个机房的任何IP。显然，这个隐蔽的机房和酒店的服务器是分开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除非他们的这个隐蔽机房是一个局域网，只要它用外网，就绕不开国内的三大营运商。于是，杜馨笙给安保室的几台电脑都悄无声息地留下了后台程序，然后离开了这里。
回到了颜素车上，此时张昭他们也都撤了回来。杜馨笙将情况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想要破解这个秘密的服务器很简单，但是，要做到不留痕迹就很难。而且她看了照片，根据她的经验，这个隐秘的机房规模还不小，布置得也十分专业，一般用来做大型网站的服务器使用。
颜素听完后，问道：“如果想要破解它，需要多长时间？”
杜馨笙说道：“这种规模的服务器机房，单凭一个人寻找它的漏洞很困难。而且现在网站的安全防护都比较成熟，具体还要黑进去试一试才知道。而且单凭我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些朋友，他们一定有办法。麻烦的是动用他们会有风险。”
颜素心领神会，她说的那些朋友可能是黑客或者白客。但是，他们不是警察，除了有泄密的可能，还有其他程序上的麻烦。
坐在车里喝水的张昭却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下面的机房一定是个暗网的服务器机房，也就是温道全他们团伙一直使用的交易平台。樊灿星这次送的礼确实不小。我们一直以为这个服务器在国外，没想到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如果能黑入对方服务器，说不定能找到粉冰的所有销售渠道和涉案人员。看来，这次樊灿星的目的是要颠覆这个团伙在国内的势力。”
颜素在车站等着接人，他们的人已经全部从云峰酒店撤了回来。因为那里并不是制毒工厂，盯梢已经没了意义。酒店的这些负责人和投资人接下来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而这种类型的案子，对于她这样的传统警察来说，感觉像是老牛撵兔子，根本使不上劲。她对电脑的认知还停留在有问题就重启的阶段。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很快就要被这个社会淘汰了。
杜馨笙坐在一旁打游戏，这丫头只要抱着电子产品，感觉精力似乎是无限的。
颜素看了一眼手表，车马上就到了，于是八卦地问道：“这陈珂是什么来头啊？”
杜馨笙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啊，在网络安全保卫局工作。他是我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大能人。”
正说着，杜馨笙朝着远处挥挥手喊道：“陈珂师哥，这里。”
颜素顺着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远处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高挑、一脸英气的年轻人朝着杜馨笙挥手。颜素心里颇为诧异，没想到陈珂还挺帅的。
一见面，杜馨笙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握手后，寒暄了两句，颜素带他们上车，然后直奔市局。
到了专案组的办公室后，陈珂就问道：“张哑巴呢？怎么没见他？太不像话了，一点待客之道也没有。你不是说是他求我来的吗？”
杜馨笙尴尬地一笑，赶忙给颜素打眼色求援。颜素一看，大概猜出了这里面的猫腻，赶忙解围道：“咱们先办案子，张昭一会儿就来。”
杜馨笙赶忙把电脑拿过来，放在了桌子上。陈珂倒是也没再计较，打开了行李箱后，从里面拿出来两台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过了三个多小时，他揉了揉眼睛说道：“这个服务器基站的安全等级很高，我刚才试探了一下，马上就被阻击回来。不过，我倒是黑入了他们的安防系统。带你们来开开眼界，看看这基站的全貌。”
说完，他敲入了一行代码后，显示器当即出现了监控画面。
监控一共有三十二个探头，遍布整个机房的所有角落。机房内并没有人，但是能够隔着屏幕听到里面服务器发出了低噪声。
陈珂说道：“这个机房构建得很合理，散热、除尘、除湿技术都有。为了减少噪音的干扰，你们看他们的墙壁都选用了隔音夹层。”
此时，颜素看到有三四个机器人在里面活动，负责对服务器进行简单维护。
陈珂解释道：“这是为了减少人进去带入的干扰。当然，机器人不用吃喝，也不用频繁进出机房，二十四小时可以执勤，能降低机房的维护成本和暴露的风险。花这么多钱构建的这个基站，里面肯定有很大的秘密。”
颜素一直在监控上找门的位置，毕竟再高科技的机房，按照人类现在的技术，还无法让机器人取代所有人类的工作。
可是，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入口，于是求助道：“这机房的入口呢？”陈珂把另外一台电脑拿过来，按下回车键后，又出现了四个监控画面。颜素看到监控里是一个狭长的通道，有三道门禁。最后一道门禁外是更衣室，更衣室外的监控是地下车库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颜素突然想起他们到过这个地方，那里有一个存放消防设备的小仓库。当时，她和消防队的人都进去看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在看来，应该是那个仓库有一个隐蔽的电动门，和仓库的墙壁伪装成了一体。
颜素本以为这个地方会和《绝命毒师》中的情节一样，是个隐藏在洗衣房下的制毒工厂，没想到是个机房。这种案子，她接触得很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陈珂显然看出来她的心思，不露声色地说道：“对于服务器基站来说，其中的核心就是数据库的内容。数据库有大量的用户信息和他们网站内部的活动记录。比如，交易信息等。通过我们对一些暗网的打击经验来看，利用这些信息往往能找到对方的犯罪证据和位置。但是，大部分暗网服务器都架设在国外，主要是为了逃避打击。其次，互联网本身也是从国外兴起的。像这样建在内地的机房，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而这样的基站本身就是为了方便某些团伙在国内从事犯罪活动使用。只是眼下想要破解这个服务器的数据库，恐怕得想点别的办法了。”
颜素听完后才明白，从他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这个机房才是粉冰案真正的交易渠道。早在去年打击粉冰的时候，他们就发现这些人利用电子货币交易，而且都是从某个特定的网址来订货。这个网站他们已经找了很久，但是主观上一直以为服务器在国外，而且每次打击之后他们很快就卷土重来，所以这个网站一直存在。他们也试图破解这个网站，挖掘他们的核心数据。不过，过程并不顺利，而且对方频繁地更换地址，让他们的多次打击都没有奏效。
所以，她问道：“什么办法？”
陈珂说道：“我们从远端想黑入他们的数据库，需要通过层层防火墙。一般像这样的机房架构，显然他们是找专业的人来做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黑的。而且还要对抗他们的反追踪，一不留意还会被他们反黑。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进入这个基站，切断他们的外部维护，把基站孤立出来，然后我们就可以轻松地绕过那些外围防御手段，从核心黑入的成功率比较大。以往我们没这个条件，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服务器在哪里，而现在我们有这个优势。”
颜素听完，内心有些犹豫。她当然知道，陈珂的办法是稳妥的，却也有极大的暴露风险。毕竟，送一个人进入机房要比送一架无人机复杂多了。她担心万一暴露后会打草惊蛇，对方如果马上删掉了服务器的数据来丢车保帅，这次行动就失败了。至于酒店的法人和投资人到底能吐出多少东西，她心里也没底。眼下这个机房藏着巨大的秘密，必须慎重一些，才能从这个机房钓出大鱼。
此时，张昭走了进来，看到陈珂后，他的表情略显别扭。
张昭将一份报告放到了颜素桌子上，说道：“从公园找到的炸弹分析已经出来了，成分确实和樊灿星说的一样，爆炸的威力惊人。这是一种复合炸药，是经过专业的人调配的。从图书馆找到的引爆装置残片来看，也是专业人士制作的。而且我们从图书馆的监控来看，没找到樊灿星投放炸药的痕迹。不过，倒是从图书馆前几天的监控里，发现了三四个可疑的人，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这几个人的身份还在确认中。”
颜素悬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些，只要能找到人，这个案子还有转机。可眼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了。樊灿星的要求是十天，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现在基本明确，樊灿星也在盯着这个数据库。如此一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