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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慧敏
五八八
自媒体的“自”，我的理解是我就是媒体，我有话语权，我有随时发声的权利。众口铄金的网暴基本源于这无数个“自”组成的媒体，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网暴的结果是社死——社会性死亡。比如前一段时间，那几个风光无两美艳动人的女领导，下线之后无论工作调动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她们说，这就是靠脸吃饭被扒出来的妹妹。
古代没有自媒体，城门口的告示栏是通知、公告、法规文书、通缉令等官宣的渠道和主要方式。相对于官宣，还有民宣这个阵地，载体是话本、小说。别小看这种一家之言格调一般的民宣，同样存在着网暴，网暴的结果不是社死，而是黑化。
有宋一朝，我就认识两个被网暴的大人物。一个是太祖、太宗的肱股之臣，对辽作战的大将潘美。潘美战功赫赫忠心不二，与战友杨业在战场上死生契阔，与子同袍。却被话本黑化成把女儿送给皇帝求宠，不择手段构陷杨业，在话本改编的戏曲舞台上被勾化成白脸奸臣的潘仁美。他的腹黑甚至染黑后花园那片湖水，和他家一桥之隔的天波杨府后花园的湖水，则碧波荡漾，清澈见底。
另一位被话本黑化的人物就是本文的主角庞籍，黑化也就罢了，还设计出让人家吃翔的情节，恶心到家。历史上真实的庞籍敢作敢为，奖掖后生更是一沐三握发。他给朝廷举荐了战神狄青，保家卫国创立不世之功。以砸缸早慧急智名闻天下的司马光，更是被庞籍关注推崇。
庞籍是山东成武（今菏泽）人，大中祥符八年考中进士，差遣到黄州做基层公务员。当时的黄州知州是夏竦，夏竦也是被话本黑化的人物，但不至于被完全颠覆。
夏竦很喜欢这个组织部派过来的年轻人，下了班经常和小庞拉家常，还给他相面。掌上乾坤，指上人生，这个年轻人的未来在夏竦眼里清晰可见：看你的面相将来能做宰相，老夫才能做个副宰相。老夏有拿起庞籍的手看了看，午后的阳光透过年轻手指的缝隙漏出来。老夏煞有介事：先富后贫，晚景凄凉。又看看小庞掌根鱼际凸起的肉下定论：后福无穷啊。
小庞瞪着求知的大眼睛十分不解：恩公，既然我都做了宰相。怎么还会贫呢？夏竦回答：贫也是相对而言。说白了你将来是宰相里最穷的人。小庞点头，似懂非懂。
许多年小庞成了老庞，老庞想起曾经的葱茏岁月里和夏竦做同事的日子，以及这个场景，灵感不请自来：田园贫宰相，图史老书生。夏竦昔年对自己的照顾、栽培历历在目。
那次看相之后，夏竦更加关爱小庞，给他提供许多提高历练露脸的机会。小庞生病在家休息，几天没有上班。同事报告夏竦说小庞病死了。夏竦大惊说他还没有做宰相，怎么可能死了？带我去看看。
躺在病榻上的小庞脸色憔悴，气若游丝。夏竦举着蜡烛仔细查看一番，然后给他把脉，慢慢松了一口气：小庞这是感染新冠病毒，湿邪伤寒侵身，通宣理肺对症即可。经过治疗，小庞果然康复，对夏竦救命之恩感谢不尽。
在体制内这个江湖上，无论躺平与否，挨刀、躺枪、跳坑是常态。能遇到一位像夏竦一样的上司是你前世五百次回眸都修不来的缘分。常态化的上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已是本分，更多的是穷人乍富高人一等的嘚瑟，放个屁都要职能分管的下属们转评赞一键三连。
庞籍就碰到这么一个副局长，一幅不阴不阳的嘴脸，心眼坏还小，如果谁在走廊里碰到他没有打招呼，他记在心里，有机会就给人家穿小鞋使绊子。因为姓王，排行老八，下属们在背后叫他王八、隔壁老王，因为缺德，属下人前背后经常问候隔壁老王的妈妈。
老王生病上班后，别人都找借口出外勤，只有庞籍按照礼数，在大雨中对他行参拜大礼。见佛见性，把人渣当人的人注定路越走越宽广。
天圣五年，庞籍从地方回到开封，在新的岗位上积极建言献策建议朝廷简政放权，各部门要加强协作，尤其是枢密院必须强化备战备荒的战备意识，重点培养并且优待有军事才能的军队干部，比如狄青。上天给了大宋这么优秀一位军事天才，根本不需要政委指手画脚，充分放权才能让他最大限度施展军事才华，能打仗，打胜仗。
不仅敢说，庞籍还敢干，敢碰硬。庞籍担任开封府判官，负责首都开封的司法和城市管理。宋仁宗宠幸的尚美人，让小黄门传话给庞籍，要求他免除她家亲戚的税费。庞籍让属下将传话的内侍打了一顿，然后下达一个文件，以后凡是宫里来传话，给我赶出去。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家法。
庞籍做了御史，发现大臣范讽卖官鬻爵等贪腐行为，基层部门的举报都被与范讽要好的宰相李迪刻意扣留下来，庞籍把这一官场怪现象写奏章上报朝廷，却遭到李迪的报复和反击，不得不离职接受调查。水落石出，庞籍又回到工作岗位上，履职尽责，当好大宋的啄木鸟。
大宋有许多躺平干部，他们和一千年后的公务员一样，每天一杯茶，一根烟，一张报纸看一天。最有典型性的躺平干部是内官、医管、乐官，虽然都是技术型人才，但平时工作清闲，俸禄多多。庞籍建议减少这些躺平干部的俸禄和奖励，好钢用在刀刃上，多增加一些西北边陲的军费给养。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才是大宋的真心英雄，是天边最明亮的星。
除了大公无私的捉虫子，庞籍还练就知人善任，识人用人的火眼金睛。至和二年，庞籍到永兴军履新，辞行时宋仁宗要他推荐宰相人选，庞籍说文彦博和富弼都不错。宋仁宗对二人的业务能力和领导水平表示疑惑。庞籍掷地有声，响彻千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了信任，才有忠诚。离开了信任的忠诚，一定是刷流氓。
不久，宋仁宗病重，糊里糊涂，庞籍上书请求他在宗室中物色太子人选，触动宋仁宗最敏感的神经。宋仁宗让他到曾经战斗过的西北凉快去了。应了年轻时夏竦老前辈说他老来清贫的结果。在边地反省一段时间，庞籍被召回开封，他给宋仁宗递交退休报告，宋仁宗准奏，加封他为太子太保。
庞籍去世的时候，宋仁宗也病着，君臣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参考资料：《宋人轶事汇编》丁传靖 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