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伟

原创 黄海散文 胶东散文年选微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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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伟,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政厅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爱散文写作,崇尚写实,近年家风类作品屡被刊载。曾获中华青少年文学作品大赛散文类一等奖、小说类三等奖。作品散见于文学期刊和报纸文学副刊、胶东散文微刊平台等,著有散文集《梦回青格里》。

父亲与酒

文/单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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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陪伴了父亲大半生。尽管父亲已年近八十,偶尔还会小酌几杯。

酒可御寒。上世纪六十年代,在老家吃不饱肚子的父亲,一咬牙从山东乳山来到了新疆石河子,成为一名兵团职工。父亲刚进疆时,住的是地窝子,喝的是涝坝水,可父亲却认为有两样好,一是能顿顿吃饱,二是能月月领工资,父亲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自此告别农民身份成为了“公家”的人。

上世纪六十年代,连队有烧酒的作坊,父亲在副业班烧了三年酒,自此与酒结缘。后来,父亲去大车班赶了一年大车,接着又去参加建设红山嘴电站。再后来,父亲参加了电工学习培训,学成后分到五营的架线班。数九寒冬,呵气成霜,气温零下三四十度是常有的事,父亲和架线班的同志们天天在野外架高压线,很是辛苦,实在冻得扛不住时,父亲和同事们就一人喝两口,咕咚咕咚几口酒下肚,浑身一下子暖和起来,干起活来手不抖,身子不哆嗦,爬电线杆子也利索多了。酒壮英雄胆,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酒能解乡愁。起初,父亲一直喝连队烧出来的散酒。那会粮食金贵,舍不得用小麦烧酒,父亲喝最多的就是苞谷酒和甜菜酒。甜菜出酒少,通常要六七斤才能出一斤酒,苞谷则“实在”得多,三斤就能出一斤酒。逢年过节,父亲都会拿一只行军壶去打酒。打满壶中酒,且等三五友,父亲等的正是他的酒友,父亲的酒友来自五湖四海,既有山东荣成、文登的老乡,也有四川、河南籍的职工,还有甘肃陕西的弟兄。哥几个劳动一天了,聚在一起喝几杯,叙一叙思乡情,唠一唠连队的新鲜事,发一发心中的牢骚,几杯酒下肚,父亲的嗓门也越来越高。父亲虽然有工资,却捞不着喝好酒,多年来父亲就一直喝散酒,平常就是“甜菜烧”,逢年过节才能和酒友造一壶“苞谷烧”,一碟咸菜,一盘大白菜,一把花生米,都是下酒菜。在那段漫长而艰苦的兵团岁月里,何以解忧?却不是杜康,而是连队职工最熟悉的“甜菜烧”和“苞谷烧”。

酒可怡情。在物质匮乏的那些年,父亲只有两个爱好,一为喝酒,二为下象棋。下象棋赢了,战利品通常是酒,父亲的棋下得好,赢上几斤“包谷烧”并不稀奇。后来,父亲和酒友笑称成立个“革命小酒委员会”,他们还想个了口号:爹亲娘亲没有酒亲!母亲却持反对意见:离家近万里,可不能乱开玩笑,会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啊!父亲从此不再拿这口号开玩笑。父亲好酒,乐在其中,却从未因喝酒误过事,在父亲看来:喝酒是业务爱好,虽可怡情,但干好工作却是正事,天经地义。因为喝酒耽误工作,俺可丢不起这人!后来,仅仅有高小学历的父亲,硬是通过勤奋努力和谦虚好学,拿到了电工的最高等级——八级工,电工同行都把父亲当榜样。父亲当上连队的电工班长后,还先后带出了十几个徒弟。

酒可尽孝心。父亲和母亲回乡探亲,爷爷奶奶家和姥爷姥姥家分别在白沙滩乡的两个村,离得不远。父母亲在蔡家村爷爷奶奶家住了几天,就去了稗子刘家村看望姥爷姥姥。姥爷好喝酒,可那阵家里光景不行,也只能喝点当地的散酒“地瓜烧”。见女婿从新疆回来探亲,姥爷脸上笑开了花,让姥姥赶紧做饭。母亲帮姥姥把菜端到炕桌上,姥爷打开父亲带给他的“烟台白干”,俩人盘腿坐在炕上,你一杯我一杯,不多会竟然把两瓶酒喝了个底朝天。姥爷没尽兴,就下炕走到酒坛边,猫下身子,不曾想酒舀子沉到底,却没打上来二两酒,再换个酒坛子还是如此,姥爷把酒坛子扶起来,却还是打不上酒。姥爷问姥姥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地瓜干,拿一些去换酒,姥姥摇摇头。姥爷的脸憋得通红,姥姥问这是怎么了,姥爷只说蹲得久了,起得猛了。姥爷是木匠,干一天活能挣两元钱,可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他哪里舍得买瓶装酒啊,平时也就喝点“地瓜烧”,赶巧了,酒坛子里的“存货”没了,父亲来了。父亲看姥爷和姥姥一脸犯愁,寻思着二老可能连打酒的钱都拿不出来,赶紧安慰二老说,俺去打酒。散装的地瓜烧六毛钱一斤,姥爷家里有两个酒坛子,一个能装二十斤,父亲把二十四元拍在供销社的柜台上,把姥爷两个酒坛子装的溜满溜满的。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姥爷温上酒,和父亲碰了杯,姥爷乐得合不拢嘴:这下可有三个月的“伙食粮”了!那些年,父亲去看姥爷,常常都会买上几瓶 烟台白干,一瓶酒九毛钱不算贵,可这对于姥爷来说也算奢侈品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两瓶。父亲曾讲,家里没有了酒钱,村民们一般会采取个应急之策:用地瓜干去换酒!可五斤地瓜干只能换一斤“地瓜烧”,明摆着是个赔钱的买卖,所以一般的家庭每次最多换个两三斤“地瓜烧”,把地瓜都换了酒,人就得饿肚子。爱喝酒的姥爷和爱喝酒的父亲,一见面就格外亲。在父亲看来,离家远,没给姥爷姥姥尽多少孝心,给姥爷打些酒,让老人家开心,也挺好。

酒里有乾坤。改革开放后,父亲他们的“革命小酒委员会”活动渐渐多起来。父亲和酒友的桌上有了质的飞跃,散酒换成了“白杨”“新安”等瓶装酒,后来,新疆的酒厂也多了起来,东有“三台”“古城”,西有伊犁系列,浓香型、清香型、酱香型……头曲、大曲、老窖……下酒菜有鸡有鱼有肉有咸鸭蛋,可父亲的酒量似乎不比以前了,父亲二十几岁还是小伙子时,就是喝上两斤白酒舌头都不会打转。后来流行喝啤酒、红酒,可是父亲却只喜欢白酒,“革命小酒委员会”也一致排斥啤酒红酒,觉得啤酒有股马尿味,红酒如同红糖水。父亲有自己的喝酒观:白酒得五十度以上的才带劲,刚入口有一些火辣,细品有一些绵柔,还有一丝甜味,几杯下肚五脏六腑加快蠕动,血流加速脉搏加快,四肢舒展开来,酒友把酒言欢,那种酣畅淋漓的畅快,那种情感交融的升华,奇妙无比,不喝酒的人怎能体会酒的乐趣?在父亲看来,酒里有乾坤,累了喝两杯解解乏,烦了整一壶解解忧,有喜事喝两盅能助兴,过年过节斟满杯可烘托气氛,总之人生无论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起起落落,抑或是高高兴兴开开心心乐乐呵呵,都在酒里了。其中的妙处,只有喝酒的人还得是酒龄二十年以上的资深酒客,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

酒品即人品。好客山东,放在父亲身上再贴切不过。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会拿出最好的酒,摆上一桌好菜,肉菜必须有,而且不能少于两盘,买不上肉,也得宰只鸡,或者买条鱼,要让客人吃好喝好,这是山东人的礼数。父亲好酒,却不贪杯。过了不惑之年,父亲更加注意控制喝酒,用他的话说:酒桌上就得“狡猾”!能少喝就少喝几杯,喝多了出洋相不说,对身体也不好,还会让家人担心啊!而且别人能喝多少就多少,父亲从不劝酒,不让他人难堪、出洋相。这是父亲的酒风,也是父亲的酒品,至今对我影响极深。

去年到和田驻村后,每次回乌鲁木齐休假,我都会去石河子探亲,常常给父亲带几瓶酒。有一次休假,我邀请二辉兄弟从沙湾来到石河子,还有几位老同学一起吃饭,父母亲坐在上座,酒过三巡,谈笑风生,二辉兄弟即兴朗诵起诗仙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父亲听得很入神。匆匆七十余载,父亲的双鬓已然“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杯浊酒,岁月蹉跎,父亲与酒有不解之缘。

顾问:毕淑敏、邓刚、丁建元、韩品玉、许晨、王安、刘尚伟、刘长胜

总编:焦红军

副总编:崔建华、刘玉涛

执行主编:王雪娟、彭丽洁、梁绩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