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学是一门神秘的行业,他们工作研究的对象都是我们普通人不愿触碰的地方。说到这个行业,不得不说到一个人,那就是宋慈。他是南宋的一名官员,也是开创了法医学这门学科的鼻祖。很多影视剧当中都看到过他,出神入化的断案手段,简直就是可以能与死者对话,为冤者鸣冤昭雪的神人。 现实生活中,他确实就是一位牛人、神人,他出身书香门第,当过平叛的军事将领,做过行政长官,最后却成了一位彪炳千古的神探,他把毕生的绝学浓缩成了一本书《洗冤集录》,堪称刑侦法医学第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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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断奇案

1232年,在家赋闲的宋慈补缺上任福建汀州知县。可是刚刚上任不久,一桩当地的疑案就找上门来。原来是一位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女子,得知来了新任的县太爷,就不断地上告鸣冤。经过打听,原来这位女子被前任知县判定为谋杀亲夫,并且已经招供定罪,等待秋后问斩。可是这位女子还是不服之前的判决,不断地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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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情况,宋慈也开始怀疑,于是调来卷宗仔细查看。事情原委是这样的,这位女子原来是和当地的一位乡绅成婚,在大婚之夜大宴宾客之后,就欢欢喜喜入洞房了,结果就在此时,这位新郎官却离奇暴毙。

由于这位乡绅的身份,发生的时间地点都很特殊,当晚身边除了新娘也就是这位女子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不可能存在被其他人杀害的可能性,于是这位新娘成了最大嫌疑人,一定是因为私情或者其他原因,在四下无人的洞房里杀害了自己的丈夫。结果在后来的审判之中,严刑逼供,这位女子也屈打成招,认罪招供,只等秋后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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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隐隐觉得不对劲,首先这位女子如果真有嫌疑,为什么选在大婚之夜这么敏感的时刻下手呢?其次,为什么选在洞房这种没有其他人在场的地方下手呢?这不是摆明了自己的嫌疑最大吗?再次,查看审判卷宗也发现,有明显的严刑逼供的迹象,很难排除屈打成招的嫌疑。所以决定重新提审这位女子,结果这位女子当堂推翻所有口供,坚决否认自己是凶手。而且看卷宗,这位乡绅死的时候,浑身没看到有刀伤等器物伤口,属于暴毙而亡。宋慈觉得这个案子疑点很多,于是决定开棺验尸。

仵作一打开棺材,一股不同于寻常的尸臭扑面而来,这种异常的臭味让宋慈隐隐感觉,死者有可能是被毒死的。我们在影视剧中经常看到,古代有一种银针试毒法,就是用银针试毒之后会变色,再用皂角水洗了之后颜色不退,就能认定确实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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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试毒法为什么会有用呢?是因为古代常见的毒药比如砒霜之类,提纯工艺比较落后,所以会在毒药里遗留大量硫化物成分,这种硫化物一遇到银针会发生化学反应,导致银针变黑。为什么先要用皂角水洗呢?是因为一般死者如果死后有段时间的话,身体里器官腐化也会产生轻微少量的硫化物气体,这也会导致银针轻微变色,但是这种能被皂角水洗掉的,所以用皂角水能排除掉尸体腐化因素。

宋慈首先用银针法,确定了死者确实是中毒而亡。那么会是新娘下毒毒杀亲夫吗?如果要定罪的话,这还不够,还需要查明死者究竟是中的什么毒?是什么方式中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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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解剖尸体,宋慈还有其他妙招。他命人堵住尸体的口鼻、会阴、肛门等所有的窍口,让尸体内腐烂产生的气息往上涌,再用一个鸡蛋和糯米搓成的饭团,塞入死者咽喉部位。过了半天之后,命人取出饭团,发现饭团已经发黑,而且还散发着恶臭,这是典型的中毒的迹象,宋慈根据经验进一步分析断定,死者确实中毒身亡,而且不是常见的砒霜之类,而是蛇毒。

那么问题又来了,毒蛇之类都是出没在阴暗的荒野之中,而且事发当晚,新郎一直宴请宾客,也没有出门,怎么会被毒蛇咬了呢?会不会有人阴谋蓄意把毒蛇带到屋子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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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宋慈提审新娘,询问周围有没有和蛇相关的人,一问之下果真有位邻居是和蛇打交道的。立刻命人把此人召来审问,很快案情就真相大白了,真凶居然就是这位看似不相干的邻居。原来这位邻居是养蛇的,一直暗中觊觎新娘的美色,就趁大喜之日,偷偷带着毒蛇去赴宴,在酒过三巡之后,悄悄把毒蛇放到房间里去咬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逃过宋慈的法眼。

洗冤集录

宋慈长期在地方主管刑狱断案,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实操经验。和自古以来“牢狱用刑求取口供”的审案方式不同,他尤其注重证据,人命之案,须查获凶器;凶手定罪,须查获尸体;尸体检验,须查验到致命伤,否则不易结案,便为疑案。所以特别重视犯案的证据勘验,特别是重大命案的尸检勘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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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淳佑五年(1245年),他转任常州知州,开始着手整理自己多年的断案经验,两年后在湖南提点刑狱使任上,终于编辑成书,这就是史上第一本法医学专著《洗冤集录》。详细从人体结构解剖、尸体检查、现场勘察、死伤原因鉴定、自杀还是谋杀、乃至急救、解毒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讲解。

说实话,我看了之后,对将近一千年前的南宋,刑侦尸检断案的技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感到非常震惊。这可以说就是一本还原真相,为死者鸣冤的法医宝典。里面的内容很震撼、冲击力太强,承受能力弱的同学,请自行斟酌。

翻开《洗冤集录》,能看到对于报案、办案、现场勘验都有一套严格的流程。从验尸官接到公文开始,明确要求不得接见案发当地的官员,秀才、江湖术士、和尚道士,以防止徇私舞弊、欺诈招惹诉讼。如果去现场勘验,需要带上嫌疑凶犯随行的,一定安排在本地有家眷田产的,从没有过犯罪记录的军校,来率领官差看押凶手。到了命案现场之后,必须第一时间针对不同情况,立刻进行现场勘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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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死者是吊死之人,先要仔细察验现场环境、死者脖子上的吊痕,接着察验吊绳上是否有灰尘、吊绳和地面的距离是多少、吊绳是否有移动过的迹象?吊绳粗细是多少?和死者脖子上的吊痕是否吻合?死者是踩踏什么物体够上吊绳。

再仔细观察吊绳是打得死结还是活结?是单圈十字结还是多圈缠绕结?这些都是重要线索,必须要判断死者是真的自行上吊自杀、还是被他人谋杀后伪装自杀,还是被他人嘞杀后伪装自杀,又或者是死者在其他地方被杀后再移尸到这里?不同的死亡方式就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刑侦方向,如果死者真的是冤死被杀,那么现场的这些线索就是死者无言的申诉,必须要靠验尸官才能读懂来替他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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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冤集录中对被吊死亡者有详细的剖析,通常自缢吊死之人,双眼闭合,嘴唇发黑,唇微微张开而牙齿外露;如果绳索勒在喉结上面的,嘴巴紧闭,牙关紧咬,舌头抵着牙齿但不伸出(也可以说牙齿轻微地咬住舌头);如果绳索勒在喉结下,则嘴巴张开,舌头尖伸出牙齿外面二分至三分;脸色呈紫红色,嘴巴两侧和胸前会有口水流出,两手大拇指紧握,两脚尖垂直向下,大腿之上会有血荫斑痕,就像被火炙烤的一样,再往下,腹部之间会呈青黑色,大小便失禁流出。

这种自缢的,脖颈之上的勒痕呈现紫红色或淤黑色,会一直延伸到左右耳后的发际,勒痕长大约在九寸到一尺多之间。而且宋慈特意讲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对于自缢身亡之人,在死者脚下往下土里挖到三尺深,如果能发现一块漆黑的火炭,基本可以断定就是自缢,当然古代的这种说法,现在来看是缺乏科学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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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些命案,如果死者是生前被谋杀含冤而死,又再被伪造成自缢现场,那该如何从死者身上发现真相,进而找出凶手,替死者伸张正义呢?

首先要现场勘验死者到底是真的自缢还是被他杀。验尸官需要看看吊绳所系的梁柱上的尘土,如果有多处乱动的痕迹,那基本是自缢。如果尘土上痕迹只有一条,没有移动乱动的迹象,那就不是自缢,多半是先他杀后伪造自杀。

可再用棍棒轻轻敲打吊系的绳索,如果竖直紧绷,那多半是自缢。如果宽松,那就是死者在别处吊死后被移尸到这里。再细看死者脖颈上的吊痕,如果能看到有两道勒痕,那应该就是从别的地方吊死后再移尸的。但是如果死者去世很久,腐烂只剩白骨,那么又如何判断是不是自缢呢?这种极端的情况,真的要佩服宋慈的功力了。他讲道,这种情况,就需要检验头骨,如果绳索嵌入下颌深骨的沟槽之中,两手腕骨和头脑骨都是赤色(红色),那就可断定就是自缢,不会是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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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如果真的是被勒死或他杀后再伪造自缢,又怎么去判断呢?所有的线索痕迹都在死者自己身上,《洗冤集录》中讲道,如果是被人打死、勒死却伪装成上吊自杀的,他的样子和自缢有很大差别,一般嘴和眼睛是张开,而不像自缢那样闭合。

手掌会伸张开来而不是握拳,头发散乱,喉部由于血脉不通,勒痕浅淡,舌头既不伸出,也不会抵着牙齿,颈部有指抓的痕迹。另外,在死者身上仔细勘验,很有可能还会找到其他致命伤痕。对于冤死者,这些线索可以说就是死者无声的申诉,经验丰富的验尸官就能发现可疑之处,还死者公道。

《洗冤集录》是宋慈多年断案经验总结,里面很多经验放在将近一千年后的今天,都不过时。整个内容覆盖仵作尸检的操作规章流程、现场尸检勘验的顺序、方法。各类死亡,比如缢死、杀伤致死、火烧、毒害、溺死、病死、跌死、雷劈、狼虫虎豹咬死,等等还有各种疑难死亡都给出了详细的检验方法,还原真实死因,探寻幕后真凶。可以说这不光是一本刑侦法医宝典,更是一把为死者伸张正义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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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民间常见到的,服毒或者毒杀命案。宋慈将常见毒分为四大类:植物毒,比如毒果实、鼠莽草、野葛、菌蕈之类;昆虫毒,比如蛊毒、金蚕毒;药物毒,比如砒霜、金石药;还有就是酒精毒。

如果在现场看到死者全身青黑,甚至发黑肿胀,嘴唇反卷有疱,舌头内缩或开裂,肿烂后略微伸出,有的嘴唇也肿烂开裂,指甲发黑,喉部、腹部肿胀呈现黑色,并且伴生有疱疹,还有的身上有青斑,眼球突出,口、鼻、眼内有紫黑色的血流出,胡须头发散乱不能梳洗,这一系列症状,表明就是毒物进入身体而导致死亡。服毒的人,还必然会吐出秽物或泻下黑血,肛门肿胀突出,露出大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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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判断到底是哪一种毒物导致死亡,还要再仔细分辨死者样貌。如果是中了植物果实毒,或者金石药物毒,那么尸体全身上下有的只有一两处红肿,像被人用拳头打伤的痕迹,有的身上有大面积的青黑色,手脚指甲发黑,毛孔有血渗出,有的还会腹胀,或泻血。

如果是中了砒霜或者野葛草毒,那么经过一昼夜,全身会起满小的青黑色疱疹,眼睛凸出,舌头上长出小刺疱并开裂,口唇破裂,两耳胀大,肚腹膨胀,肛 门肿胀开裂,十指甲呈现青黑之色。如果是中了虫蛊之毒,那么全身上下、头面、胸心都会呈现深度青黑色,肚腹膨胀,有的口内还会吐血,或肛门内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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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死者来说,有个重要的问题就是,究竟是生前自己服毒,还是先被他杀后再被塞入毒物伪装服毒呢?这关系到是否存在幕后元凶,这时就需要看,一般生前就服毒而亡的,全身都会泛青黑色,即使经过很多天,皮肉也还是青黑之色,如果时间间隔太久,亡者皮肉已溃烂只剩骨头,那么骨头也必定是青黑之色。而在死后塞入毒物,伪装服毒,亡者的皮肉和骨头都是普通的黄白之色,和生前服毒有很大差别。

对于中毒身亡的,验尸官现场验毒很重要,需要确认是否真的中毒身亡,还是另有他杀隐情。如果是中毒身亡,中的是何种毒,如何中毒,死亡多久。验毒首先就要观察死者样貌,是否为中毒迹象。

然后是工具验毒,第一种方式,就是常用的的银针试毒。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上面讲到的粘米饭团验毒法。用纯糯米一升淘洗,然后用布包裹起来,放到所煮的饭上蒸热。取鸡蛋一个,把蛋清和糯米饭搅拌均匀,依旧用布包好,放在黏米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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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用三个指头把糯米饭捏成鸭蛋大小,掰开死者的嘴巴,趁热塞在牙齿前面,并用三五张小纸,遮盖住尸体的口、耳、鼻、臀、下体等处,再用三五条新棉絮,浓醋三五升,用猛火烧沸,把棉絮放入醋锅内煮半个时辰取出。用糟醋洗敷尸体之后,把经热醋煮过的棉絮覆盖在尸体口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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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死者生前是中毒身亡的,尸体就会肿胀,口内会有黑臭汁液流在棉絮上,使人难以靠近,然后除去棉絮。查看糯米饭团,如果沾了许多有毒的液体,而变成黑色并带有恶臭,那必定就是中毒身死的症状;经过上述处理如果没有黑色恶臭的汁液流出,那就不是中毒而死。用来做试验的糯米饭团也必须用器皿装好,贴上封条呈报上级,并写明试验的过程和结论,作为断案的证据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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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只是摘录了《洗冤集录》中的部分内容,看起来已经是十分精彩。可以看出是字字珠玑,都是非常宝贵的刑侦断案经验。千百年来,因为宋慈、因为这本《洗冤集录》不知道有多少亡者得以申冤,冤案的得以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