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春节,陈奕迅、王菲在春晚舞台低沉吟唱《因为爱情》,湖南女孩唐怡,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肿了双眼。

那天下午,唐恬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确诊了……鼻咽癌,三期。”

此前一直悬在头顶的剑,在年三十这天,忽地落下,多少还是有些令她猝不及防。

屋外,家人的欢声笑语不时传进耳朵;屋内,唐恬在书桌前颤抖着写下愿望。那些原本很不起眼,也未曾留意的琐事,如今看来,若能实现,全属馈赠。

这些愿望中,有一条最为显眼:“我要活过我父母。”

29岁的她好像一瞬走到了生命的终点站,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

命运的车轮,总在人不经意时忽然来个急转,有人因此迷了路,有人从此更炫酷。

唐恬显然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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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4年,唐恬大学毕业。学生时代,她就喜欢文字,常以“墨墨”作笔名,徜徉在随笔和小说的王国,这也为她日后的工作埋下了伏笔。毕业后,她经人介绍进入了湖南电视台娱乐频道。

这一年,也是陈奕迅出道的第十年,中国人对数字十,是有执念的,陈奕迅也不例外。一首《K歌之王》,一首《十年》,将他推向事业顶峰。却不料,因父亲入狱,他的人生急转直下,陷入沉寂。

此时的唐恬,就是一个小文员,写些文案,做些宣传联络方面的工作。

有天,一位老师正为副歌的一句歌词苦思冥想,唐恬在旁站了会,轻轻说了句:“您可以用这句话:梦想延伸青春的翅膀。”

唐恬话音刚落,老师眼也亮了。

这首歌后来成了当年星姐选举的主题曲《星空》:光荣就是属于我的,梦想延伸青春的翅膀。

随后,她参与制作了湖南本土第一张流行专辑《黑白电影》,也是从那时起,她懂得了唱片制作的全套流程。

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唐恬随电视台调整,进入天娱公司,只身去到北京。她想家,想朋友,想念熟悉的街道,怀念熟悉的味道。

想念是痛苦的春药。幸好,她还能抱着电脑,沉浸在熟悉的文字世界中。

2005年那个夏天,《超级女声》燃爆大街小巷,冠亚军最为快炙人口的歌曲,背后的作词人,都是唐恬。

李宇春在《甜蜜的我爱你》中挥洒道:“奔跑在撒哈拉的烈日下,我的爱穿过了沙漠的绿洲和悬崖。”

周笔畅也在《笔记》里倾诉:“我看见天空很蓝,就像你在我身边的温暖。”

那一年,她的词里,都是鲜活的生命,恣意奔放。

这些歌词虽由她的笔尖流淌,这些歌者虽然成名成腕,可唐恬却只爱安静地写词,不愿被过多打扰。

谭维维、张靓影、何洁……他们唱着她写的歌,在镁光灯下璀璨。可当唐恬面对前来采访自己的记者时,她却问了句:“能不能不要放我照片呀?”

那一年,他们很火;

那一年,唐恬很静。

也是在这一年,经历过人生最低谷的陈奕迅,为了帮父亲筹集几百万的诉讼和保释费,重新振作,转投新东家,重磅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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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他鬼马张扬,嬉哈浮夸;生活中的他,真实自我,没有半点明星架子。

此时,唐恬与陈奕迅,这两条平行线上的人,还无交集。

一个想竭力隐藏自己,一个在娱乐圈做了自己。

在别人眼里,他们可能有点像异类,都在自己的世界一意孤行。

2.

七年时光,唐恬用心写歌,安静生活,歌词中充满着向上的力量,然而生活,却在2012年的开端,反手给了她沉重一击。

她没有把这些说给家人听。

春节刚过完,她收拾了行囊,回到北京。一个人和医生谈治疗方案,一个人办妥住院需要的一切,一个人在洗手间里流眼泪。

一切就绪,她拨通了家里电话,嗡嗡地,她什么也记不清了。

唐恬剪掉长发,抱着手提电脑,换上病号服,开始接受放疗、化疗。2个月里,2次化疗,33次放疗,痛苦不堪。

颈部皮肤异常干燥,鼻腔、喉咙疼痛难忍,口腔长满了水泡,咽口水都疼得要命。与身体上的痛苦相比,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接下来的后遗症:味觉、嗅觉、听力,会渐渐丧失。

斩立决,或许是种幸福,无期才是种病态折磨。

那段日子里,唐恬什么都可以放弃,却难舍文字,那是宣泄,更是安慰。

在病床上,她用键盘一字字地敲下了这些:“我痛了就哭,哭了就睡,这平凡卑微,天大的滋味……”

黑夜漫漫,她拼尽全力寻找星空,为自己,为家人。

她不知道的是,她曾瞒着父母偷偷许下心愿,如今,父母也瞒着自己,带着她在病床上写下的那首《荣幸》,走上了《中国梦想秀》的节目现场,为女儿圆梦。

父母知道,女儿的偶像一直是陈奕迅,女儿曾说,她多么希望Eason 有天能演唱自己写的歌。

节目组联系到了陈奕迅,然而此时的他,忙着全国各地巡演。几年前,为父亲打官司花去600多万,后来父亲又被查出肝硬化转为肝癌。

为了给父亲做肝移植手术,为了请最好的医生,得到最好的治疗,陈奕迅再次承担了巨额债务,还将自己的房子卖掉。

陈奕迅暂时不能唱《荣幸》,他在视频那端对唐恬承诺:“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梦想。”

3.

或许上天也要帮唐恬实现梦想,活过父母,唐恬,竟奇迹般地闯过了癌症最易复发的5年。

5年中,她一边与病魔搏斗,一边不忘沉淀着自己。经历过什么,思考过什么,这些终将在未来的日子中,成为她的杀手锏。

2017年,唐恬再出发。

一出手,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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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电影《前任3》写的《体面》,经由于文文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把那份不舍中的坚强,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在黄雅莉的专辑中,担任了四首歌的填词,她把黄雅莉的失落与泪水,揉进了嘻嘻哈哈中,写出了骄傲背后的脆弱;

她为电影《小情书》的主题曲作词,何洁的清灵婉转与那歌词中的“电车”“纸墨”,晕染出了曾经的青春;

她写下《追光者》,化身夏夜的萤火,去追逐梦想与光芒……

此时的唐恬,再回望自己几年前写过的那些歌时,她笑了:“小唐啊,如果是现在的我审稿,是不会让你过的。”

经历过生活重击的人,回望来时路,会看见当年的明媚,也会明白当初的青涩。这时的唐恬,歌词里,已全然都是懂得。

“我懂得了我在痛苦中是什么样子,也因此懂得了别人的痛苦。我不再只关注自己的情绪,长了很多触角去碰触别人的心。”

她的歌词中,我们总能看到“拼”和“闯”,道尽平凡如你我的生活,唱着角落里最真实的人生。她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词句去吟唱,你会感觉,那当中的每一句,都是你的人生。

如同她后来为毛不易写的《无名的人》中那样:”要拼尽所有,换得普通的剧本,曲折辗转,不过谋生。”

我们都是无名的人,常常只能自己敬自己一杯酒,敬沉默,敬明天,敬每一声怒吼,还包括弯着的腰。

可对于唐恬来说,渐渐地,就连最普通的平凡,似乎也已成了奢望。

9月的一天,当唐恬和妈妈走在街上,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桂花。”唐恬下意识地使劲吸了吸鼻子,她什么也没闻到。

她知道,这就是医生曾说过的,嗅觉退化,接下来,便是听觉了。

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听力丧失意味着什么,用“全世界”形容,也许都不为过。

唐恬挤出一抹笑,附和着妈妈:“是啊,好香。”

那天晚上,她辗转难眠。

4.

要放弃吗?不!

接下来,她更加投入地写歌作词,她要赶在听力丧失之前,留下更多的自己。

2021年,她将《海底》改编,由凤凰传奇唱出来,网友们简直惊呆了,一首原本致郁的歌,竟被改成了治愈系。

她为王菲写下《如愿》,”我将爱你所爱的人间,愿你所愿的笑颜......如果说你曾苦过我的甜,我愿活成你的愿。”

每当听到这首歌,父辈的过去,英雄的过往,总让人湿了眼眶。

也是在这一年,唐恬,如愿了。

她写的歌,终于由偶像陈奕迅唱了出来。

《孤勇者》一经上线,播放量一夜破2亿,连续12周霸榜。

甚至有人说,这首歌,又一次捧红了陈奕迅。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头怪兽;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没有人爱小丑。”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甚至有老师给学生布置的作业,都是抄下这首歌的歌词。

终于,唐恬与偶像并肩站在了一起;终于,他们都从曾经的绝望中走出来,成为了勇者。

然而她的眼里,不再是对偶像的满眼星光,她的世界,已被普通平凡的我们塞满。从歌词,到文章。

5.

不久前,唐恬为人民日报撰文:《用音乐温暖前行中的奋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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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文中这样写道:“我格外珍惜平凡生活中的光与暖,希望与美好。现在我写下的歌词,不再囿于一己悲欢,而是让歌词中的主角,从‘我’变成了‘我们’。”

因为经历,所以懂得。

当我想从她的社交账号上了解她的近况时,却什么也无法搜到。她的微博设置了半年可见,这半年来,她一个字也没发。

她依旧是那个把自己深深藏起来的独行者,用足够的勇气和生活过招,也用足够的温暖给人宽慰。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唐恬,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