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耳朵
来源：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
很久没见过她了。
前些日子，偶然看到80岁的她参加某活动。
依旧硬朗的模样，挺着身板坐在台下。
见一旁同样高龄的老戏骨李光复被日晒，她贴心地为他撑起阳伞。
身后的工作人员提出帮忙，她笑着说：“不麻烦你了孩子，我们自己可以。”
活动结束，工作人员本要安排车送她回家。
她连连摆手：“耽误人家孩子吃饭呢。”
之后，自己打了辆车，独自回家。
她还是这样慈祥亲切。
仿佛依旧是17年前，在《家有儿女》中，宠爱着三个孩子的姥姥。
每一个看着《家有儿女》长大的人，都对剧中刘星的姥姥颇为熟悉。
她为养生带着全家人吃野菜，跟着刘星学英语却发音蹩脚，时不时和爷爷拌几句嘴。
上了年纪，却总是活泼可爱。
像极了每个人童年记忆里，那个最疼自己的姥姥。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褪去演员的外衣，这位名叫孙桂田的老太太，拥有的是比剧中更传奇的人生。
幼时失去双亲，人生几度浮沉。
两次婚姻失败，独自拉扯三个孩子。
可即便拿着这样糟糕的人生剧本，她却一个人，从2000元家当，打拼至拥有了上亿家产。
这不是什么娱乐圈里的繁华故事，而是一个普通女人努力改命的崎岖道路。
我回望着孙桂田的来路，看到的是重情、重义、不屈、仁爱和清醒。
在那跌宕的岁月里，正因了这些，这个曾满身泥泞的女人，才得以行至如今，一身绚烂。
01
孙桂田至今都记得她的童年，是在一条小小的胡同里度过的。
胡同口，母亲支起一只小小的锅。
从东家讨来一点菜，西家讨来半锅剩饭。
兑点水，在锅里咕嘟一会儿，炊烟升起，那是孙桂田幼时最熟悉的味道。
她就是吃着这样的「咕嘟饭」长大的。
只是，孙桂田的童年生活，原本不应如此酸涩。
那个她唤做母亲的女人，其实也并非她的亲娘。
孙桂田出生在解放前的北京，1942年。
那是有钱人家三妻四妾的年代，她父亲是个盐商，家中阔绰，娶了两房太太。
只是，这两房太太都没半个子嗣。
为了「传宗接代」，孙桂田的生母这才被纳入孙家，做了三姨太。
全家上下，就孙桂田这一个孩子。
但她却没能在无忧无虑的宠爱中长大。
两岁时，生母去世，又过了没几年，父亲去世。
一个原本富裕的家就此落寞，孙桂田也成了孤儿。
幸而，父亲的大太太，也就是孙桂田的「大妈妈」，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那个时候，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太太，不会做赚钱的活计，活着是很艰难的。
可再苦，「大妈妈」从来没有抛下过孙桂田。
虽不是亲娘，这声「妈妈」，孙桂田喊了一辈子；这份恩情，她也记了一辈子。
长到16岁，为了讨生活，孙桂田跟着舅舅去了北大荒农场。
那时的北大荒，才刚刚开发。
茫茫原野，荆棘丛生。
没有伙房，露天打灶；没有水井，就用泡子水过滤做饭；没有蔬菜，就挖野菜吃。
年少的孙桂田在这里养过猪，建过场，十几年青葱岁月，在风沙中悄然流逝。
如果一直留在那里，她的人生，或许如那些北大荒的先驱建设者一般，将是另一番精彩的模样。
但那天，孙桂田收到来自北京老家的消息：
年事已高，独自生活的大妈妈摔了一跤，骨折了，一切无法自理。
除了远在东北的孙桂田，她再也无人能指望。
孙桂田心急如焚。
一边，是自己的事业；一边，是虽非亲生，却多年养育的恩情。
为了照顾患病的大妈妈，孙桂田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一切，回到北京。
“我就觉得人活着，应该有责任。
对父母的责任，如果没有尽到，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挽回的。”
这，是孙桂田的重情。
02
其实在北大荒，孙桂田结了婚。
因为自幼喜欢唱京剧，她一度被选到京剧团唱戏。
在团里，她上进努力，颇受器重。
领导赏识她，于是想着，干脆为这个小姑娘撮合一桩婚事：
一位知识渊博、性情和善，却大孙桂田好几岁的男人，严老师。
青涩的孙桂田其实还不懂什么男女情爱。
她思来想去几天，只是觉得，既然领导都做了媒，那便应该服从。
就这样，尚且懵懂的孙桂田在北大荒成了家。
那是一段苦涩却也幸福的日子。
夫妻俩在剧团工作，也在农场种田，生下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但这样的平淡，只持续了8年。
当她为了照顾大妈妈回到北京，便是不得不与丈夫挥手告别的时候。
当时在城市生活、工作，是必须要有户口的，而孙桂田夫妇的户口早已扎在东北。
孙桂田不愿拖着丈夫跟她一起回去从零开始、受尽委屈，更无法找到两口子长期两地分居的解决方法。
只能主动提出离婚。
严老师虽万分不舍，也只好同意。
送孙桂田回北京那天，丈夫特地买了个小马扎。
递到她手中，说：“路途遥远，火车买不到坐票，就坐着它吧，别累着自己。”
孙桂田含泪接过来。
这个小马扎，让她感念了一辈子。
其实回了老家，孙桂田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既要照顾榻上的老人，又要拉扯两个年幼的孩子。
出去挣钱，没有户口找不到正式工作，只能顶着大妈妈的名字去街道做工。
帮人画过画，做过绢人，看过场院。
一分一厘地攒着，喂养全家四口人。
即便已经如此艰难，可当东北的剧团解散，严老师也漂到北京，没有住处，没有工作的时候。
孙桂田第一时间，伸出了援手。
虽然那双手上，已有千斤担。
但她始终不忘当年的那只小马扎，不顾别人的闲话，收留前夫，帮他找活计。
这，是孙桂田的重义。
03
孙桂田有过第二次婚姻。
男人名叫大林，心疼她的艰辛，常常来看望她，对两个孩子也很好。
一来二去，两人走在了一起，孙桂田的北京户口问题也就此得到解决。
但这场婚姻，等待她的却是一地鸡毛。
婚后一年，孙桂田与大林生了一个孩子。
这样的重组家庭，与《家有儿女》无比相似。
但孙桂田不是刘梅，她遇上的，也不是夏东海。
小女儿一出生，丈夫和婆婆对她带来的两个孩子，态度开始彻底转变。
孙桂田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夹在成人的眼色中间，无比心疼，只好将他们送到大妈妈家，自己则在两个家之间来回跑。
每次离开大妈妈家，看着孩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孙桂田的心都快碎了。
可哪怕这样，丈夫还是无法包容，没日没夜和她争吵。
这个家，最终还是散了。
办完离婚手续的第二天，孙桂田一个人来到河边，呆呆地坐了一天。
她反复问自己，走到如今，到底是因为做错了什么？
她几乎想一死了之。
可她连死也不敢。
上有老母，下有三个孩子，自己就这样放弃了，他们怎么办？
孙桂田爬起来，站在河边，狠狠在心底发誓：
“我有胳膊有腿，没了男人，又怎样？
这辈子，我要不成事，就枉为人。”
在那个「下海」还是件新鲜事的年头，孙桂田决定开个小商店。
毕竟，靠着她一双手，要养活两个大人，三个孩子，这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她求爷爷告奶奶，借来2000块钱，这是她全部的本金。
又四处寻摸，终于找到间价格便宜的10平米门面。
没钱装修，她就自己给墙和门窗刷漆。
买不起柜台，就到处捡别人不要的木板组合装钉，自己打磨。
店总算开起来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这个不易的女人，开张的第二天，有一对推销贺卡的兄妹推开了孙桂田的店门。
那些贺卡，印刷精美，语句喜庆，孙桂田看着爱不释手，便答应进货。
结果，正是这些贺卡，卖出了她的第一桶金。
赶时髦的年轻人纷纷挤进小店，孙桂田待人热情，又诚信经营，生意越来越好。
以至于店里人满为患，把民警都招来维持秩序。
有报社记者听闻她的故事，还感慨地撰成文章，称她为「中国阿信」。
孙桂田听了只是笑笑，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她只是一个母亲，要靠自己的手，撑起整个家。
这，是孙桂田的不屈。
04
孙桂田的日子，终于过得热气腾腾起来。
某天，她遇到了一个小伙子。
那是个面黄肌瘦的男孩，一个人从河北跑来北京打工，找不到工作，走投无路，垂头丧气。
孙桂田看着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自己回到阔别多年的北京，虽有亲人在畔，虽是回归故地，却也步履维艰。
更何况，像这小伙子一样，漂在异乡，无所依靠的人们呢？
她领着男孩回到家，为他做了碗炸酱面。
男孩吃着面，泪流不已。
多年以后，男孩已成长为大人，在一档节目上，他感激地拥抱着久别重逢的孙桂田。
哽咽坦言：
“她是我最黑暗的时候，透进来的一束光。”
实际上，当孙桂田的生活好转，她搀扶过的孩子，不止这一个。
多少困窘的年轻人，幸运地遇到了她，被帮着找工作、找住所。
孙桂田说，即便她有时帮不了太多，但来到家里，一碗热乎饭，一定管够。
其实，孙桂田是个很节省的老人。
她参加访谈节目，一身衣服，不到30块钱。
一双25块钱的鞋，一穿就是十几年。
但她在剧组，却常为辛劳的大家伙儿买饮料、水果，上至导演，下到场工，每个人都有份。
还为老家捐钱、修路，一改曾经破落的模样。
达则兼济天下。
这，是孙桂田的仁爱。
05
斯琴高娃曾调侃孙桂田：“她是我们老演员里房子最多的。”
孙桂田的房子，确实不少。
那些年，她手头攒下了余钱，第一件事，就是要去买房。
没想太多，就想让跟着她吃了多年苦的三个孩子，能够住得宽敞些，过得快乐些。
当时还是八九十年代，孙桂田拿出2.6万，一狠心买了一套故宫旁的四合院。
她想着：有院子，房间多，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多么其乐融融。
可孩子渐渐长大，心思却不由自己。
儿子不愿住平房，孙桂田便给他单独买了套一居室。
考虑到未来他要成婚，便又替他买了套三居室。
大女儿也想住高楼，于是孙桂田又为她买了一套三居室，还置办了一间店面，保障她的生计。
只有小女儿，踏实安心地陪在母亲身边，住着四合院。
孙桂田便有心把这套老宅过户给小女儿。
结果，数年过去，北京房价飞升，这套当年2万6买来的四合院，已市值过亿。
大女儿和儿子这下不干了。
为了争房产，手足生出嫌隙，争吵不休。
尤其是大女儿，对母亲心中有怨，又怪母亲不同意自己的恋爱，甚至与孙桂田断绝了母女关系，形同陌路。
孙桂田操劳一辈子，却没想落得个这番境地。
打碎的牙，她含着泪往肚子里咽：“我是家里的功臣，也是罪人。”
不得已，她干脆立下遗嘱：
再争闹的孩子，就什么都不留给ta。
孙桂田坚信，做人得需知足，不能忘本，哪怕是自己的孩子，贪心不足，也不能纵容。
这，是孙桂田的清醒。
06
孙桂田就在这样的起起伏伏，酸涩和打拼中，过了半辈子。
她从来没想过，到了晚年，自己还能走上演员这条路。
那是1997年，电视剧《倒插门》要找个四合院取景。
碰巧，就找上了孙桂田的房子，见她有京剧表演经验，还邀请她出演了一个婆婆的角色。
孙桂田没多少台词，却演得相当出彩。
从那以后，一有合适的角色，导演米家山就乐意给孙桂田打电话。
还推荐她去别的剧组。
孙桂田就像一棵苍劲的老树，发出了新芽。
20多年，她参演了数十部影视作品，得过最佳女配奖。
不管是妈妈、婆婆、姥姥，每一个角色，都深入人心。
4年前，孙桂田的大儿子不幸去世。
她悲痛万分，却也咬着牙，拼命将自己从苦楚中拔出来。
继续认真演着戏，画画，练字。
努力抚平着一切褶皱，依旧热爱生活。
看着80岁，饱经沧桑，却仍笑得像从没被生活欺负过的孙桂田，我不禁想：
很多人都说，刘梅最大的幸运，是遇到了像夏东海那样包容的男人。
夫妻和美，全家和睦。
但孙桂田有着和刘梅相似的经历——离异，拖着孩子，养着老人。
甚至拿着比刘梅更烂的牌——一度一无所有，独自负重前行，却儿女反目，晚年丧子。
她没能遇见她的夏东海，却反而靠着自己，活出了更精彩的人生。
谁说只有找到一个依靠，才是最好的归宿呢？
活得重情、重义、不屈、仁爱、清醒，便不失为坦荡精彩的一生。
作者简介：王耳朵，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中间略懂点人生歪理。关注【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一个路见不平，就忍不住一声吼的中年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