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领导下,目前执政的自民党(LDP)提议大幅调整国防预算、战略和政策,以应对欧洲和东亚的安全形势变化。如果获得批准,新预算将相当于日本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使日本达到北约成员国的国防支出标准。华盛顿方面长期以来希望日本增加国防预算,并“在维持该地区现有安全结构方面发挥更积极的作用”(读作“请加大遏制东亚某国的力度,当好美国在东北亚的看门犬”)。

岸田此举有着极强的政治象征意义。长期以来,日本政坛一直有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试图突破“和平宪法”束缚,使日本重新回归所谓“正常国家”的地位。日本较低的国防支出比例一直被他们视为“无法有效改善长期安全脆弱性的关键障碍”,而提高国防支出则能够“使日本的安全政策与主要盟国美国保持一致。”

当然,岸田的提案是否能够成为现实,还必须经过议会讨论和批准。这必然导致日本政坛大量的讨价还价,并且需要努力获得日本民众的支持。首先来看几个有利于该提案通过的因素:

首先,放弃日本国防开支占GDP 1%的上限,得到了美国方面的大力支持。美方认为,过低的国防开支使美日安全伙伴关系中的主要矛盾根源之一。美国在近10年来,一直指责日本的国防开支低得不成比例。事实上,最早从1985年开始,美国就已经在劝说日本,对于一个经济实力强大但周边安全局势持续动荡,地缘竞争激烈的国家而言,1%规则是一种奢侈。考虑到东海、朝鲜半岛、海峡地区的长期紧张局势,五角大楼的许多人认为,日本首相此次提出国防预算调整不过是一种符合常识的行为,且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因为对日本长期维持较低的国防开支不满,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曾经要求日本为驻日美军提供高达现有金额四倍的额外费用。

其次,美国国力的衰退和在印-太地区控制力下降在日本民众中产生了危机感。近年来,随着美国自身国防开支日益紧张,在这个问题上对日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同时,这又反过来成为岸田政府提高国防预算的借口之一。自2014年以来,日本一直表示对美国的“财政紧张状况”十分担忧,这是促使奥巴马政府决定将军事资源转向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并通过减少驻阿富汗美军来减轻财政负担的因素之一。随着俄罗斯在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日方认为美国很可能不得不再次将大量军事资源投入欧洲地区,难以继续以原有关注度和强度支持日本在西太平洋地区与中国对峙。如何应对这一新的地缘战略现实,成为日本政府寻求增加国防预算的论点之一。

第三,德国增加军费的决定进一步刺激了日本。从政治上来说,不仅仅是预算分配的问题。同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将国防支持控制在GDP的 1%以内一直是两国奉行和平主义国家政策的具体体现,是国家和公民之间的社会契约,是事关国家根基和法统的原则性问题。当德国领导人奥拉夫·舒尔茨公开宣布德国准备在应对乌克兰危机中发挥作用时,他间接地消除了可能遇到的道德和政治障碍。正是因为顾虑到可能面临日本社会的激烈抵制,岸天的前任安倍晋三曾搁置了在日本采取同样行动的计划。现在,岸田和自民党可以向国民宣传,在打破和平主义方面,日本并不孤单,而是有德国作为榜样。日本防卫大臣对此的表述是:“面对严峻的国际形势,我们也必须追求理想的国防形式”。

第四,全球各国,特别是美国的盟国都在普遍增加国防预算。一位前五角大楼安全专家所指出的,从欧洲到大洋洲,澳大利亚、法国、波兰和英国等美国的盟国都承诺将远远超过2%的GDP用于国防。除此之外,韩国作为与日本有类似地缘政治担忧的重要盟友,自2000年以来一直将相当于其GDP 2.4%的资金用于国防支出。

当然,与所有政治议题一样,提高国防预算的提案在日本国内也面临着一些障碍。主要是几方面:

首先是钱从哪里来的问题。《朝日新闻》在一篇社论中提醒自民党内阁,考虑到该国目前的财政状况,新增国防预算将是一项艰难的任务。社论提请日本民众注意由于新冠病毒流行等因素,日本经济目前处于微妙状态,并警告岸田不要认为预算批准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将不得不解释用于支付如此大幅增加的国防开支的资金来自哪里。岸田将不得不对日本民众解释,为什么国防支出必须达到社会项目支出的三倍。

其次是和平宪法的障碍。虽然在乌克兰发生的战争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日本社会的和平主义信念,并开始接受对宪法第九条的灵活解释,但最近的一项意调查显示,他们仍然基本上不相信有必要对宪法进行任何重大修改。近60%的日本人认为,和平条款是日本宪法和日本社会本身的基石,必须保持不变,但同时应制定“更好地应对紧急情况的条款”。

此外,70%以上的受访者表示,乌克兰局势不影响他们对关键安全和宪法问题的看法,如无核三原则、外交和经济比军事和安全问题更重要等等。更重要的是,近50%的人不支持赋予日本自卫队攻击“敌国”的宪法权力,这是拟议中的新国家安全战略的核心问题。增加预算只是该战略的一部分。

自安倍政府以来,日本一直在积极调整外交关系的基本面,试图在复杂的安全环境中重新平衡其地位。在美国方面的大力支持下,日本正在东南亚地区积极扩张影响力,以前所未有的姿态介入海峡局势,并在“美日印澳”四方合作机制中发挥积极作用,这一切暂时都完全符合美国制定的印-太地区战略框架中的相关设计。

在美国看来,乌克兰战争的爆发,在东北亚的盟国日本产生了一个难得的时机,可以推动日本打破“和平宪法”的束缚,完全按照美国的步调行事。但是美国人似乎没有考虑到一旦将日本身上的枷锁彻底打开,释放出来的到底是一个强大的盟友,还是一头饥渴的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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