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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天前普京悍然全面入侵乌克兰之前，北美媒体上占据主导地位的一个大新闻叫Trucker Convoy，卡车车队大游，说的是美加的卡车司机为了抗议诸如接种疫苗的规定和戴口罩的要求，集体开着自家的大卡车前往渥太华，把首都和美加边境大桥堵了个严严实实，而且眼看这场运动就要发展到美国。
其实现在他们的诉求马上要实现了，CDC昨天刚刚发布命令，全国大概70%的人应该是不需要继续戴口罩了；就连对接种疫苗要求最严格的纽约市，也要停止参加室内活动的疫苗接种要求了。尽管这几天来全国平局日死亡数依然徘徊在2000人左右。
但是这一切都被另一场“车队游行”给挤下去了，下图是流传在社交媒体上一张据称是来自乌克兰街头的一张照片，载满乌克兰士兵的装甲车队徐徐驶过开赴前线和俄军作战，而照片的焦点是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手拉手向子弟兵敬礼，女孩手里有个玩具兔，男孩背着一只玩具枪。
这张真正具有悲壮意义的“车队游行”，虽然是在几年前的乌俄冲突中拍摄的，但它向人们说明了，当真正的生与死的抉择来临时候，当子弹呼啸而至导弹在头顶炸响的时候，人们一度曾经为之争论不休，上纲上线，甚至舞刀弄枪的那些看似至关重要的议题和诉求，比如疫情到底有没有夸大，要不要打疫苗，能不能不戴口罩，都显得是那样的的无病呻吟和撒娇骄情。
战事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预计俄军很快就攻下基辅，原因无他，一个是俄军继承了苏联超级大国强悍陆军的威名，第二个你一看谷歌地图就知道了，乌克兰全国基本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但现在人们预想中的俄国坦克洪流淹没乌东的局面还远未出现，很多人不禁问：俄国熊这个“战斗民族”的战斗力哪去了？
问这个问题的人其实忘了，如果俄罗斯是所谓的“战斗民族”的话，乌克兰也是，俄罗斯和乌克兰从来都是一家，他们的仅仅是在30年前苏联解体的时候才分家。这是两个战斗民族之间的对话，俄罗斯有军力的优势，但是乌克兰人的战斗意志不可小觑，苏联领袖赫鲁晓夫和苏联英雄保尔柯察金都是乌克兰人，而且他们有西方的军援和情报支持，这很可能是一场恶战和持久战。
但是乌克兰这个国家的定位始终有点问题。
因为北京冬奥会刚结束，就回忆一下冬奥会吧。乌克兰的体育其实就是前苏联的体育，都非常发达，1992年阿尔贝维尔奥运会，刚刚独立的乌克兰的彼得连科拿下了男子花样滑冰的金牌，两年后的利勒哈摩尔奥运会，同是乌克兰的少女天才拜犹尔拿下女单的金牌，在随后的花滑表演中，两个同样来自乌克兰的单人滑运动员拜犹尔和彼得连科，临时组队奉献了一段双人滑，为新生的祖国而献礼。当时解说员透露了一段轶事，当彼得连科夺金登上领奖台的时候，主办方居然找不到一副刚刚独立不到一年的乌克兰的国旗，而让颁奖仪式推迟了很久。
这从一个小角度说明，乌克兰的独立完全是苏联解体这个巨大的偶然事件引发的意外惊喜，他们自己完全没有准备好。
要谈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历史纠结，就不得不从地理谈起。 俄罗斯和欧洲交界的绝大部分边境在乌克兰和北部的白俄罗斯，而乌克兰是沃野千里一马平川，一方面让它成为苏联的重要粮食产地，另一方面它没有任何自然屏障，面向欧洲门户大开。 如果欧洲出现了什么征服欲高涨的强人，乌克兰肥沃的土地就第一个成为觊觎的对象。 在历史上，维京人，瑞典帝国，波兰（是的，人家祖上也曾经阔绰过），都曾从俄罗斯西部平坦的边界入侵过。 在近代，我们最熟悉的当然是19世纪的拿破仑和20世纪的希特勒，都曾把征服了整个欧洲的强大军队开到了莫斯科城下。 特别是希特勒，在二战中他的坦克钢铁洪流平推过乌克兰的广袤原野，迂回包围，造成大战初期几十万苏联红军当了俘虏，最终的苏联卫国战争造成超过两千万苏联各族人的死亡。
相反，俄罗斯入侵欧洲却很难，因为一出了乌克兰的家门，他们要越过面前的一堵喀尔巴阡山脉，才能深入东欧腹地，这在古代属于难以逾越的天险。
由于俄罗斯这些惨烈的历史，俄罗斯人对领土有一种执着到近乎于偏执的程度，似乎无时不刻在 谋求扩大疆域，把自己文明的核心象蚕蛹一样用层层地茧包起来。
那么俄罗斯文明的源头在哪里呢？就是基辅。
东欧俄西这一大片土地在千年前的历史上向来是各个游牧民族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到了一千年前，斯拉夫人定居在第聂伯河的两岸，据说维京人在一个河港建立了贸易点，名叫基辅，这个部落叫Rus，后来成了Russia，按韦小宝的话，叫罗刹，所以基辅是俄罗斯民族的发源地。
后来怎么分家了呢？都是蒙古人惹的祸。
除了和欧洲的边界地势太平坦这一大悲剧之外，俄罗斯的第二个悲剧是，东部边界也太平坦，所以蒙古骑兵在13世纪不费什么劲头就征服了他们，基辅成为他们的囊中物，从此永远失去了俄罗斯文明中心的地位。
在蒙古拿下基辅之前的百多年，中国的北宋也面临同样的危局，金朝的兀术攻占了东京汴梁，把北宋俩皇帝都俘虏了，宋朝王室只有一个王子赵构跑到南方建立了南宋政权，又维持了150年，直到他们被蒙古灭亡，和基辅同样的命运。
被征服的俄罗斯人也有和百年前宋朝人一样的方案，逃走，只是他们逃的方向和南宋相反，他们是往北，在连蒙古人都鞭长莫及的苦寒之地重新建国，靠给蒙古进贡而续命，首都名叫莫斯科，从此成为俄罗斯民族新的文化中，一直忍到蒙古帝国的衰弱和覆灭。
但是这一分就是上百年，孽缘延续到了今天，因为经过长期的分治，语言和文字的异化，以基辅为中心的斯拉夫人即使在把蒙古人赶走后，都已经不把自己叫做俄罗斯了，而叫乌克兰，但是他们北方的兄弟俄罗斯是怎么也不肯让自己的文明之根和自己分家的。在希特勒入侵苏联的初期，苏联红军主力在乌克兰被歼灭，朱可夫建议斯大林为保全大局而放弃基辅，斯大林的反应是“放弃基辅，你发疯了吗”，把朱可夫逼得差点辞职。这是因为基辅是俄罗斯的根。
但是，在长期的共存中，俄乌两个民族形成尖锐矛盾，几乎在任何一个俄罗斯长篇名著中都能读到俄罗斯人对乌克兰人的蔑称。这给以后的分裂埋下了祸根。
1991年苏联解体后，乌克兰趁机获得了独立， 一飞冲天，这对俄罗斯人是一个深深的伤痕，对他们来说莫斯科和基辅是俄罗斯文明的南北两都，就像是北京和上海。 如果再拿南宋北宋当例子，宋诗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说的是南宋人虽然暂时定都杭州但是总是有梦想收复故都开封的。 如果今天有人告诉中国人，南方人和北方人要划江而治，不是一国，开封和杭州不是一国，而且南方还有意加入美英加澳大新的五眼联盟，以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北方中国人会怎么想？
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历届领导（其实就俩人）对北约东扩，更不要说乌克兰申请加入北约的强烈恐惧。不单单是普京，还有他前面的叶立钦，这个西方特别欣赏的人。
普京这个人是个迷，没人能参透。比如他这次对乌克兰全面开战出乎了很多国际专家的意料。普京打的什么算盘？他要全盘占领乌克兰吗？不大可能，因为他只能集结20万大军，想要彻底征服一个4千万人口，欧洲领土第二大的国家可能性很小。如果他仅仅是想分裂乌克兰呢？这个代价太大，俄罗斯已经占领了克里米亚，而且在乌东扶植了两个亲俄的傀儡的分裂州，他这一打，如果造成生灵涂炭的血海深仇可能几代人都不能抹去，而且现在面临西方空前制裁，美国侦察机在基辅天上飞给乌克兰提供情报，德国开放大门向乌运输大量反坦克和单兵用地对空的毒刺导弹，连瑞士，这个在二战期间都中立的国家，都宣布了加入欧盟对俄的制裁，而且西方已经集体行动把俄排出金融交换系统SWIFT，已经穷的当响的俄罗斯不知道能撑多久。
同时，普京和西方的关系是复杂，曲折的，这个人也并非一成不变。别看如今他对乌克兰加入北约这种可能性几乎偏执般地恐惧，而曾几何时，普京曾经对美国直接在其势力范围内的苏联前加盟共和国建立军事基地开了绿灯，那是在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是为了因应9/11后美国的全球反恐行动的需要。
普京虽然对北约东扩也不满，但是他在2002年承认欧罗地海三国（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有充分合法的权力加入北约。这是三个不属于斯兰夫人的国家，也是在二战前后被斯大林吞并的国家，于是这三国在两年后， 2004年，加入了北约。
2003 - 2004对普京来说是个转折点，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不单单是本来就有异心的波罗地海三国跑路，连原本认为属于自己人的周边也不稳了，2003年和2004年格鲁吉亚（斯大林就是格鲁吉亚人）和乌克兰分别发生了玫瑰革命和橙色革命，亲西方反俄的势力上台了。不过，有利于普京的局面在2010年的乌克兰曾出现，亲俄的亚努科维奇在大选中击败了亲北约的美女总理季莫先科，当选了总统。乌克兰在一路向西的途中，仿佛有了回眸向东一瞥的反思。
但是几年后乌克兰人民内部的分裂和定位的混乱再一次彰显无遗。亲俄派和亲美派无法在民主协商的框架下达成妥协，全国民众陷入了对抗和骚乱的边缘，这又是一次颜色革命，合法选举上台的亚努科维奇被轰下台，逃亡俄国。
那么这场革命，到底是人民自发的，还有有外部的势力在背后操作，美国与北约的解读肯定和普京的是南辕北辙。普京抓住了自己人被不公正拿掉这个借口，出兵拿下了属于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当然这个克里米亚也是一笔糊涂账，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太太太重要了，简直就是俄国的台湾，因为它提供了在苏联海军在黑海的重要港口，是把苏联势力向全球投射的支点，本来是俄罗斯的，但是赫鲁晓夫这个苏共总书记是乌克兰人，他说在苏联的红旗下俄乌是一家，大嘴一张就把克里米亚划给乌克兰了，如果大家都是一国那么没问题，可是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当然也把克里米亚都顺带捎走了，现在乌克兰要跟北约走，那么克里米亚的归属就必须断出个子丑寅某来。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乌克兰和西方吞下了克里米亚被吞并的苦果，没有做出强硬的反应。
此外，普京还扶植了乌俄边界的两个亲俄省的分裂。之所以这么容易，主要还是乌克兰人民自己对倒向西方还是倒向俄国不一致（乌克兰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民只讲俄语，不懂乌克兰语，他们和西乌人民有一定民族矛盾，不一定愿意加入北约抗衡母族）。那么在这样的民情下，乌克兰加入北约，到底是保障了自己的安全呢？还是加速了自己内部的分裂和选边？不知道了。
再简单评价一下中文网上挺俄罗斯和挺乌克兰的的两种声音。 第一种是挺俄，赞誉普京硬气的。 在这个战争中，不管俄乌关系有多少的历史背景，不管普京有多少西方强加给他的委屈，他的坦克一进入乌克兰的本部，试图拿下基辅，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因为不管基辅如何是俄罗斯文明的发源，苏联解体，木已成舟，乌克兰作为独立国家被国际社会承认，也已经是历史事实，谁也不能把煮熟的米饭变回到绿油油的稻田，作为政治家的任务就是在历史构建的现有框架中，塑造一个对本民族有利的局面和协议，而不是妄图让时光倒流，回到辉煌的过去。
对乌克兰人而言，人家打到了自己头上，他们的唯一选择就是拿起武器坚决自卫，爱好和平降低冲突的诉求，是旁观者应该吆喝的，而对于被侵略者而言，唯一的选择就是作战，在战场上拿到的越多，将来在谈判桌上拿到的也越多。如果不战而降，那就不可能争取到独立发展的机会，就算是最后不幸重新被俄国纳入了版图，一个软蛋的形象也无法给他们争取到一个民族平等的地位。
1939年， 苏联悍然入侵芬兰，芬兰的人口仅是乌克兰的十分之一，但是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和严冬战胜了入侵者，让东方的霸道邻居不敢再觊觎他们的主权，俄罗斯自己的教科书上都不好意思对这个战争记载太多。在惨胜之芬兰也决定保持中立，多年来不曾加入北约，不愿意近一步刺激强邻。那么在2022年的今天，乌克兰能做到吗？这场战争，既是国家的巨大灾难，也是乌克兰挣脱对自身定位的困惑，用鲜血赢得真正独立的历史机遇。
对于网上无条件挺乌反俄的声音，我们也应该看到历史不是仅仅在2022年2月这个很二的时刻才开始的，如果没有时间研究俄罗斯千年的历史的话，那么至少对1991 - 2022之间的历史应该了解。还有一些针对中国人的反俄宣传，列举了大量的俄罗斯强迫中国签订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的历史，来说明中国人不应该向着俄国而是乌克兰。这些泄愤的内容应该没有很大的意义，因为写这个的人显然是不了解俄乌两民族特殊的历史关系，俄乌从来就是一家，乌克兰兵永远是俄国对外侵略的重要兵源，连续三任苏共总书记都是乌克兰人或者在那里出生的（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锲尔年科）。如果俄罗斯在近代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的话，那么这个深仇大恨也少不了乌克兰一份。判断国际关系的取舍，还是应该就事论事，而不是对历史恩怨生搬硬套。
这场战争，不管是以侵略者的彻底失败而告终，还是以乌克兰做出妥协成为中立国了局，最大的伤害就是俄乌两国人民的关系。
我们前面说的1994年的冬奥会，当乌克兰的拜尤尔拿下金牌的时候，观众席上忘情喝彩的是乌克兰的男单彼得连科，和俄罗斯的双人滑梦幻组合Ekaterina Gordeeva/Sergei Grinkov，他们的反应是如此的自然投入，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国别和民族的差异。
30年前，乌克兰和俄罗斯的运动明星共同为来自乌克兰的花滑小妹妹拜尤尔助威
很多年后的北京冬奥会，两位来自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运动会员亲密的拥抱，完全想不到闭幕式才结束几天后，他们的国家就兵戎相见了。
在写到本文结尾的时候，又听到了普京大帝用核武器相威胁的新闻，这说明他在入侵受挫，遭到意想不到的强烈制裁之后，心态开始失去了平衡，这也许和他长期执政自我隔绝听不进意见有关。这场本来的局部战争会滑向核大战的边缘吗？这将是人类最大的悲剧。
上一次有新冠规模的传染病大流行，是1918年的大流感，那个大灾难很不幸地和第一次世界大战重合了，在世界大战惨重伤亡的阴影下，大流感在后世历史上的记录甚少，现在的乌克兰战争已经把疫情的新闻完全挤了新闻头条，我们不希望历史重演，又一场世界大战笼罩在本来已经够惨痛的疫情之上。
基辅地铁成了避难所，都说乱世人不如狗，其实乱世狗也不得安生
（图片来自网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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