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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曾

可有人知道方大曾?

相片是凝固的时空志。

一张半身照,男子眉宇间隐伏着一股年轻特有的笃定与劲头。

1937年9月30日,《大公报》刊登了他的最后一篇报道——《平汉北段的变化》。

从此了无音讯,年仅25岁的方大曾失踪。

小方失踪后,他的家人和朋友一直在找他。在上海的小方姐夫,每天下班都要买一张《大公报》,只为寻找小方的蛛丝马迹。

方大曾是谁?今天的北京人可知道曾有位方大曾?

01

小方,本名方大曾,1912年出生在一个殷实之家,父亲方振东毕业于京师译学馆,在外交部工作。

父亲在外交部工作,让他从小懂得了什么是家国大义,甚至是“弱国无外交”。

母亲是位开明的家庭妇女,又懂中医,也时常给邻里邻居看病,还不收钱。这个别人眼中的“富家少爷”,懂得了什么是民主,什么是平民。

小方喜欢摆弄摄影,小学时,母亲用7块大洋给他买了架蔡斯折叠相机,从此,相机成了他形影不离、患难与共的伙伴。

摄影这个爱好很烧钱,为了能够把所有的资源,都用来坚守自己面向大千世界,小方对家里人就显得有些“抠门”了。

一次,妹妹看到哥哥拎着相机要出门,就凑上去,“哥哥,给我拍张照片吧”。等妹妹摆好了姿势,小方早已跑到街对面,对着辛苦的黄包车夫拍了起来。

妹妹生气了,找妈妈告状。妈妈安慰小妹:“你哥哥说了,这么昂贵的东西,只有用于更有意义事情上,才是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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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入中法大学后,小方加入“中外新闻学社”担任该社摄影记者,开始了新闻工作的尝试。

他以“小方”为笔名,他说,“方”者,刚正不阿也,“小”则有谦逊之意。“我就是要做一个正直、于国于民有用的人。”

他如此说,他也如此做着。

1933年4月23日,北京大学师生及李大钊生前好友为李大钊举行公葬。公祭开始,成千上万的民众涌上街头,为革命先驱李大钊送行。

反动军警从四面八方冲击送葬的群众,踢翻了祭桌,殴打朗诵祭文的人,用枪托子打散送葬的群众,逮捕了几十人。

小方挤在人群中,不断按动快门,将军警的暴行,和与会者的愤怒反抗,记录了下来。而特务们也暗中记下了方大曾。

02

1934年的一天,一伙人闯进中法大学校园,带走了几个老师,顺带抓走了方大曾。罪名是参加革命互济会。小方家属和学校多方奔走,四处斡旋,折腾了好几天,人才被放出来。

因为这次事件,校方对方大曾做出了留级一年的处分决定。

留级这年,小方在英国一家杂志上,发表了小说《四子王旗》,得到的了一笔丰厚的稿费。用这笔钱,他买了一台德国“禄莱福莱克斯”。从而实现了将自己的“武器”,升级换代的梦想。

满腔热血的青年共同奋不顾身地出没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为了抵挡硝烟而把战争的残酷抛诸脑后。

1937年7月7日夜间,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爆发。

7月10日一早,得知消息的小方匆匆与家人告别,饱受惊吓的平民百姓,纷纷逃出战区,向北平城内涌去。

逆向而行的小方,飞车向卢沟桥进发。

途径丰台,他被几个日本兵截住。日寇疑心小方是中国军队的密探,他们反复查看他的记者证,不断对他进行盘问。

看着这些在中国土地上,颐指气使的强盗,小方的内心充满了憎恨。

一个钟头之后,记者证上的外文,帮助了他,加之他的容貌有点像东欧人,日本人放过了方大曾。

当他见到这次战役的直接指挥官吉星文团长时,对方的手里正拿着一份电报,匆忙对小方说:“前方很紧,日本兵恐怕又有新的动作。你还回不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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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确实越发紧张了,在一座高坡上,小方看到了许多已经架设好的机关枪,路上的人都在往家跑。

他一心急着回去发稿,不得不沿永定河西岸绕到门头沟回去。就在小方离开长辛店后,隆隆的炮声从卢沟桥方向传来,激烈的战争又开始了。

方大曾成为卢沟桥事变后,第一位来到现场的新闻记者。

回到北平家里,小方洗印了照片,写成长篇通讯《卢沟桥抗战记》,在一连数日的忙碌中,度过了自己的25岁生日。

通讯约7000字,详细描述了卢沟桥事变的发端、当时守军的态度、敌方的动向,被中外媒体广泛采用,成为世界详细了解中国抗战发端的第一手消息。

“我站在卢沟桥上,浏览过一幅开朗的美景,令人眷恋,北面正浮起一片辽阔的白云,衬托着永定河岸的原野,伟大的卢沟桥,也许将成为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的发祥地了!”

这是方大曾在《卢沟桥抗战记》中作出的预言,这一预言很快成为现实,而方大曾的命运也被这场战争改写。

03

1937年7月28日,小方挎着相机再赴卢沟桥。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与上海《新闻报》记者陆诒和北平《实报》记者宋致泉,结伴从保定出发,北上长辛店。

与其说方大曾是个战地记者,不如说他是个冒险家,或者说是手持相机而非枪械的冲锋陷阵的另类战士。

这个用生命在子弹炮火间创作的摄影师,竟然跟着炮弹声徒步前进这一路,他再也坐不住了,把陆诒拖到车窗旁边,手指原野:“你看,我们的军队正在向前线开拔!”

小方决定一个人沿铁路徒步前进,他笑着对同仁们说:“我要去拍铁甲车在前线参战的镜头。”

两小时后,他从卢沟桥前线回来,告诉陆诒一行人:“铁甲车已经后撤了,我在前线为一个二十九军的青年战士照了相。”

此时,一颗炮弹突然在他们附近爆炸,小方却笑说:“今天收获不小。”

那日下午,日军的飞机在长辛店上空投炸弹,并用机枪扫射,紧接着就开始了重炮轰击。小方在采访,记者宋致泉后来回忆说:

“炮声震耳欲聋,县府办事处的玻璃窗全都被震碎,长辛店对外联络的电话已无法接通。小方还跑在最前面,拍摄平汉铁路上的将士。”

这就是方大曾,为了目击真实的战争,他不惜离炮火近一些再近一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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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战事的继续,北平陷落,小方有家不能回。为了能继续报道,他找到当时在大公报任职记者范长江帮忙。

石家庄火车站,范长江握着方大曾的手,殷殷嘱咐:“小方,今时不同往日,抗战越来越艰苦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希望回来之后,能拿出一篇‘永定河上游的战争’”

此时的方大曾,已经被范长江推荐到上海《大公报》,任特派战地记者。

方大曾轻松地笑道:“放心吧范大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俩人互相拥抱了一下,小方头也不回地走进车厢。范长江没有想到,这次分别竟成了永诀。

小方给在邯郸的亲戚寄了信,写到:“我仍将由蠡县继续北上,达到(范)长江原来给我的任务。”此后,方大曾便以大公报战地记者的身份,活动在抗战前线。

他奔走于长辛店、保定、石家庄、太原、大同等地,一个老式相机不停的发出“咔咔”的响声,每一个瞬间都是小方想要告诉世界的声音。

1937年9月30日,《平汉线北段的变化》在《大公报》上发表。从此再无音讯。

妹妹方澄敏和母亲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那年迈的母亲扶着门框,望向胡同,嘴里念叨着:

“儿子,你无论走多远,走多久,回来就到协和胡同来找妈,妈永远不会搬家,一直等着你。”

从此,母亲在这座小院里,等了一辈子。

32年间,老人一直不肯搬家,她说跟儿子约定好了,他只要回来,她都在这儿等着。

母亲就这样守着这份承诺,一直等了32年,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方大曾也没有出现。

04

在他之前以及失踪之后的半个世纪里,中国一直没有过自由摄影师,而方大曾的行为方式却近乎无师自通地具有这种职业的影子。

他凭借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走南闯北记录了丰富的底层民众生活和战事,同时保存了作品的美学性。

1993年,集结了58张方大曾的摄影作品,发表在台湾的《摄影家》杂志第17期上。自此,方大曾作品和他传奇一生才逐渐开始被人关注。

他从来就没有将赌注在最后一分钟从牌桌上抽回,一直抱着不输即赢,孤注一掷的豪情与认命,等着轮盘上的珠子落停在那一个号码上。

方大曾这位出生入死的影像士兵,永远烙在人们的心灵上,他的照片已成为人类和战争的象征。

他一生痛恨战争,想借影像来唤醒人 们的良知,不再彼此杀戮。

他们神色中的欢乐、麻木、安详和激动;他们身影中的艰辛、疲惫、匆忙和悠然自得;都像他们的面容一样为我们所熟悉,都像今天人们的神色和身影。

小方拍了很多照片,但他本人留下的照片不过10余张。从照片上看,他的穿着打扮是时髦的,飞行帽、工装裤、皮鞋。

与其说小方是个战地记者,不如说他是个冒险家,或者是手持相机而非枪械的冲锋陷阵的另类战士。

正如妹妹方澄敏所说,这张照片就已经有了预兆,哥哥是一直要出远门的人,而且有可能随时都不会再回来了。

“从那时起,他就要出去了,不定在哪儿,说明他早已立志献身于自己喜欢的事业。”

今天,“卢沟桥”在民族记忆中仍占据着沉甸甸的分量,但小方的名字却被岁月磨蚀得模糊起来。

幸有近千张底片和泛黄发脆的报道,它们确凿地证实着:81年前的那场烽火,他真实地走过。

小方,他在战场上是个用生命做赌注的赌徒。

参考资料:

《解读方大曾:方大曾作品及范长江新闻奖得主的阅读笔记》,冯雪松主编

《方大曾:消失与重现》《方大曾:遗落与重拾》,冯雪松著

《战地萍踪》,陆诒著

《等着我》寻找战地记者方大曾

“七七事变”报道第一人方大曾,84年后依然“失联中”,环球人物

方大曾:被遗忘的战地记者,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