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他的著名小说《故乡》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辛苦麻木”的普通农民形象—闰土。这小说中的闰土,就是以他的朋友章闰水为原型塑造出来的。

章闰水,又名运水,小名阿水,1879年农历闰三月出生,又因“五行缺水”,故名闰水。他比鲁迅大两岁,住在离绍兴城不远的道墟乡杜浦村。他们在儿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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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3年2月26日(农历除夕),鲁迅的曾祖母戴老太太以七十九岁高龄去世;这一年的春节,鲁迅家又轮到九世祖“佩公祭”的值年,祖像、供品和祭器就临时移置在新台门“仁房”的大书房里。由于“过新年”、“办丧事”、“值年祭”这三件大事夹在一起,因而周家人来客往,显得热闹非凡。

为了防止祭器丢失,鲁迅家的短工章福庆(闰水的父亲),在征得鲁迅父亲的同意下,让他的儿子闰水来看管祭器。闰水是一个十分英俊可爱的小农民,长着一副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是因为他父亲很爱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了愿,用银项圈将他套住。

闰水见人很怕羞,只是不怕鲁迅,没有别人的时候,便和鲁迅说话,不到半天,彼此就熟悉了。他俩哥弟相称,十分亲热。以后,闰水常随他父亲进城来周家运草灰去做肥料,因鲁迅后来去南京读书了,所以彼此很少见面。

1900年的春节,闰水进城来周家拜岁,鲁迅也从南京返家度假,彼此分别多年,今又重逢,自然倍感亲热。鲁迅殷情地款待这位童年时的好友,热情地挽留他在家多住几天。这时闰水已成了家,由于婚姻是父母一手包办的,所以婚后生活很不幸福,暗恋着同村的一个寡妇。

他意欲背叛封建礼教,与并不相爱的妻子离婚,和那位寡妇结合,但又慑于舆论的压力和家境的贫困,心里犹豫不决,感到十分痛苦。

这年正月初六天气晴朗,鲁迅陪同闰水去游南门的塔山,俯瞰古城绍兴的大好风光,观赏稽山镜水的秀丽景色。鲁迅的热情相待,唤起了闰水对童年时代的美好回忆,使他沉醉在童年时纯洁无私的绵绵情谊之中,暂且抹去了郁结在他心头的苦闷阴影。

第二天,鲁迅又陪同闰水去逛大街,到了大江桥,闰水看到测字摊,又勾起了他婚后不幸的苦闷,就怀着占卜凶吉的心理,测字先生说的一些“混沌乾坤”等语。但富有江湖经验的测字先生大约看出了闰水的神情,末了竟厉声说道:“勿可着鬼介着!”闰水听了精神恍惚,垂头丧气。鲁迅见了颇觉好笑,说他瘟了,还学着测字先生的话来取笑他,使得闰水很窘。

当时,鲁迅对这一事件只觉得有点好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对社会本质认识的不断深化,促使他从闰水祈求个人生活的逢凶化吉、摆脱厄运的自欺心理,突然触发了他对生活的一种新颖而独到的见解:压在闰水身上的不光是贫困,还有几千年来封建思想的因袭重担,它扭曲了闰水的性格,使这位曾经引导他冲破狭隘天地的纯洁无暇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一心祈求神灵庇护的愚昧麻木的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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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闰水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19年12月。鲁迅这次退回绍兴,是告别自己的故乡,携眷北上,定居北京,闰水闻讯后即带着儿子启生进城帮助鲁迅搬家。这次重聚,意味着他们的诀别。

惜别之情,再次激起了他们对童年生活的美好回忆;人间的沧桑,又使他们感到无限的感慨和惆怅。生活的煎熬,环境的逼迫,使得中年的闰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脸色苍老灰黄,眼睛周围被海风吹得又红又肿。他头戴一顶破毡帽,身穿一件薄棉衣,浑身瑟索着,两手像松树皮似的粗苯,开裂,完全不是当年手拿钢叉、向猹刺去的英俊勇敢的小英雄形象了。

此时的闰水已经离婚,为此章家破费了不少钱,忍痛卖掉了两亩沙地,靠租种十多亩地来养活全家。沉重的经济压力,使得闰水的家境每下愈况,穷困不堪。闰水的深刻变化,后来就成了鲁迅创作小说《故乡》的重要契机。

1919年12月24日下午,鲁迅“以舟二艘奉母偕三弟眷属”离别故乡绍兴,闰水带女儿阿花再次进城,在东昌坊口的张马河为鲁迅送行。鲁迅乘坐的船只徐徐驶过“三味书屋”的石板桥,闰水目送着船只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水天连接处,才带着女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张马河。闰水后来曾对自己的子女说:

“我要不是为你们这班小人拖累,早跟周家到北京去了。”

他们分别了,从此各居南北,遥相思念。

1930年,绍兴发生大旱灾,闰水一家只收了二斗秕谷,灾难的降临又使他想起了鲁迅:

“要是周家还在绍兴,我们就不会这样受苦了。”

1936年9月,闰水身患“背疽”,卧床不起,因无钱医治,疮化脓,烂得足有碗口那样大,仅过了个把月时间,病魔终于夺走了他的生命。临死前,他仍念念不忘鲁迅, 叮嘱子女:

“ 想办法给周先生带一点干青豆去, 他是好人。”

命运的恶神无情地鞭打着闰水的一生, 使他像压在大石底下的小草一样,默默地生长、萎黄和枯死, 然而却改变不了他质朴的心灵和诚实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