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以广播录音的方式正式对国民宣布《终战诏书》,宣布接受无条件投降,9月2日,在东京湾内的美国军舰“密苏里”号的甲板上,日本外相重光葵和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签署正式投降书,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结束。

与日本国内人民震惊之余仍接受战败事实不同,当“玉音放送”传到地球另一端的巴西时,当地的日本侨民对日本战败的事实产生了质疑,在种种“日本战胜”的谣言大肆传播之后,竟然有90%的巴西日侨相信了“日本战胜论”。为什么巴西日侨会相信日本获胜呢?而这又将引发怎样的闹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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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本未败论”甚嚣尘上,“臣道联盟”的谣言战

最早把日本战败的消息带到巴西的是居住在圣保罗州的日裔医生胜田。1945年8月16日,他将自己偷听到日本战败的消息做成传单在日侨间传播,并附上了《波茨坦公告》的部分内容。不过由于消息是偷听而来,所以传单的内容并不详尽,略有矛盾之处,所以很多日侨对传单内容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日本的海外侨居情况和其他国家并不相同,从明治维新到二战结束之前,日本的移民多是由政府主导,侨民在海外也和政府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日本侨民在他国的融入度很低,他们生活在日本侨胞组成的小社会内,由日本政府管控。很多侨民来到他国并不是自己的个人选择,很多是听信了日本政府的宣传,抱着为日本做贡献的心理来到异国他乡,受到日本军国主义的洗脑程度很深。所以当“日本战败”的言论出现时,他们十分自觉地拒绝接受,久而久之,“日本未败”的言论慢慢变成了“日本战胜论”。

鼓吹日本战胜的组织中,最有影响力的是“臣道联盟”,它成立于1945年5月,总部设在圣保罗,鼎盛时期有15万成员。最初,臣道联盟是一个秘密组织,他们鼓吹日侨在巴西也要坚持做日本国民,主张在巴西开辟日本人的生存空间,成为“大东亚共荣圈”的一部分。臣道联盟与日本政府相勾结,用军国主义思想给成员洗脑,用各种虚假的消息让巴西日侨相信日本在战争中节节胜利。日本战败后,臣道联盟领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他们通过虚假的报刊和影像,四处宣扬“日本战胜论”。

1945年8月17日,仅仅日本投降两天后,臣道联盟便放出消息称,日本军队已经研制出比原子弹还要强的新型炸弹,美国政府正被日本胁迫着谈判,不久,各式各样的假消息在日侨社会中传播,并且配着经过处理的照片和影像,令人真假难辨,最具迷惑性的是“密苏里号”投降仪式的录影带,由于当时巴西放映能力有限,影像都是默片,所以给了臣道联盟耍花样的机会,他们仅仅给影像配上虚假的字幕,队列整齐美国大兵被说成是卸下武器的俘虏,日本代表配着的军刀成为了胜利者的象征,签的协议当然就是美国无条件投降了。此影片一出,侨民们坚信日本确实是胜利了,“战胜派”的势力迅速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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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取得淳朴的侨民们的信任之后,臣道联盟开始了敲诈勒索,他们谎称日本军队即将登陆巴西,他们以筹集招待费为由,到各个日本社区收取捐款,日本侨民被“胜利”冲昏头脑,纷纷将自己的存款捐献出去;有人冒充日本军人,四处兜售“战斗奖章”,一个个铁片被炒作到了天价;有人宣称日本政府将会来接愿意回国的侨民,出售所谓的“回国船票”……侨民们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穿着日本民族服饰自信地走在街上,四处宣扬着日本胜利的消息,而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被无耻的臣道联盟一轮轮地收割着。

虽然这些谎言随着日本代表团并未到来而不攻自破,但日侨们依然拒绝相信日本战败。《保利斯塔新闻》在1947年6月甚至发布专栏告诫日侨不要被谣言哄骗,但他们依然执迷不悟,不停规劝。日本侨民被军国主义思想荼毒多年根深蒂固,在军国主义被打败之后,这些思想依然在毒害着这些可怜的侨民。

二、“时局认识运动”与臣道联盟的反扑

臣道联盟欺骗日侨的行径,使得侨民中的有识之士站了出来,他们发起了“时局认识运动”来对抗臣道联盟。“战败派”在各地各行各业进行有组织的战败宣传活动以正视听,希望侨民们理智看待日本战败。1945年9月27日,战败派领袖们在圣保罗召开“终战认识座谈会”,标志着“时局认识运动”正式开始。

战败派拿出了最有力的武器——天皇的《终战诏书》,由于当时巴西和日本已经断交,正规渠道无法引进,这份《终战诏书》是由美军的麦克阿瑟点头,先被发往中立国瑞士,再由瑞士辗转来到巴西,所以《终战诏书》的内容先由日文翻译成英文,而后翻译成法文,接着转译为日文。如此大费周章之后,虽然这份《终战诏书》大体上内容符合原文,但细节上与原文还是有一些差异。这份《终战诏书》在日侨社会广泛传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时局认识运动”的开展动了臣道联盟的蛋糕,后者马上开始了反扑。他们针对转译后《终战诏书》的细节与战败派发起了论战,将这份诏书贬斥为伪作。为了反击臣道联盟,战败派撰写了《告在伯同胞诸君书》,讲明了《诏书》的由来,为了增加《诏书》的可信度,战败派领袖联同日侨各行业权威一起在《诏书》上签字,并附上日本外相的《寄语》。战败派认为这次有了《终战诏书》、外相的《寄语》和日侨权威人士的担保,必然可以打败臣道联盟以正视听。

但是他们低估了臣道联盟的无耻,高估了日本侨民的理性。臣道联盟将这份《终战诏书》定义为“来历不明的邮件”,并在各种刊物上发表贬斥战败派的文章,他们在文章中骂道“德国战败时也未曾有如此宣传祖国战败的败类,而三千年历史国家的国民居然如此恬不知耻”,将战败派描述成“侮辱皇军、诽谤天皇”的卖国贼,而臣道联盟则变成了“匡正皇民思想的爱国群体”。在舆论的压力下,部分战败派成员退出了运动,原定于各拓殖地的讲演活动也被迫取消。

此后,臣道联盟的攻势更加猛烈,他们不满足于舆论攻击,甚至发起了所谓的“斩首行动”,他们组成“特攻队”和“天诛团”,制造了一系列针对战败派的暗杀。1946年3月7日晚,商业领袖沟部生田在家中遭到枪击,4月1日凌晨,《日伯新闻》的主编野村忠三郎被袭身亡。随后半个月内,巴西政府抓捕了几百名参与暗杀的臣道联盟成员,其中大部分都无罪释放,而这些人对外宣布这是因为日本政府对巴西施压的结果。之后,臣道联盟愈发肆无忌惮,1946年6月2日晚,“时局认识运动”的发起人、战败派头号领袖胁山甚作在家中遇刺身亡,战败派遭遇空前的打击,此后战败派在强大的攻势下逐渐分崩离析。1946-1947年,臣道联盟制造的暗杀行动共造成23人死亡,147人受伤。

三、闹剧之后,日侨难以融入巴西社会

二战后巴西日侨社会动荡不断,不仅使侨民们遭受损失,对巴西当地人的正常生活也造成了严重影响。臣道联盟对战败派不断地暗杀,使得所有巴西居民都心惊胆战;各地战胜派和战败派的游行示威和群体暴动,严重影响了巴西人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臣道联盟不仅在日侨社会内部洗脑,甚至开始向所有巴西群众散布谣言,而那些相信“日本战胜”的日本侨民则一改平时谦卑的姿态,对其他巴西国民趾高气扬,以战胜国国民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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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民众对日侨群体的暴乱十分反感,他们不明白为何平时彬彬有礼的日本人突然一反常态,变成了暴力粗鲁的野蛮人,对日侨的感情从不解和同情慢慢转变为愤怒和怨恨,排日情绪高涨。巴西媒体也开始一连串报道日侨暴乱的负面消息。《北方报》等主流媒体发布标题为《圣保罗的日本人盖世太保》《日本人的狂热》《日本政府必须为其海外侨民信奉“日本胜利论”负责》等文章,强烈谴责日本军国主义的洗脑和日本侨民的暴乱,渐渐地,舆论从谴责日本军国主义和日侨暴乱转变为对全体日侨的抨击,《保利斯塔邮报》称,“这是我们犯下的错误,允许那些‘不通婚,说着和我们迥异的话’的日本人来到这里,形成了‘社会囊肿’。”日本侨民开始在巴西难以立足。

时间终将验证真理,1947年后,大量真实的消息传到日侨社会,渐渐地大家接受了日本战败的事实。但这次事件严重影响了日侨在巴西的形象,巴西国民反日排日倾向严重,日侨在巴西长期得不到公平的对待,更加难以融入巴西社会,之后的几十年,巴西日侨与当地人冲突不断,这些可怜的巴西日侨在二战结束后,依然在经受日本军国主义的余毒。

结语

“日本战胜论”的闹剧,反映了日本军国主义对日本国民的荼毒之深、危害之大,远在大洋彼岸的巴西侨民们远离战火,本来是非常幸运的事,但依旧逃避不了日本军国主义的毒害。

祖国战败,作为国民难以接受、不愿接受无可厚非,但如果歪曲事实,用谎言麻痹自己,只会让痛苦加倍,不仅侵害了日本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还损害了日本侨民在巴西的形象,为之后巴西日侨的动乱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