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庆档电影《我和我的父辈》正在热映,其中由徐峥导演和主演的《鸭先知》讲述了1979年1月28日上海电视台播出的中国第一条电视广告的故事。

今天看,这个故事充满喜剧色彩,但40多年前,它像一股洪水,将中国经济以不可阻挡之势,带入一个新的世界。

这条广告长约1分30秒,内容非常简单: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前往商店为老父亲买了一款“参桂养荣酒”,老父亲拿到酒后非常开心。

这一刻,标志着上海电视台开始受理广告业务。

这条广告的原始影像资料已经无迹可寻,人们靠记忆绘制了四幅图,据说徐峥也是靠这四幅图改编了《鸭先知》。

第一条电视广告是如何诞生的?

上海是中国现代广告的发源地,但上世纪60年代中期,由于广告“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广告已从纸媒上消失了差不多十个年头。

没有经营广告的十几年间,上海电视台经费来源完全依靠财政拨款,日常经费极其有限。自制节目贫乏,每天不足30分钟,自办的8频道每周二、四、六演播,每次只能播两个小时,《地道战》《地雷战》等每半个月重播一次。

电视台播放文艺演出或体育比赛,中场休息时,没有广告可以插播,电视画面往往是空白的,或者在屏幕上放个烟灰缸画面,持续一刻钟甚至更长,直到演出开始。

这样的情势下,即便有人意识到广告可以改善电视台的经营状况,但是严密的计划经济,固似铁桶,想给它钻个眼儿,谈何容易?

1978年底,刚刚结束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像一缕春风掀开了广告市场。

1979年1月14日,距离十一届三中全会结束二十几天,一篇文章打破了中国广告业多年来的平静。

《文汇报》上刊登了一篇题为《为广告正名》的文章,作者是时任上海广告公司广告科科长的丁允朋。

丁允朋在文章中这样说:“社会上很多人认为广告是资本主义的生意经,是吹牛皮,摆噱头。我认为,对资本主义的生意经要一分为二。要善于吸取它有用的部分,广告就是其中之一。我们有必要把广告当作促进内外贸易、改善经营管理的一门学问对待。广告可以用来促进产品质量提高,指导消费的。公益广告还可以宣传好的思想。外商广告可以增加外汇收入、扩大群众眼界。”

这篇短短千字的小文章,为媒体吹响了恢复广告的号角。同一天,《文汇报》就恢复刊登了广告,驳斥了“广告是资本主义生意经”,呼吁媒体为国产品牌多做广告,并建议“有选择地刊登、放映外国广告”。

有了舆论氛围,上海电视台拍摄广告的主张得到了主管部门的肯定。虽然台内对广告的看法仍然不一致,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经营广告有助于电视台增加收入,改善经济困境。

上海电视台原广告科负责人汪志诚回忆说,很多人没有听说过广告这件事情,不明白为什么要搞广告。碰巧的是,当时上海中药厂里做药酒参桂养荣酒,销路遇阻,很想推销一下。这就促成了参桂养荣酒广告的拍摄,大约两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这条广告的拍摄。

1979年1月28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的第37天,正值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这一天,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出访美国,全世界都感知着中国的变化。

也是这一天,一条长达1分30秒的参桂养荣酒广告出现在了上海人民的电视机中:一个三口之家到商店中购买药酒孝敬老人,须发斑白的老人在收到礼物后笑逐颜开,向镜头进行展示。

参桂养荣酒当时的售价每瓶十五六块钱,在当时,这个定价绝对算得上昂贵。上海电视台原广告科负责人汪志诚回忆,“当时,在上海电视台工作的大学本科毕业生,一个月也只有六十块钱。”

还有一个可供参考的数据:1979年,中国农民的人均年纯收入是160.17元,只够买10瓶“参桂养荣酒”。

这一年,中国仅有485万台电视机,许多电视机用户经济条件宽裕,但年龄较大,对“补酒”正好有着强烈的需求。

参桂养荣酒的定价,契合了当时的电视观众。尽管这条广告在上海电视台只播了五六次,全上海的参桂养荣酒就全部脱销。

更早的试水者

在电视广告之前,真正率先恢复广告的是其实是报纸媒体。

打响恢复报纸广告第一枪的是《天津日报》,比上海电视台的参桂养荣酒广告早了二十多天。

1978年底,天津日报社组建了广告科,但是全科只有时任广告科主任的王巨忱一个人。

王巨忱骑着自行车,每天从塘沽骑到大王庄,风尘扑面,泥土满身。许多企业、连同主管部门都是婉言拒绝。

后来,天津百货采购供应站的工作人员看在与天津日报多年的交情上,帮着动员当时的天津牙膏厂,最终达成了由天津牙膏厂花 700元在天津日报上刊发一条广告的协议。

“毕竟是全国的第一条商业广告,心里没底,不敢把它发得太大,通栏 20 行高,还得放在三版的最底下。发表前,总编辑亲自审稿,他看了又看,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拿去制版。”王巨忱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这条蓝天牙膏广告就这样被刊登在了1979年1月4日的《天津日报》上。确切地说,这条被放在三版垫底的通栏广告的主题是“天津牙膏厂主要产品介绍”。蓝天牙膏占据了广告位约1/3的版面,其余的版面被均匀分配给了“橘子香型”的“富强牙膏”、“金刚牙膏”、“氟化钠牙膏”和“美人蕉高级牙膏”。

也正是第一条广告后,《天津日报》迎来新的好时光,广告客户排大队。天津日报迅速摆脱了贫困,短短两三年,修旧房1万平方米,建新房 6000 平方米,在全市率先极大改善了办报条件。

星辰大海

一瓶小小的参桂养荣酒,一袋小小的蓝天牙膏,让“广告”在1979年走上了时代的C位,突破了媒体不经营广告的不成文的禁令。

商业广告的春天,从这一年开始。

1979年3月9日晚,上海电视台正转播一场国际女篮赛,中场休息时,插播了一条电视广告。画面上,著名男篮运动员张大维和其队友在一场激烈比赛后,举起标示“幸福可乐”字样的瓶子津津有味地喝起来。这让观赛正酣的观众一度以为播错了节目。

1979年3月12日,人民日报刊文《上海恢复商品广告业务》,肯定了上海电视台为“幸福可乐”等商品播放广告的做法。

即便如此,之后的外商广告仍然没有被观众轻易接受。

1979年3月15日,《文汇报》刊出一则瑞士雷达表的通栏广告时,遭到“民意”的汹涌批判。上海电视台也因为播出了瑞士雷达表的英文电视广告,而陷入到了与《文汇报》相似的困境。

1980年,中央电视台在引进的国外节目中,播放了可口可乐与牛仔裤的广告,也引发了部分观众的不满。人们认为可口可乐在中国,不是一般人喝的,没有必要做广告宣传;给牛仔裤做广告,是在宣扬资产阶级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

可口可乐与牛仔裤广告不得不中途停播。

1981年,中央电视台播出的“西铁城手表”电视广告,观众抗议闹到几乎停播的地步。抗议者认为播外国手表广告的做法“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中国广告的恢复,特别是外商广告的刊播,也成了国际上观察中国的风向标和开放的一个标志。

1979年2月21日,前联邦德国的《明镜》周刊报道称,1976年上海出版的新闻小辞典里说,“广告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具有一种明显欺骗的特征”,现在他们要“给广告重新恢复名誉了”。

美国媒体则报道说,广告“反映中国政府在努力满足越来越多的社会需求”。

时代前行的趋势不可逆转。

如今,技术的革新将广告更富趣味性,广告早已不单纯是刻板输出,而是一种能进行互动,能带起消费者对情感、文化、精神层面认同的多面体。

“参桂养荣酒”广告为上海电视台带来了300元的广告收入,蓝天牙膏为天津日报社带来700元的收益,然而,四十几年后的今天,2021年全国广告市场规模或达万亿。

四十年,日月轮替,星辰大海。

参考资料:

《中国电视广告沉浮记》 SMG《深度105》

《为广告正名:从1979到1984》 中传广告博物馆

《中国广告四十年:从300块到7000亿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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