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法则第三条：连当菜，都分硬菜和配菜。
四个人躺在愈舍的房间里，程斐然分析着她和小上海的结局，“谈谈”之后，这段关系大概率会无疾而终。她和孟露的感情走势都陷入低谷，要不要四人找个周末自驾去阿那亚散散心。疫情之后阿那亚反而火了起来，变成北京周边最适合break的时髦度假地。
杨灿说：“那我们戏剧节的时候去吧。”
“你们介意我带我的小狗去吗？”低迷露这几天难得兴奋了一下。
程斐然揶揄道：“小狗？你的小狗也会rap吗？”
白乔在一旁不语，假装按摩按到睡着，孟露叫了一句：“白乔，快选衣服，我给你在孤独图书馆拍照。”
白乔含糊了一下：“嗯……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有没有活动。”
杨灿说：“你能有什么活动，最闲的就是你。”
白乔说：“那……我看看吧。”
孟露偷偷给白乔发来微信：“他还没有还你钱吗？你最近还有钱吗？”
白乔：“哎，不瞒你说，确实好穷。”
孟露：“那你可以和我住一个房间，和大家一起去玩嘛。”
白乔：“算了，我一会儿直说吧。”
杨灿在和程斐然还在讨论某综艺因为资本渗透过强，被一个舆情事件拖累下架的事，她们在分析品牌方这一次的折损。白乔说：“插一句话，我现在好穷，我就不去了。”
程斐然和杨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乔又找补说：“不过没事，说不定我明天就找到有钱男朋友给我出钱了。”
程斐然和杨灿对视一眼，没有继续聊下去。白乔很快转移话题：“去年圣诞你们还记得吗，孟露给渣男送了块绿水鬼，渣男送她一个台式电脑，那台电脑后来还是渣男一直用来打游戏。”
程斐然：“过个圣诞节一来一回收获三份礼物，一块水鬼，一台电脑，一份人情。这个男的怎么会没工作呢，他应该去当会计。”
白乔得意地说：“那个绿水鬼我昨天连盒带表都拿回来了，你自己戴或者不行出了得了。”
孟露：“天呀，真不错！明天我就问问有没有人收。”
只有孟露知道，白乔为什么现在好穷。白乔和孟露有同样的毛病，对自己喜欢的人分外无下限，她们自己手里没几个子儿，给男人爱的供养，却通通真金白银。
回家路上，白乔的脑海里千回百转，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她的属相，作为一个“22”岁的女生，别人问她属什么的时候，去年她快速回答自己属“虎”，今年就要回答属“兔”了。
2017年白乔22岁，来到北京，此后每一年，她的年龄都在自我介绍中，定格在了22岁。仿佛只要算清了属相，留在“22”这个年纪里，她的年轮就没有碾过一样，白乔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真实的属相，她属猪，26岁，虚岁27。
她第一次谎报年龄的时候，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特别犹豫，现在回头看，22和23有什么区别呢，人到26，撒起谎来反而稳了许多。
白乔讨厌猪这个属相，就像讨厌自己身份证上的“白天娇”三个字。
怎么就这么土呢，每次拿出身份证，白乔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一遍。父母取名时的寓意是天之娇女，哪有天之娇女像她一样，26岁，银行卡的余额不足一万，没有稳定收入，房子即将到期，活在北京的朝阳区，上一条朋友圈是福楼拍的大露背照片，手机里最新收到的消息是名字为【A窈美整形186xxxxxxxx】发过来的：“亲爱的，注射完小腿肉毒一年一个月啦，最近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白乔看到这条消息加速滑过去，一年零一个月没有补小腿肉毒的原因不言而喻。再往下翻，有一个“朝阳新贵”的消息没回复。
“朝阳新贵”是四人给某类型男人的总结，他们的共同特点，有不错的工作，大概率买了房子，会健身，会约女孩打卡城中时髦餐馆，但不会送礼物和单独花销。
白乔和这位朝阳新贵的聊天记录可见两人的拉扯。
新贵：你想学么？
白乔：在哪学呀
新贵：我们小区
白乔：？
新贵发来一张俯拍的网球场照片，和自己家的定位，小区在太古里旁边。
新贵：周日来吧。
新贵：我约好场地和教练了
新贵：我最近都在上课。
过了一会儿，白乔回复：算了吧，我想在家看看电影。
新贵：拍照很好看哦
白乔：.......
新贵：ok
新贵：你也可以来我家看
新贵：请你喝放了18年的茅台
新贵：再叫个外卖，这边什么都能叫
白乔不再回复。
白乔住得偏东，确实在朋友圈发过一个抱怨：“今天得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最喜欢吃的油焖大虾品牌开到北京啦，坏消息是我住得太远了点不到，555。”
可新贵抖的这个机灵让白乔浑身不适，一是白乔觉得他们的关系没到去他家的地步，二是18年的茅台和什么外卖都能叫到这两句，令白乔疑惑，难道当代男性觉得一瓶茅台或者一顿外卖就能哄女孩上门吗。甚至新贵约打网球，在白乔看来也不够诚意，这种约会是顺便-----他购买好了自己要的服务体验，还想再卖一份人情给女生。
自持矜贵，追女孩子还要算计，当代都市丽男真是个顶个能兼职会计，白乔翻了个白眼。
往下翻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头像，打开对话框，整整三页，都是白乔发过去的信息，对方均未回复。
“虽然知道最近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家有过情分的，我也不想撕破脸，你看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晚点也没关系。”
“怎么不回微信？分期还也没事。”
“能还多少还多少，回我微信。”
“出来做爱吗？”这一条是白乔在家喝多了发的，没想到喝多以后，白乔不再催钱，居然是在要爱。
在此之后的催债画风就变了。
“还钱啊，你不是拍一个戏片酬就几十万吗？怎么我的十万就不还？”
“有钱和别的女人开房，没钱还我？”
“你信不信我上微博曝光你啊，还钱，狗b。”
更过分的话白乔自己都懒得看了，遇上那个人是白乔一切倒霉的开始。遇上他以前，白乔写的小说卖了一笔版权费，还以作者的身份参与编剧团队进行改编，一切都在往上走，白乔偏偏和当时作为新人男二的他暗度陈仓。
说来也是被男二迷晕了眼，他说他要和朋友一起开家店，但存款在基金里，白乔就陆陆续续借给他十三万。本来白乔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一个正在上升期的男演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钱而失去信誉吧，当初白乔一边转钱一边自我安慰。
结果他还真出事了。戏都进入宣传期了，他却被人在网上爆料——约炮多位粉丝，甚至有未成年。白乔翻微博曝光记录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盘了盘时间线，给女网红买华伦天奴之前刚问她借过钱，另一次和她睡完后借了钱就去给一个炮友过生日——生日礼物还是从她家拿走的一瓶没开封的香水，明明说的是拿去送给执行经纪。
编剧费还不知道什么才能拿到，版权费却已经花完。
白乔想到孟露说的给男人花钱倒霉三年，在心里大骂，不会真的三年不顺吧。
这时白乔把目光停在了一个她一直没有回复的微信上，那人的微信名：Cross。
Cross是在一个饭局里和白乔加上的微信，那时其他人称呼她为白老师，夸她前途无量。Cross问她：“白老师，有时候会有一些投资人希望认识您这样年轻有为的作家，愿意让我替您引荐吗？”
白乔当时不愿意。
Cross又说：“白老师，您这样有才华的美女，投资人会很欣赏您的，愿意的话随时联系我。”
白乔没有再回复他。
Cross是个发菜的。白乔心里暗讽，还挺上进的，知道丰富自己的菜单。当时留着他的微信，是想着日后有可能需要他在自己组饭局的时候喊点儿菜，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白乔直接问他：“去你说的那种饭局，多少钱。”
Cross很快回复：“一般的女孩子酬谢礼金都是一千，白老师是作家，是她们的两倍。”
Cross又发过来信息：“白老师愿意的话，明天和下周一都可以来。”
有什么资格愿意不愿意的，说不愿意能加钱吗。
白乔删删减减微信，先是给孟露发去：“哎，我要去一个饭局吃饭了，会给我两千块钱，饭局上的男的估计也都挺有的，我也是第一次去当菜，你帮我和斐然姐灿姐保密啊，我只敢跟你说了，我怕她们骂我堕落。”
孟露很快回复：“那你自己当心呀，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她在四人群里的说辞是：“姐姐们，我明天准备去钓大哥”。
白乔打算向程斐然借个包再借点撑场面的首饰，毕竟她还有一丝期待，说不定就有大哥感受到她的特别，做她的王总。
程斐然当时在打一个商务电话，嘴里说着白乔听不懂的名词，示意白乔自己去挑，白乔在程斐然的衣帽间转了一圈儿，拿起了一个鳄鱼皮的Kelly背了背，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最后挑了Chanel的熊猫包，又转身在一堆满钻中，找了一个vca的大虎眼石蝴蝶坠子的项链。
第二天，白乔去了七拐八绕，隐藏在一个四合院改造的艺术馆里的会所。
白乔打开Cross发过来的合并聊天记录，寻找最下面一行：如您在行程中遇到问题，请联系小白 1363965xxxx。
怎么叫小白，白乔心说，晦气。
她给小白打去电话，小白在电话里说：“您稍等，我来接您。”
车前大概十米左右距离的墙面突然裂开一道缝，原来是无痕电子门，穿着白衬衣和包臀裙黑丝的“小白”出来接白乔，白乔怎么看她怎么不舒服，却不知道今晚的不舒服才刚刚开始。
白乔上一次参加这样的应酬，是小说改编后开拍的庆功宴，白乔不仅是座上宾，还被投资人认作是其中的演员，问她演的哪个角色。另一旁的导演说，她不是演员，她是原著作者，这个剧就是改的她的小说。投资人当时举起酒杯，说了四个字，年少有为。
白乔春风得意。
其实投资人那晚对白乔表现出了一点兴趣，要是当时坐投资人旁边就好了，现在就不会这么落魄，白乔有些后悔。
那次白乔坐在新人男演员的身侧，两人在桌下还偷偷拉了会儿手，酒局结束以后，白乔去了他家里，两人把酒桌上没喝明白的酒给喝明白了，喝着喝着就脱了衣服，喝着喝着就喝到了床上。
直到现在白乔也不明白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了，最初的时候程斐然没有买房，也刚开始买满钻首饰，孟露没有开上路虎，两人AA打车去看展的时间仿佛不远，杨灿还没升职，经常在闺蜜聚会时接到不合理的工作电话。
就在几年之间，她另外三个好朋友好像什么都有了，而白乔从前途无量到几近一无所有。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呢，白乔每晚睡前都会回想这个问题。
是没有在最出名的时候找到一个足够有实力的男人，却和男演员鬼混吗。
是卖了版权就应该专心写下一部作品，而不是自认这一次的机会十拿九稳吗。
是在选角的时候，没有投给演技男，却选了185的那个，而他后来出事导致整个项目停滞吗。
白乔定了定神，看着对自己皮笑肉不笑的小白，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是也清楚，自己在圆桌前坐下开始，其实是另一个‘小白’，只不过一个站着服务，一个坐着服务。
一道道菜被端上了桌子，椒盐富贵虾前的女孩穿着一身职业装也掩盖不住波涛汹涌，长得平平无奇，正在给身旁的男人不停扒虾，白乔突然想到了孟露最近分享到群里的一张图，图上是一本正经网络词汇的科普，虾男：指身材姣好，八块腹肌，面容平平无奇的男人，去掉头可以食用。
黄焖佛跳墙前的女孩，穿的一身布衣，唯有胸前一块金镶玉的笑面佛，明晃晃的耀眼，白乔注意了她戴着珍珠耳环的耳垂，有些过于饱满。在小红书首页的女孩争相打精灵耳的时候，有一小波社交平台上粉丝数量为两位数的女人，已经在往自己的耳垂里填入乔雅登或者丝丽了，从面相学上来说，这样旺夫财。
最后一块脆皮妙龄鸽，被一个穿得很微妙的女孩儿夹走，她是在坐的女孩中，唯一一个穿及膝白丝和老爹鞋的女孩儿，简单来说，她穿得像未成年。坐在她旁边的眼镜胖子，大概率是做游戏公司的。做游戏的都好这一口，喜欢眼睛大鼻子塌脸圆瘦得像纸片人的那一款。
野生黄鱼快要转到白乔这里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女人，米白色露肩裙子，西装质地，整个人又白又滑，刚及锁骨的头发看起来发质极佳，白乔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去，等她回过神来，黄鱼已经转走，她的筷子夹不到了。
本来白乔整个人都比较懒散和松弛，她自认比在座别的女人高出一截，但这个女人进来以后，这屋的女人只分为了两种——东海野生大黄鱼，和别的各种菜。
黄鱼在主座身侧的空位坐下，原来压轴菜的位置，是被空出来的，迟到了也无所谓，她想起来自己出发前Cross的催促，让她不要迟到的语音叮嘱了好几遍。
酒过三巡，白乔在这顿饭中听出了很多话，她不太关心各种商业合作，她关心自己的时薪快要掉出1000了，马上超过两小时，白乔给Cross发过去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白乔身侧的男人是似乎是出过桃色新闻的知名电商高层，和白乔寒暄过好几轮，白乔被起哄敬酒后坐下，感觉坐到了他的胖手上。
此时白乔内心的屈辱和恶心达到巅峰，她立刻起身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里给Cross发去微信说：“我真的得走了。”
Cross回复：“白老师真的要走吗，会所的地下室是KTV，一会儿唱会儿歌的话，还有一万。”
白乔说：“身体不舒服，真的待不下去了。”Cross便说：“那好吧，白老师注意身体，大家估计一会儿唱歌了，等离席吧。”
与此同时，白乔也在四人的群里发去了定位，然后她说：“来救救我。”
程斐然最先回复的，她说：“我和杨灿十五分钟到。”
白乔在盥洗室用便携漱口水漱了漱口，试图压下刚涌上来的恶气，整理衣服走回房间，至此她才彻底明白这里除了东海野生大黄鱼，其它女的都是开胃菜，楼下的KTV，是另一个主场，她被选上了，但她不想去。那猝不及防出现在凳子上的胖手，属实让她从生理到心理上都恶心了。
白乔再无胃口，主位上的男人在招呼大家一会儿转战楼下KTV，桌上都是残羹，白乔清楚看见，小白给大家添茶时，一个男人用手在小白的大腿处上下摩擦了几下，小白拍一拍男人的手走掉了。
程斐然的微信发来了：“还有五分钟。”
Cross的微信也发来了：“白老师，你再唱会儿歌的话，他的意思是，酬谢红包可以给两万，不会强迫白老师喝酒的，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白乔的内心冒出一个念头：东海野生大黄鱼的报价，是多少呢，比我高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