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五号月壤采样任务顺利完成后,有网友翻出了2005年刊有各国探月计划的报纸,评论道:“大家都在吹牛,怎么中国就当真了?”是的,中国航天人15年前种下了深空信念的种子,默默耕耘,终得繁华!

在探月工程中,嫦娥五号完成了“5个首次”的突破,其中有3个核心技术都依赖于我们的GNC系统。而为了这个系统的研发,我们团队奋斗了十年。

这十年一路走来,正是“追逐梦想、勇于探索、协同攻坚、合作共赢”的探月精神,指引着我们创造了从“奔月”到“揽月”的跨越,也必将在深空领域引领着一代代航天人开辟崭新未来。

––郑永洁

郑永洁

探月工程GNC系统副主任设计师

什么是GNC?

大家好!我是郑永洁,来自航天五院502所,是嫦娥五号GNC分系统副主任设计师。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弘扬探月精神,追逐深空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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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报纸相信很多人都已经看过了,报纸的背景是2005年,国际上兴起了21世纪第一次月球探测热潮。各航天强国、大国,纷纷公开了自己的月球探测计划。

如,日本计划在2025年建立月球基地,美国计划在2015年重返月球。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们国家提出的,要在2020年前后实现月球无人采样返回的“绕、落、回”三步计划。

那么嫦娥五号任务为什么能得到大家的关注?它的任务究竟有多复杂?我们可以一起来看一下,这张嫦娥五号的飞行剖面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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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长征五号运载火箭,将探测器送入地月转移轨道开始,长征五号需要完成近月制动、月面着陆、月表采样与封装、月面起飞、月球轨道交会对接,以及近第二宇宙速度再入返回等一系列环节。这些环节环环相扣,就像一场刀尖上的舞蹈,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则整个任务失败,可谓中国航天的一场大戏。

嫦娥五号任务有5个首次。分别是首次月表采样封装;首次月面起飞;首次月球轨道交会对接;首次携带月壤,并以近第二宇宙速度再入返回地球;以及首次建立月壤的存储与科研系统。

在这5个首次中,有4个都由探测器系统负责,而这其中3个都是以GNC为核心。也就是我们团队为之奋斗了十年的GNC系统。

GNC,是英文字母guidance navigation control的缩写,就是制导导航与控制,也就是控制航天器飞行的控制系统。嫦娥五号探测器就是在GNC分系统的控制下,飞向月球、环绕月球、月面着陆、起飞交会对接以及最后的返回地球。

可以说一般的卫星设计重在服务载荷,而嫦娥五号玩的就是GNC。

我所参与的,便是近第二宇宙速度载入返回GNC系统和月球轨道无人交会对接GNC系统的研制。

近第二宇宙速度再入返回,其实是探月三期项目的第一个关键技术。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当返回器携带月壤奔向地球的时候,它的速度已经接近了第二宇宙速度,11km/s,相当于35倍的音速。

而由于地月关系以及我国土位置的限制,我国的月球返回器必须要飞行6000多公里的航程,才能到达内蒙古预定着陆区。这期间,返回器需要经历40多分钟的自主飞行,而落点精度必须控制在30公里范围内。相比之下,美国的深空返回器则可以在太平洋上的任何地方着陆,美国海军都可以回收。

那么为了减速,也为了降低过载峰值、热流密度,以及克服各种美苏没有的约束条件,我们不得不采用“打水漂”式二次再入的方式——也就是初次进入大气层,然后借助大气升力重新运出大气层,自由飞行一段时间后再次进入大气层。

可以想象,在初次进入大气层后,如果控制稍有偏差,那么返回器极有可能越出大气后再也无法回到地球;又或者直接扎向地面、落在异国他乡,甚至解体。历史上,只有前苏联完成过跳跃式二次载入飞行。号称集成世界最顶级技术的美国猎户座飞船,至今尚未开展过二次载入飞行实验。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攻克了自适应预测校正GNC技术。在研制过程中,我们进行了百万次的模拟飞行实验,确保“太空水漂”的全过程状态可控,并拥有最佳的飞行路径。

与此同时,国家批复了返回飞行试验任务,于2014年发射并成功返回。专门开展一次发射任务来验证一项关键技术,这在中国航天史上也是史无前例的,从这儿也可以看出返回再入技术的难度。

2020年的12月16号,距离2014年的再入返回试验已经过去了6年,这一天,我们再次返回并携带月壤。当晚22时,当经过巡游迭代得到的最后一组制导参数注入后,我们一起屏住呼吸,期待着梦想的实现。

在一双双关切的眼神中,返回器像6年前一样,稳稳地划过一条美丽的曲线,飞越印度洋,飞向国土上空,直奔四子王旗预定着陆区中央,最终创造了遥遥领先的世界最高落点精度。

人类首次月球轨道无人交会对接

如果说近第二宇宙速度再入返回,我们已经有过了飞行验证;那么月球轨道交会对接,则是首次开展。

按照任务流程,当上升器完成月面起飞,进入环月轨道后,燃料已经所剩无几,需要由轨返组合体接近上升器,与之形成对接组合体,为月壤转移创造条件。

美国曾在阿波罗任务中进行过月球轨道交会对接,不过它是由航天员手控完成的。而嫦娥五号将要实施的,则是人类首次月球轨道无人交会对接。

2020年12月6日的凌晨2点,我最紧张、最激动的时刻来了。因为嫦娥五号上升器和返回器的这一次“牵手”,是已知世界上最难的一次空间交会对接,将要开启的是人类环月轨道无人自主交会对接的新纪元。

这是从轨道器监视相机看上升器的样子。

在任务实施前,我胸有成竹,因为这是我自己完成的系统,我非常有信心,不可能有问题。可是就在转入自主的那一刻,我却一下子不自信了,我身旁的王勇副总师也发出了感叹“压力骤然增大”。

“不要怕,做过全物理试验的”当时的我是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可是嘴巴上不自觉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王勇副总师给我投来了一个微笑。我那一时刻其实特别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地紧张,又一样地在理性地说服自己。

这便是我所说的全物理试验,也就是研制过程中的交会对接与样品转移全物理试验。

在全世界最平的气浮平台上,我们经历了不计其数的失败和自我否定。那些严苛、再严苛一点的推演讨论场景,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记得2015年6月25号的时候,那一天我们完成了最后一组极端拉片工况下的试验数据的分析,所有指标均满足预期。我们大家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因为我们知道,攻关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结论了,在这个试验中能对上,上天一定没有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3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来到了最后逼近段。这次月球轨道交会对接的精度需求,即使算上地球轨道的同类任务,也是精度要求最高的一次。看着监视相机里越来越大的上升器,每一次喷气控制引起的姿态晃动,紧张到喉咙的心都会被牵扯着跟着震动起来。

“5米,3米,1米……0.9,0.6”我已经完全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就好像进入了梦境一样。以往试验里总觉得慢吞吞的最后靠拢过程,在那个时候一下变得如此地迅速,根本来不及检查遥测参数,也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已经达到对接初始条件。直到欢呼声传过来,我才骤然从懵懂中醒过来:对接成功了。

2020年12月17日凌晨2点,返回器安全落地,屏幕上传来了地面工作人员搜寻返回器的画面。坚守了十年的任务终于成功了,大家都兴奋极了,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合影拍照,一片欢腾。

消息传开以后,有网友找出了刚才那张报纸,评论道:“全世界都在吹牛,怎么中国就当真了?”是的,我们在15年前种下种子,默默耕耘,如今终得繁华。航天人,幸不辱命!

习总书记说,有信念、有梦想、有奋斗、有奉献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嫦娥五号研制的十年,正是我们一大群心怀深空信念的人,追梦的十年、奋斗的十年、奉献的十年,也是最有意义的十年。

在这十年间,我们汇集了全国众多的科研院所、大型国企,涉及到的单位仍不计其数,堪比一场战争。作为总体单位,我们在研制过程中,无论缺什么材料,哪家单位实力最强,我们都直接对接合作,所有参与单位全部大力协同,毫不计较。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贺电中指出的那样,嫦娥五号任务的成功,是发挥新型举国体制优势攻坚克难取得的又一重大成就,标志着中国航天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如今,中国的探月三期工程已经如期实现,发展的曲线已在悄然生长。以嫦娥五号任务圆满成功为起点,探月工程四期、载人登月工程、行星探测工程也都相继展开。

伟大的事业产生伟大的精神。回过头看,那些我们最初的信念,顽强的拼搏,制胜的法宝,璀璨的成绩,正是我们“追逐梦想、勇于探索、协同攻坚、合作共赢”的探月精神。

一路走来,它不仅指引着航天工作者们创造了从“奔月”到“揽月”的跨越,也必将在深空探测领域引领一代代航天人不断开辟崭新未来。

谢谢大家!

(本文未经造就授权,禁止转载。)

编辑 | 余冰妤

版面 | 魏婉莹

视频 | 唐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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