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智者总结,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国家,如果面临巨大黑暗和困难处境时,会宁可选择相信只是看上去很美的传说也不愿不敢不想相信冷酷而真实的现实。中国曾在近代百多年世界里屡屡被欧美列强和日本入侵,导致国家地位和形象一落千丈,民族自信心一度跌破谷底,不少人根本看不见未来的希望,在这种环境下一点点所谓的好消息都会让很多人不问真假地陷入狂喜,然而这种好消息往往与现实差距巨大。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不少小说和影视剧中都有清末霍元甲等中国高手击败外国大力士的一幕

在不少以清末为背景的武侠小说和电影(特别是霍元甲和精武门题材)中,都会出现如下剧情:某身高体壮但头脑明显较为迟钝的西洋大力士(很可能是巨人症外加轻度智力障碍,在某非官方的马戏团工作,地位不比团里的动物高太多)来中国巡回表演时都会展现其巨大蛮力、格斗方式和坚实如铁的身板,一时间让很多观者望而生畏。而这个大力士随后就会对中国武林乃至中国出言不逊,甚至讽刺中国人是病夫,而此时台下的中国高手主角就会跳上擂台与其对决,最终将其击败后高声宣布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而此时很多读者和观众也会随之感动地热泪盈眶并最终信以为真。然而仔细分析这些以清末中国武林高手为题材的作品就会发现对决外国大力士桥段似乎成为常态,有时名字音译近似的某外国大力士(不同作品将其描述为来自俄罗斯、德国、英国、美国)几乎和多位中国高手比武。这种现象之所以出现,就是因为当时中国积弱成疾,无法抵抗列强入侵,因此只能寄希望于比武击败外国高手而找回自信。当然,即使击败这样根本不算侵略者的外国大力士,也不能等于真正扬国威。

很长时间内中国空军重创日军龙骧号航母一事都被广为流传

然而如果考察严谨的历史报道,就会发现霍元甲以及很多小说中描述的中国高手根本没有和外国大力士真正在擂台上进行生死较量,因此小说和电影中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幕不过是不可靠的传说。然而抗战时却出现了一次性质类似的高度升级版霍元甲类型传说,因为当时的各大报纸争先恐后表示中国空军曾重创日军航母龙骧号,而该说法在随后几十年来被海峡两岸的诸多著作引用,甚至直到2012年6月时北京卫视的军情揭秘栏目还在专题节目中介绍了中国空军的这一壮举,然而真实情况如何呢?淞沪抗战爆发后,日本共有四艘航母,除赤城号大型航母在接受改装外,小型航母龙骧号和凤翔号(第二航空战队)以及大型航母加贺号都加入了侵华行列,并在舟山群岛以北的马鞍群岛附近多次放出舰载机袭击上海中国守军阵地。但在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的第三天,加贺号起飞的13架90式战斗机、16架89式攻击机以及16架94式轰炸机就遭到了中国空军21架战斗机的拦截,日军被当场击落7架攻击机和轰炸机,另有3架迫降后损毁,这次日本海军航空兵成立以来最大的损失也让日军航母舰载机部队遭到当头一棒。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淞沪抗战时中国空军主要的轰炸机之一就是美式的诺斯罗普2E型

然而随着日军的96式战斗机参战,中方开始在空战中愈发不利,进入9月中旬后日军逐步站稳脚跟后,加贺号航母的48架各类舰载机开始进驻上海公大机场,9月23日时该舰的20架舰载机伙同日军岸基航空兵击沉了中国海军两艘头号主力巡洋舰宁海号和平海号。完成该任务后的加贺号回到日本补充兵力,并在10月初带着64架各类舰载机重返浙江东部海域。不久后龙骧号和凤翔号也在完成补充后从佐世保返回上海,并为公大机场输送了42架舰载机。根据日军档案记录,龙骧号和凤翔号曾在9月20日到30日南下入侵广东,并在10月3日回到华中外海,10月17日凤翔号回到日本前将自身战机移交给龙骧号,而加贺号也曾在10月上旬离开上海前往广东,并在11月回到上海掩护日本陆军在金山卫等地的战斗。而中国空军虽然弱小,但淞沪抗战以来一直协同陆军频繁出击,第一大队也将较为先进的美式诺斯罗普2E轻型轰炸机转交给第二大队以加强其力量,但一个月后第二大队也损失过半以至于大队长张廷孟还要带着其麾下的两个中队到兰州接收苏联援助的飞机,只有一个中队坚持作战,到11月初时,该大队可作战飞机仅剩6架。

直到新世纪的国内军事节目,都屡屡提到重创日军航母一事

由于日军在金山卫登陆后,上海中国守军陷入被夹击态势,因此败局无法避免,最终在1937年11月11日下令撤退,至此上海沦陷。但这一天中国空军获悉马鞍群岛以北的花鸟山方向有几十艘敌运输舰和其他战舰,由于此地扼守黄海和东海的航线要道,日军必然会以此威胁南京,因此第二大队决定派遣最后3架适合远征的诺斯罗普轰炸机(各携带4枚配备延时引信的120公斤炸弹)在11中队副队长徐卓元带领下进行一次十分悲壮的无战斗机护航跨海反击。它们自南京起飞后率先利用云层躲开了敌人的巡逻战斗机,并在上午十点二十分发现了目标并开始攻击,日军除运输船外还有两艘巡洋舰和一艘航母,航母上停了十多架飞机,徐卓元带队在2700米高度向日军航母投弹,并在无线电中报告至少命中日军航母龙骧号尾部一发并确认爆炸起火。然而日军的记录却是两样,当时遭到攻击的是加贺号大型航母,该舰除11架留守飞机用于备用外,其余舰载机都前往一线支援,由于日军得知中国即将放弃上海,所以不曾想到对方会派遣少量飞机发动几乎九死一生的突击,所以忽略了防空戒备。然而中国空军好不容易获得的战机却一无所获,12枚炸弹里9枚都被加贺号高速回旋躲开,只有3枚落在附近并溅起水花飞到加贺号上,所以加贺号可谓毫发未损。

实际上遭到中国空军攻击的是大型航母加贺号

2分钟后,加贺号迅速以4门高炮反击了中方3架成品字形撤退的战机,并在十点二十八分派遣了3架96式战斗机反击,但其中1架因机械故障而迟迟无法发动,因此只有2架最终起飞。由于日军战斗机的综合机动性具有绝对优势,因此我方战机五分钟内就被敌人追上,日军僚机日高出男击落了我方的1402号机,导致飞行员彭德明当场牺牲,机枪手李恒杰跳伞后因高度不足而失踪,最后被判定牺牲。而我方的1405号机则被敌长机蝶野仁郎击落,飞行员宋以敬和机枪手李锡永牺牲,带队的徐卓元机也被击伤,幸亏依靠云层掩护才得以在50分钟后勉强返回南京降落。然而当天下午两点时,日军派出了大机群报复性袭击了我方的南京大校场机场,徐卓元的座机和另外3架诺斯罗普轰炸机被击毁击伤,第二大队为保存有生力量就只能将其他战机转移到内陆。至此中国空军在淞沪会战中正式落幕,纵观11日的战斗中我方牺牲4人,损毁飞机多架,但作为主要目标的日军航母却毫发无损。然而为鼓舞士气,空军决死反击重创日军航母龙骧号的假消息还是得到了广泛传播,并一直影响到新世纪的媒体。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由于数量和质量相差明显,中国空军最终在淞沪会战中惨败

1938年,击沉日军航母的假消息再度传来。7月3日清晨6点10分,苏联志愿航空队的轰炸机大队长赫留金率领10架斯波2轰炸机(各携带6枚100公斤航弹)从汉口起飞前往安庆方向江面袭击日军舰队,他们发现了不少日军舰艇,其中还有一艘甲板上停留多架飞机的小型航母。赫留金迅速下令展开攻击,并表示日军航母被炸中后开始下沉,但此时日军战斗机也抵达现场并开始攻击苏军轰炸机,导致苏军1架轰炸机被击落,伊里奇上尉和其战友牺牲,另一架轰炸机则被击伤后返回汉口,其余苏军飞机则转道回到南昌,而苏军报告击沉日军万吨级航母一艘的消息也被次年7月的《共青团真理报》登载。当月28日,苏联志愿航空队再次派遣10架斯波2轰炸机(各携带6枚100公斤航弹)于吉安出发后袭击了湖口方向的日军目标,除1架故障返航后,其余轰炸机都在清晨袭击了日军的大型舰船编队,并表示一艘大型目标开始倾覆沉没,另有8-9艘负伤。然而根据日军记录,两次遭遇苏联轰炸机袭击时根本没有航母在场,只有1700吨级的橘丸号医疗船在28日的攻击中被两枚炸弹撕开左侧船体后搁浅失败而坐沉湖底,该船后被日军打捞修复一直用到日本战败。

某国产空军抗战剧的剧情里还杜撰中国空军击沉加贺号航母

纵观抗战中的中国空军乃至苏联航空队,都不曾真正命中过日军航母,这是因为中国空军和苏联飞行员都缺乏准确识别海上目标的能力,而且攻击都在较高高度进行(水平轰炸),而这也是当时各国空军/陆军航空兵对海作战时的通病。由于当时没有GPS或激光制导,投弹瞄准仪十分原始,炸弹很容易受到风向或观测误差影响,所以高空轰炸的命中率之低不难想象。例如被美军大肆吹嘘的传奇飞行员柯林斯,此人在菲律宾战役中驾驶B17轰炸机突击日军舰队,在飞机被击中坠落爆炸前拼死突击投弹,柯林斯在阵亡前用无线电报告击沉日军战列舰榛名号,因此他一度成为国家英雄和好莱坞以及各大报纸的红人,多个公园和公路以他的名字命名,柯林斯也由此和很多美国名人相提并论。然而经过考证显示,柯林斯攻击的是一艘日军轻巡洋舰,而且其炸弹落点距离目标相当远,目标几乎没有负伤。水平轰炸的效果可想而知,俯冲轰炸的精度理论上高得多,但此前所提到的加贺号在中途岛被美军击沉时,美军俯冲轰炸机投放的62枚炸弹里也仅命中4枚,而美军舰载机飞行员受到的专业训练还大大超过抗战初期的中苏飞行员。所以正常情况下,在当时的条件下要想突破对方舰队高炮和战斗机的拦截,成功击沉对方航母可谓难如登天。

苏联志愿航空队也曾混淆了医院船和航母的差别最终虚报战绩

无论是清末中国高手力挫外国大力士,还是抗战时中国空军孤胆英雄拼死出击重创日军航母,无疑都会让很多爱国的同胞在短时间内因惊喜而士气大振,但传说毕竟无法取代残酷的现实。就抗战而言,正面战场屡屡损兵失地,以至于直到抗战后期还因豫湘桂大溃败而备受他国蔑视,而抗战结束时苏军进驻东北,美军登陆山东,上海和天津,英军再度殖民香港,中国作为战胜国却几乎被视为战败国。因此回顾抗战就会发现中国受制于国穷兵弱,在全球战场上只能充当次要角色,相比其他三大战胜国明显乏善可陈,所以不少人难免会因此被感情左右,进而对一些只是看着鼓舞人心的消息全部相信而不去考证还原。不客气地说,这种做法同样是对真实历史的不尊重,甚至会如中鸦片瘾一样沉迷于虚幻的胜利中逐渐失去理性,因此在关键时刻的冷静分析,对比双方记录和优劣,其意义远非战狼式的慷慨激昂和热泪盈眶所能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