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本来应该高高兴兴庆祝一番,但他们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日本人还没走的时候,在香河县城部署了六个保安中队和一个警察中队,一共900多人。日本人一走,这些伪军就紧闭城门,不愿投降,只等着“中央军”来接收。

8月18日,八路军香河县支队来到城下,准备解放香河县城,城内的伪军仗着人多势众,打死不开城门。县支队兵力有限,不可能攻下一座县城,于是就在城外喊话,希望伪军能主动投降。没想到,这帮人在城墙上回话:“你们没资格受降!你们打不进县城!”

打不进去那就先围着,城里的伪军也害怕,于是抓紧布置守城。四个城门各派一个中队,另外两个中队机动,警察中队专门负责向城内商会和保长催收物资,并且每天进行巡逻。

城里的老百姓可算遭了殃,被折腾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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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军

首先,伪军要吃饭,就安排老百姓每天做饭,做好了直接送到城墙上。900人的饭老百姓轮流做,时间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不好吃不行,不顺口也不行。反正就是瞎折腾,这些伪军整天趴在城墙上,也是憋得难受,只能向老百姓找茬,很多人因此挨了打。

这还不算,为了长期抵抗,城中很多东西,伪军都开始征收管理,比如米、面、油、咸菜、柴、火柴、煤、煤油、油漆、棉花、药、铁、雨伞、柳木棒、麻秸秆……总之,伪军需要啥,就要控制啥。

香河县城里的粮食,是伪军之前从乡下抢来的,堆满了大仓库,足够县城人吃几年的了。但问题是,老百姓分不到加工好的米面,只能拿到红高粱粒。没办法,家家户户只能把高粱放进大罐子里,再用粗木棍慢慢加工。

现在是夏天,伪军要棉花干什么?他们担心晚上被攻城,就把半斤或者一斤棉花装进铁丝网,放进油缸里,等棉花吸满了油再提上来。之后,拎到城墙上,用大竹竿伸到外面,点燃了照明用。每一面城墙都有十几个这种灯笼,一晚上要换两三次,需要的棉花和油特别多。

只要是伪军需要的东西,城中的老百姓就不能用了。这还不算,为了协助守城,老百姓还要出工出力。比如县城西北角的龙王庙是个手榴弹工厂,伪军派人监视着民工,加班加点制造手榴弹。

这个工厂条件很差,鼓风机是用汽车摘掉后轮带动起来的,轰隆隆的声音很大。为了制造火药,专门烧柳木和麻秸秆闷炭,同时还要烧锅炉炼废铁,推碾子轧木炭……一开始只有十几个工人,现在伪军急需手榴弹,于是又抓了二十多人,日夜不停地造。平常一天最多能造200多个,后来加班加点能造400个,最后被逼的能造出500多个。

除了造手榴弹,老百姓还要帮着伪军修城墙。老城墙又破又烂,伪军觉得挡不住子弹,就想抓紧修一修,但是他们拎着砖上去,时不时就会被城外的子弹打伤。伪军急了,于是到处抓人,让他们上去修墙。老百姓战战兢兢上了城墙,对外面大声喊:“八路军,别打枪!我们是老百姓!”

这一喊还真有效果,外面也不开枪了。一连忙活了两三天时间,拆了几户老百姓的院墙,总算把城墙给修好了。除了院墙被拆,很多家庭的门板也被拆走,油布雨伞也抢走了,送到城墙上,专门给上面的伪军搭窝棚——毕竟他们住在上面不敢下来。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老百姓怎么也想不到,最惨的是吃不上菜。

民国商贩

以前城郊的菜农每天来卖菜,都是最新鲜的,大家习惯了。现在城门一关,卖菜的也进不来了。县城里只有两处菜园子,但是都挨着城墙,已经被伪军包了。据说,最后连拳头大的倭瓜、核桃大的茄子,全都被伪军抢走了。

老百姓一下子断了菜,受不了了。县城里也挖不到野菜,有些人实在受不了,就去捋树叶子,回来焯一下水就吃了。城里本来树就不多,叶子很快就没了,老百姓又开始割路边水渠的野草。但是那几天下大雨,野草很快都被淹了,也吃不上了。

一天三顿只能吃粗高粱面,一点菜叶子都见不着,大家很快就发现,大便干燥,很难拉下来。不吃饭又饿,吃了又担心拉不下大便,折腾死人了。小孩子拉不下来大便,大人只能找一根棍子掏,边掏孩子边哭:“妈,咱甭吃这屁股疼的饭了……”

很快大家就明白,糟心的事情还在后面呢。那几天一直下雨,时大时小,没完没了。老百姓家的雨伞和雨布都被收走了,有些破旧房子漏雨,也堵不上。紧接着就是城里的水位不断上升,低处的院子首先被泡,有些土坯房长时间泡水,直接就塌了。

以前吧,香河县城也遇到过大雨,但是整个县城中间高四面低,虽然没有泄水道,但只要打开城门,水就直接冲出去了。现在好了,城门整天关着,水流不畅,越聚越多,最后,连高处的人家,院子里也被水泡了。

城里被水泡,最大的麻烦就是厕所。以前,城郊的农民会每天进城,花钱掏厕所,回去当肥料。现在关了城门,厕所被水淹了,屎尿随着雨水流的到处都是。现在是全城没有厕所,全城又处处是厕所……

老百姓受不了了,撑着筏子(只能用这种交通工具了)去找县长理论,联合起来要求开门放水。县长害怕伪军,也不敢开门,最后实在被逼急了,拉出了手压式的抽水泵,把水龙带通过城墙伸到外面,老百姓分批去压水,日夜不停。

城里的老百姓被这么折磨着,苦不堪言,就等着八路军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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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军与日军在一起

为啥一直不攻城呢?主要是当时正规军还没赶过来,连县大队和区小队都只是游动过来打一阵子,然后再到另一个县城打一阵子,目的是吓唬吓唬城内的伪军,让他们别出来祸害老百姓。为了等待八路军到来,这些县城外面的,都是村干部带领的小部分民兵,也就是十几支步枪而已,怎么攻城?

民兵就这么围着,天天朝上面的伪军喊话,让他们赶紧投降。与此同时,民兵开始挖壕沟,一点点往城墙边上挖。里面的伪军见了,只能噼里啪啦地打枪,干着急没办法。等挖过了护城河之后,民兵又开始挖地道,伪军急了,赶紧抓一批民工,从里面向外挖,准备用水往民兵的地道里灌。结果挖着挖着,两边一下子挖通了,双方一沟通,民兵知道了伪军的阴谋,也就不挖地道了。

但是这地道有大用处,第二天一大早,城内的老百姓一看,地道口的水里,漂着很多茄子、冬瓜、倭瓜,大家赶紧下水去捞。伪军看到了,也下水捞,乱作一团。城外的民兵知道,伪军负隅顽抗,攻不进城那就先攻心。

当天晚上,双方就达成了协议,以后伪军用篮子从城墙放下来,民兵可以给他们送菜吃。但是,外面的老百姓到城墙附近收庄稼,他们不准开枪。就这么,城内城外安静了许多。

城内的伪军头目,心里慌着呢!

伪军

整天翘首以盼“中央军”过来,却怎么也盼不到,看着西门外壕沟越挖越近,该怎么办?于是,守在西门的王长仁,从一开始就让手榴弹工厂把每天的新货,全部送上来。手底下的伪军不停地往外扔,但是因为距离远,根本扔不进壕沟里。就算这样,为了壮胆子,他还是不断地扔,一天500个手榴弹都扔得干干净净。

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城内的伪军头目毛清泉就被叫醒了,城墙的伪军发现,西城墙外的小桥上,竟然架了一门大炮。伪军头目们赶紧上城门,发现远远的真有一门大炮,下面的民兵就喊了:“小毛子赶紧开城门投降,算你将功折罪,不然就要开炮了!”

毛清泉吓了一跳,但是转念一想,要是真有炮,那早就攻城了,还用在这里喊话?那门大炮确实是假的,小破车架了一根大木头,上面蒙了一层厚被子,远看有点像大炮而已。不过,为了吓唬城里的伪军,民兵们还真“开了一炮”。

有一天晚上,向伪军喊话之后,他们照例不回话。于是,民兵告诉他们马上要开炮了,说完没多久,轰得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一样的颤动,东门城墙上,忽然飞上来一块五尺多长、二尺多宽的大青石,就砸在守城伪军的旁边。

伪军都懵了啊,西门架了炮,怎么炸到了东门?其实,民兵用土制炸药弄了个大炸弹,埋在了东门的地道里。本来的计划是西门吸引敌人注意力,东门炸开一个豁口,趁夜冲进去闹腾一番,吓唬一下伪军,说不定他们就投降了。

没想到,距离和方位没把握好,在城门外一丈远的地方炸了,直接把一块铺路石炸上了城墙。

香河县城关门的第三十八天,老百姓终于盼来了救星。

当天晚上,迫击炮弹打进了城里,县衙门、警察局、伪军大队部,以及手榴弹工厂,都成了目标,炸得伪军只能躲在城墙上瑟瑟发抖。到了九月二十五日那天晚上,八路军终于开始攻城,伪军一看正规军来了,二话不说弃城而逃,仅仅一个多小时战斗就结束了。

第二天,城门终于开了,被困了一个多月的城中百姓,终于能出城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