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本名蒲建雄,文学博士。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首届全球汉语诗歌主奖、首届天府文学作品奖、长城文学奖、苏东坡文学奖。全国诗歌报刊网络联盟“十大最佳抗疫诗歌奖”、第六届上海市民诗歌节原创诗歌一等奖。作品被译作多种语言并收录多种诗歌选集。著有诗集《独步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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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只为注目而绽放

居室的露台,凌悬城市的半空

身体与欲望都伸向天空

像是花朵或星光一样寥阔地盛开

节外生枝,是成长必付的代价

高于脑袋的露台站在脑袋之上

任自己在空中风生水起

每一次真善美的呈献

仿佛都经历一种冒险

春风一转身,便是落花流水

桃枝夭夭,红颜逾不过暗香的墙

落叶纷飞,故人仍在程门立雪

花朵与远方,走丢了故乡

万径人踪灭的归途

野火春风早已化蝶

谁在惊鸿一瞥,谁在流风回雪

肉体的伤口上

开满灵魂的花

稻田与守望

都在告别。都会离开或者腐烂

这人间,到处尘土飞扬

至少,我们还保持着

稻田劳动的颜色

这金属的沉默中镰刀的反光

稻谷把头低到自己的根部

低于尘埃的醒悟与归宿

万物的生死,都是一场自我的

耕种与收割

麦浪中的稻谷总是在挣扎

要不要反抗成为一粒

永不生锈的种子

或是,像掏空自己的稻草人

不停地向空旷的自己与人间

作最后的告别

稻田的悲凉来自那棵

慎独与坐忘的稗子

上下五千年永不低头的倔强

成为稻田里唯一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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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反方向

阳光每天背起十字架

人类背着自己的背影

苦难与希望,背向而行的路人

一种反方向光影的行走

万物总被反复折射和折叠

身披夜色的行人

把自己打磨成一种光源

我承认,我历经沧桑

一种暗物顿悟之后的反射

像阳光撕开的闪电

雷声与惊醒,被同时照亮

内心的红炉,沸腾着漫天的雪

燃烧是对死的彻底顿悟

生的反方向不是死

是换一种活法

没有归来,只有再度醒来

问花村:朝花自夕

我被八百里青城的幽静惊醒

眼睛朝五官的纵深睁开

像蛇信,吐出岷江两岸的田园

林盘,花海,火焰与人间

在问花村,我独自寻找

人山花海里丢失的自己

朝花夕拾:被普照寺与味江

一一抚摸的植物与村庄

花开以钟声,花落以流水

朝日与晚霞,成为我与花朵的

另一种形式,诗意地栖居

风在我的脸前吹过

花在我的背后盛开

不是,我见花开

而是花,一瓣一瓣地开放了我

一片挤满背影的花海

看不见人类背阳的脸

影子,撒播的世间

混于花丛的摇摆

像匆忙的蜜蜂跳过花枝

万千姿态透明的深渊

在梅花坞,就做梅妻鹤子

用一池白云,擦洗倾倒的天空的蔚蓝

在海棠园,学一树梨花压海棠

用满园春风,吟哦两鬓对视的斑白

在问花村,万紫千红顿时明白起来

我是这其间花朵与时间的姓名

红色,是我思想的底料

白色,是我灵魂的肤色

问世间,花为何物,我为何物

像植物那样,更多的依赖黑暗而生长

像花朵那样,更多的向着夜间而绽放

一切的美好,都举头向着光芒

我是问花村与芳香的一部分

是我们彼此,深深的呼吸

一块块云朵碎开的白石

托举整片川西高原与天空

白色太阳,月亮和星辰

打坐在嘉绒藏寨的屋顶上

马尔康,在一块白石中诞生

与生长。高原峡谷隐藏于火苗

燃烧于远古的一次次熄灭

白色风的火焰,在藏南高原

苍鹰一样,千万年地吹拂与翱翔

太多雪峰,太多的沧桑

太少的祭拜被触化

太多峡谷,太多的横断

太少的征途被拯救

太多草甸,太多的冰霜

太少的秘境被敲醒

太多祼露,太多的苦难

太少的冻土被埋葬

白石,一颗高原冻僵的心脏

被万物种植在自己的胸膛

白石,把自己活成一个

生生不息的种子

青稞的骨骼里的火种

梭摩河的血液里的火把

格桑花的笑容里的火苗

经幡的手指里的火焰

嘉绒是火,马尔康是燃烧

噼噼啪啪炸响的锅庄

是藏寨的夜晚,与夜晚内心的石头

白石在上,高原上不断长高的是

头颅,行路与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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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祖山,我们都从这里诞生与出发

每一个方向,都有风声响起

风吹乱一块补天之石的想象

在风中,一次次诞生与受难

风,在逆风之中寻找着风

风,是伏羲的姓氏,与遗嘱

伏羲的子孙,风撒播的种子

一画成天下。欲望的卦像爻辞

像吹散的青烟,遍地繁殖人间

抟土造人。这不是传说

而是风的寻根与传唱

“一把黄土捏成千万个你我。”

在黄皮肤黑眼晴中间

你或你们,是另外一个我

而我,是人祖繁衍的自己

结绳记事,给时间打结

象形造字,为自己塑形

龙的图腾,天地生出的隐形翅膀

梦想,在万物之中,率先飞翔

龙的传人,直立行走的黄土

黄河以血脉,泰山以头颅

我们是燧石之火,点燃自己的人烟

合在一起的烟火,是上下五千年

永不褪色的,你和我

金木水火土,是中国人的染色体

人祖山,秉持黄色永恒的属性

她是天地与万物的一部分

我们都从这里诞生

向着自己出发与归来

海的倾听

海阔天空。你的眼眸与我的耳蜗

都伸向另一个遥远的大海

在两个模糊的镜片后面

时间是一种错觉,爱则是幻觉

世界与我们如此空旷

无法抵达的意志与想象

所有河流的归宿,不是大海

而是奔向,怀有大海的心灵

空旷的一切,仿佛时时强迫听觉

如浪,仰头倾听自己的源头

如风,俯首倾听自己的尽头

直到,知觉失去知觉

海的听觉,如同醒来的浪

与自己独坐在天空屋顶的蔚蓝里

像飞鸟,给鱼投下无底的渴望

盛开的听觉,像是浪催开的莲座

鱼鳞闪耀,初恋的晚舟与血脉的温泉

听,固执的海岸,有铁锚的手掌伸来

听,迷醉的沙滩,有贝壳的嘴唇伸来

听,胴体的蔚蓝,有椰影的狂想把海风拔响

时光撒落水面,像停摆的表盘

一双紧闭的眼晴与耳朵望着自己

月光之影,推开海与夜的心跳

美瑞莎海滩:雪的遗骸

世间的一切,除了海与水

谁都别想闯进我的心门

我以石头的方式抵达水

水与水相逢,然后走散

两个人走散的地方,即是天涯海角

此刻的印度洋,不断地撕裂自己

再给自己灌入水,河流与海

仿佛千山万水之后

所有的苦难,更深地渗入彼此

海岛的手掌,抓不住海的梦游

惊涛拍岸。水与岸是相濡以沬的鱼

肉体相互撞击,彼此打造成船

江湖无水。水在海中打捞自己

水的铁石心肠,埋葬着怎样的海枯石烂

就用这海枯石烂撞击我吧

用水撞击,用岛礁撞击,用岸撞击

用整片海洋,全部撞击我吧

卷起的千堆雪。是你我,斯里兰卡

唯一的雪。是火焰,是爱,是雪的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