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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市性格的模糊,或许是从外地菜攻陷杭帮菜的大本营开始。

半年前,顶着“老字号”名头的粤菜馆开到了西湖边,引来杭州人大排长队,一两个小时只是常规操作,还有人午饭过后赶来取号,晚饭时间才终于落座,杭州人民对广东早茶的热情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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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黄金眼报道粤菜馆在杭州的排队盛况 / 微博

在遍地都是老饕、随处可见茶楼的广东,人们对点都德的态度向来暧昧。就是这么一家连锁店竟受到如此追捧,杭州“美食荒漠”的名声,似乎又坐实了一次。

杭州人当然要争辩一番,但放眼四周,杭帮菜的根据地好像的确在不断萎缩,绿茶、新白鹿、外婆家在扩张之后渐渐丢失个性,挡不住酸菜鱼、川渝火锅、烤鱼的攻城略地。

△杭州的性格日渐模糊? / 卢修远摄

食物或许只是一个缩影,属于杭州的方言、习俗、地域认同,都随着城市边界的不断扩张而日渐模糊,这或许是所有高速发展的城市的宿命。

2020年,杭州新引进的35岁以下大学生超过四十万,新落户总人数预计将接近六十万。住在西湖边的老杭州人,自觉与老杭州划清界限的萧山人、余杭人,以及千里迢迢赶来落户的新杭州人,站在日夜不息的钱塘江边,都难免要面对同样的问题:

哪里是杭州?谁是杭州人?杭州味,究竟是什么味?

想象的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是所有人从小听腻了的一句话,苏杭两座城市,承载了关于江南的大部分想象——温婉、秀丽,轻声细语,水汽朦胧。尤其是那一湾浅浅的西湖水,“淡妆浓抹总相宜”,每一道水波里都折叠着万种风情。

正如余秋雨所写的一次西湖游泳的经历:“湖水并不凉快,湖底也不深,却软绒绒地不能蹬脚,提醒人们这里有千年的淤积。上岸后一想,我是从宋代的一处胜迹下水,游到一位清人的遗宅终止的,于是,刚刚抚弄过的水波就立即被历史所抽象,几乎有点不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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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贤亭边的残荷。/ unsplash@Max van den Oetelaar

杭州的历史太漫长,沉淀在西湖里的文化符号太多,即便暂时没有到过这里,也有无数的机会与它相遇。许仙初遇白娘子的断桥,倒掉而又复建的雷峰塔,梁山伯与祝英台求学的万松书院……课本上的反复诵读,影视剧里的高出镜率,以及亲朋旅行带回来的茶叶、丝巾、粗粗描画着西湖风光的折扇,都早早编织起中国人对杭城的想象。

熟悉传统文化的人,哪怕头一次到西湖边,都大概率不会迷路。

在历代文人不厌其烦的咏叹中,最令人难忘的当数柳永的那首《望海潮》。在这首选入语文课本的诗词里,杭州的城市地位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杭州的城市风光是“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杭州的市民生活是“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杭州的发展水平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吴山不高,但恰好可以俯瞰西湖。/ 图虫创意

连一千年前的金国皇帝完颜亮都忍不住因此立下“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宏愿,那也就难怪一代又一代中国孩子合上课本,走出教室,开始在心里想象这座远方的美丽城市。

可是现实中的杭州城,却不总是能回应这种想象,或者说,杭州从来也不完全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个模样。

游客们日复一日地涌上白堤苏堤,欣赏预想中的江南风光,但他们只要多走几步路,就能察觉的这座城市身上的另外一种气质——苏堤尽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眼前便是大名鼎鼎的岳庙,转过岳庙向东,几步路之外,是李贺笔下“草如茵,松如盖”的苏小小墓,相隔不远,鉴湖女侠秋瑾的坟茔比邻而居。

△夏日,集贤亭边的接天莲叶。/ unsplash@Kevin Gu

狂放的诗人、悲情的才女、耀眼的英雄,在这里奇妙地共处,清代的袁枚写“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杭州固然有秀美的一面,但在秀气的背面,还有属于杭城的勃勃英气。

在动荡年代,这股英气孕育英雄气概,在今天,它为城市腾飞提供不竭的动力。

外表秀气,骨子里英气

北方人如果有幸吃一碗杭州的片儿川,一定会感到亲切。同为江南名面,相比于奥灶面的精致、阳春面的清淡,片儿川的咸香或许在饮食基因上与北方更接近,名字里的儿化音也容易难倒江南老乡,只有浮在汤底的笋片和雪菜,彰显它南北混血的身份。

这种混杂的元素,不止出现在饮食上。用今天的说法来形容,杭州自古就是一座包容度很高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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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儿川,杭州的代表性食物之一。/ 图虫创意

杭州的胸襟始终是敞开的,安史之乱,大唐由盛转衰,茶圣陆羽就来到杭州避难,写下“南方有嘉木,人在草木间”的感慨。唐末军阀混战,钱镠的吴越国保持一方平安,“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在乱世之中,平静的杭州显得尤其珍贵。

靖康之变,南北宋更替,都城从黄河边的开封变成了钱塘江边的杭州,大量北方人涌入杭州,其中有当时一流的画家李唐,著名诗人陈与义,还有数不清的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从建炎到绍兴年间,南宋局势渐渐稳定的三十年里,移民人数已经超过杭州本地居民。这段历史进程留给今天的印记,就是那一口明显不同于吴侬软语的杭州话。

△有幸见过一次雪后的西湖。/ 卢修远摄

一句“只把杭州作汴州”,让多少人误以为杭州的柔糜消磨了英雄气。其实,恰恰是这片明秀山水,同时容纳了秀气和英气,猛虎细嗅蔷薇,再刚烈的人,在这里也忍不住露出柔软的一面。

吴越王钱镠曾留下钱王射潮的传说,至今钱塘江边还有一尊同名雕塑:钱镠跃马扬鞭,迎着肆虐人间的潮水,号令士兵对准朝头,万箭齐发。面对这样的气势,奔腾的钱江潮似乎也真的为之一顿。

就是这样顶天立地的钱镠,在思念回家的妻子时,展信写下著名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温柔句子。这份诗意绵延千年,至今仍是流传网络的金句。

△钱塘江边的“钱王射潮”。/ 图虫创意

明朝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于谦,作为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来到西湖边也自然地咏叹:“涌金门外柳如烟,西子湖头水拍天。玉腕罗裙双荡桨,鸳鸯飞近采莲船。”

如果你想看温和雅致的江南风光,杭州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但如果就此以为柔弱便是杭州的城市性格,那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按照周密的《武林旧事》,即便是在面对“震撼激射,吞天沃日”的钱塘潮水时,杭州少年也“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只要稍微想一想这一场面的壮阔磅礴,谁又能说,这是一座“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杭州呢?

从小杭州到大杭州

1994年播出情景喜剧《我爱我家》里,有这样一处情节:丈夫贾志国从杭州出差归来,妻子和平称他“在江南水乡疗养半个月”,旅游休闲,是这座城市身上最突出的标签。

那时候的杭州,还是全国省会城市里的“小个头”,从西湖边到老余杭,仿佛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钱塘江对岸的萧山经济起飞,很多人并不以杭州人自居,更不要说遥远的富阳、建德、淳安们了。

沪宁杭的城市格局,杭州排在末位,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杭州的名字甚至一度不如周边的温州、宁波、义乌瞩目。

△曾经的杭州,远没有现在这么拥挤。/ 图虫创意

可在这种平和之中,新的改变已经在酝酿。

1998年,杭州人宗庆后创立的娃哈哈走上发展的快车道,新产品非常可乐凭借那句“中国人自己的可乐”,风靡大江南北。除了丝绸和茶叶,来自杭州的饮料、汽车、工业产品,也悄悄改变着国人的生活。

非常可乐诞生的同一年,杭州姑娘汤唯开始追逐自己的演员梦,她连续两年备考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结果都未如愿。其中一次落榜时,考官给出的理由是“外貌不特别,不适合做演员”。

汤唯没有放弃,第三次她决定改变方向,报考导演系,终于获得进入中戏读书的机会。而在那届导演系的15名学生中,汤唯留给大家的印象是“最漂亮的一个”。

上个世纪的最后两年,杭州城还很少有人听过阿里巴巴的名字,1999年3月,“浙江杭州佬”马云正式辞去公职,凑够50万元人民币开始新一轮创业。他集结起后来被称为十八罗汉的初始团队,开发阿里巴巴网站。

△隔着钱塘江,眺望一个新杭州。/ unsplash@seele an

时常有人感慨,最近二十年杭州的变化或许比过去二百年都大:西湖敢为天下先,成为全国首个免费开放的顶级景区,吸引八方游客;从萧山切分出来的滨江,阿里巴巴的大本营余杭,一南一北,把城市拉上互联网经济的快车;从黄峥到钟琰琰,财富取代美景,成为杭州最著名的标志;城市边际不断扩大,如果按照行政区划来说,一百多公里外、车程两小时的千岛湖,也被纳入杭州的范畴。

也时常有人困惑,杭州怎么没有了特色。老杭州人越来越听不到正宗的杭州口音,新杭州人怀揣着对江南生活的憧憬,却受困于朝九晚九的生活之中。

G20峰会、亚运会接连到来,杭州朝着一线城市的目标狂奔,但房价越来越高,秋石高架上堵车的队伍越来越长。有人说,在这座老城市身上,越来越能嗅到深圳的味道。

△杭州正在变成一座网红之城。杭州街头,一位模特正在“街拍”。/图虫创意

可是反过来想想,又有几座深圳式的新兴城市,城中心容得下一片旖旎的西湖山水?又有几座杭州式的古老城市,能在日新月异的发展中不掉队?杭州当然不完美,也没法变成所有人想要的模样,但这种兼具秀气与英气、古典与现代、繁忙与幽静、世俗与高雅、效率与休闲的包容度量,恰是杭城历久弥新的城市气质。

杭州味是什么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一座受得住夸赞,也禁得起抱怨的城市,自然不会轻易失去自己的城市性格。

无论定居还是旅行的人们,来到杭州,绕来绕去总要在西湖边会合,作为城市的灵魂,一方碧波荡漾的西湖,总是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开阔。

你对杭州有什么印象吗?

曹吉利

编辑 | 二叔公

排版 | Gloria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