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7月11日,周恩来的病情略有好转,已经可以下床在病房里运动锻炼了。于是他让卫士高振普同志给朱老总打去电话,邀请来医院见面。其实,朱德早就想来探望周恩来了,可是那时候周总理身体状况很差,他不愿自己的老战友看到自己如此虚弱不堪的样子,面对朱德热切的探病想法,周恩来还是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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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气色不错,恰好朱德将要离开北京去往北戴河休养,周恩来抓紧机会,在朱德动身前见他一面。傍晚,周恩来换下病号服,和朱德在会客厅见面。交谈了大约20多分钟,周恩来考虑到朱老总患有糖尿病,每天要定时定点地吃饭服药,于是依依不舍地同他握手告别,亲自将他送上了车。

望着瘦削的周恩来,朱德含着泪上车离去,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和老战友周恩来生前的最后一次相见。

莱茵河畔的相遇

1920年代初,周恩来为了寻找救国之法,远赴西欧。很快他成为了我党前身八个重要的共产主义小组之一——巴黎小组的核心成员,常常在西欧各国之间为革命事业奔波往返。

1922年11月,周恩来正在莱茵河畔的一个临时住所里办公,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周恩来打开门,发现敲门者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稍稍年长,身材健壮,眉宇之间透着英武之气,率先向周恩来伸出手:

“我是朱德,朱玉阶。四川仪陇的,这位是我的朋友孙炳文,我们是专门来找共产党的。”

周恩来虽然远在西半球,但是每天都收集国内发生的重大新闻。参加过护国讨袁运动的朱德,周恩来早就有所耳闻,今日有幸在柏林相遇,欣喜的周恩来立即将他们迎入屋内,倒上热茶。

三人畅谈了一整天,从白天谈到深夜,又通宵达旦。朱德和孙炳文向周恩来表示了心中苦闷,他们抛弃了在旧军队中的高位厚禄,希望追寻马克思主义的救国道路,得知陈独秀等人发起成立了中国共产党,朱德就和好友孙炳文相约申请加入。然而朱德他们却遭到了创始人陈独秀的婉言拒绝,陈独秀认为他们是军阀出身,不适合参加共产党,临了还劝告朱德回到老地方去。

周恩来一边倾听着,一边询问两人对共产主义运动的看法,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这一年的朱德,已经36岁,多年枪林弹雨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脸沧桑可辨。而面前的周恩来,此时只有24岁,却早已经是中国共产党旅欧支部的重要负责人之一了。

对于眼前这位尊长,周恩来很是尊重。朱德是滇军名将,还当过护国军的旅长,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哪里不能谋个好差事?如今他抛弃一切荣华富贵,从国内追到国外来,就为了投身于一个草创不久的新生小党派,这样的入党动机,还值得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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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长谈就如入党申请人与介绍人之间的谈话,从恳切热忱的言辞中,周恩来认可了这两位入党积极分子。很快,周恩来和张申府做入党介绍人,朱德和好友孙炳文都如愿在欧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朱德和周恩来开启了一段长达五十多年战友加同志的深厚情谊。

炮火淬炼的情谊

遵照党组织的指示,朱德当时以特殊党员的身份入党,对自己的党员身份严格保密。他被周恩来安排去莫斯科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到南昌创办了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官教育团,在军队中下层为党秘密培养着军事人才。

1927年,国民党右派背叛了革命,对共产党员下毒手。为了反抗国民党的屠杀,共产党决心进行武装反抗。周恩来受中央委派,走武汉水路,经过九江前往南昌,担任南昌起义前委书记。朱德则巧使妙计,拖住了几个敌对势力的团长,削弱了南昌城内敌人的力量。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血腥镇压第一枪,也由此开启了周恩来和朱德军事合作的新篇章。

1933年,虽然周恩来多次向中央力争,要毛泽东同志负责指挥第四次“反围剿”,但是中央还是决定让周恩来取代毛泽东的位置,无奈之下周恩来只好和朱德一起,指挥红军主力作战。他们临机决断,没有接受要求攻打敌人军事重镇的错误指示,而是以少数兵力诱敌深入,红军主力埋伏于草台岗等地,最终击溃了敌人,俘虏过万且缴获枪支弹药物资无算。

红军的第四次“反围剿”作战,是周恩来和朱德在毛泽东同志被解职的情况下,勉励维持打出的精彩胜仗,也是周恩来和朱德在军事上最为密切的一次完美合作。

1931年时,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路军宁都起义之后,董振堂将军拜会红军总司令员朱德同志。他发现朱老总虽然职务这般高,但是生活却异常简朴。平时穿破衣草鞋,夜里睡觉就一床薄被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

董振堂看了颇为感动,他把自己的一条刚买不久的苏联产淡红色毛毯,赠送给了朱德。这条毛毯就此陪伴朱德,从中央苏区到长征路上,从雪山草地到延安的窑洞。西路军失败之后,董振堂被敌人砍下了头颅,朱德对这条毛毯更加珍视。1937年4月,周恩来要动身前往西安,朱德担心周恩来受冻,把这条毛毯洗净后,送给他保暖。心爱之物赠予恩来同志,足可见朱德和周恩来的深情厚谊。

不过,周恩来启程后意外发生了,他的车队在甘泉县劳山地区遭遇一伙土匪袭击,虽然周恩来化险为夷,可是他的副官陈友才却在袭击中身亡。牺牲的烈士身中六弹,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这张毯子。

由于共产党武装物资匮乏,这张带血的毛毯,在被邓颖超清洗缝补之后,继续给周恩来使用。后来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朱德随军东渡黄河,考虑到朱老总年龄大了,周恩来担心他冻着,又将这张毛毯转赠回去,从此这张毛毯伴随着朱德,从抗日战争走到解放战争,直至新中国成立。

无话不谈的挚友

曾经担任周恩来同志贴身警卫员的刘九洲同志曾经回忆起1939年周恩来坠马受伤导致右臂骨折的事情。那是1937年的盛夏,周恩来骑马去延安的党校作报告,随行的江青同志,突然策马扬鞭,使得周恩来胯下的马儿受惊,将他掀翻在地。周恩来摔倒在地上,立刻脸色惨白,他的右臂钻心地疼,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滚落下来。警卫员们将他送到军医处诊治,确认是右臂粉碎性骨折。

对于右臂摔伤的原因,周恩来担心江青同志被主席责怪,也担心大家知道会议论江青同志,一直都没有向诊治的医生和赶来探望他的战友们吐露实情。他只说,自己是太久没有骑过马了,骑术生疏导致不慎摔下。即使是自己的妻子邓颖超,周恩来也是这样解释。

其实毛主席在周恩来摔伤的那一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因为警卫员们向主席如实汇报了。当天江青同志就被毛主席严厉批评,可当主席知道周恩来推说是自己摔伤时,也很快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刘九洲回忆,其他人来看望,周恩来都是这样解释的,唯独朱德前来探视时,周恩来才如实告知,是江青同志突然跑马,惊到了自己的马。在屋外站岗的刘九洲,一直都深深地记着这件事情,也发觉了周恩来和朱德的关系非比寻常,和朱老总在一块,周恩来和他就是无所不谈的交心挚友。

1969年,由于中苏交恶,83岁高龄的朱德作为中央的高级领导人,被紧急疏散到广东从化。朱德给周恩来打了个电话,才得以叫上夫人康克清陪同启程。1971年,朱德在北戴河定期休养,周恩来忙于外交工作,自己没法抽身前去探望,特别委托陈毅同志代为探望,转达了他对朱老总的问候。周恩来的这些点滴关心,都叫朱德和康克清铭记在心,对人说起时眼里总是噙满泪花。

晚年的朱德和周恩来身体都不太好,周恩来生命的最后三年,几乎都在医院中度过。这三年里,朱德想去探视周恩来,却又很担心惊扰周恩来,使他没法安心养病,这样两难的心境之下,朱德的探望计划迟迟不能成行,直到1975年7月11日的下午,在家准备启程前往北戴河的朱德,接到了周恩来的秘书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高振普同志回忆,那一天总理身体比往日好多了,在病房里锻炼身体。休息之余,周总理把他喊进来,对他说:“你给朱老总打个电话,问一下他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时间。如果现在有时间,就请他来看看我,之前身体不太好不敢叫他来,现在好多了,今天就能请他来。”

听罢周总理的吩咐,高振普答应后立刻准备办理,却又被周总理喊住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如果朱老总可以赶来,五点多就能到这里,我们谈上半个多小时,他可以在六点到家吃上饭。他年纪大了,又有糖尿病,不要影响他回家吃饭。他要去北戴河了,如果今天不能来,那就改天,但一定请他在去北戴河之前,来我这里看看。”

高振普明白,不是周总理连饭菜都不给朱老总准备,而是朱德患有糖尿病,要吃家里专门安排的菜品,定时服药。总理关心别人,总是这样细致入微,方方面面都力图顾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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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振普随即找来邓颖超,告知了总理要会见朱老总的事情。邓颖超叫高振普直接给康克清大姐打电话。康克清接到电话以后,也显得欣喜异常:

“老总身体好,叫总理不要担心。他一直都想去看总理,这几天在家没有其他事情,过几天就要离开北京了。你等着,我这就喊他去见总理!”

高振普挂掉电话后,就去找周总理报告,得知朱德马上就来,周恩来高兴地在病房里踱着步,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说:

“我要去换件衣服,不能穿着病号服在这里见朱老总,走,你陪我去医院的会客厅。”

大约傍晚5点50分,朱德乘车来到医院,在会客厅见到了周恩来。周恩来起身相迎,两双大手时隔许久再次紧紧握到了一起。两人互相问好,声音都有些颤抖。朱老总此时已经89岁,行动不如年轻时迅捷了,就连坐下都显得格外迟缓。高振普赶忙搀扶着他们,坐到沙发上,随后将会客厅大门关上,退了出去。

本以为两个亲密战友许久不见,会热络地聊上很久,没想到二十多分钟后,高振普就看见会客厅大门打开了,周恩来扶着朱德走了出来。6点15分左右,周恩来将朱德送上车,目送着他离开,这才返回病房,又换上了病服。

周恩来遗体前朱德敬了个军礼

时间到了1975年的9月,虽然经过了数十次大大小小的手术,医生们依旧无力回天。周总理的体重,已经由过去健康时的130多斤,猛降到了80斤左右。周恩来重病后,邓小平和叶剑英等身体尚佳的同志多次去病房探望,而他们见到的周总理,从意识清醒到无法说话,最终沉沉昏睡。1976年1月5日,周总理被推入手术室,紧张不安的邓小平和李先念守在外面,这是总理生前最后一次手术。

1976年1月8日上午9点57分,元旦的节日气氛还未散尽,全国人民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因病逝世,享年77岁。上午10点多,毛主席正侧躺在病床上,听工作人员给他念重要文件。负责毛泽东保卫工作的张耀祠匆匆赶来,他带来的是周恩来总理病逝的消息。

听着张耀祠沉痛的汇报,毛泽东一言不发,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工作人员的低声啜泣和毛主席沉重的喘息声。周恩来病重以后,每一次的体检报告和手术报告,毛泽东都亲自过目,周恩来最后的日子里,送到毛泽东手上的病情反馈越来越不容乐观,今天看着张耀祠满面愁容走进来,毛泽东心里早已经明白了意味着什么。

当时朱德也刚出院不久,身体很虚弱。组织上考虑到这个情况,没有第一时间将周恩来同志逝世的消息通知他。周总理逝世的那个下午,朱德还在接见外国来宾。会见结束之后,早已经得知总理病逝消息的康克清,为了给朱德“打预防针”让他有心理准备,对他说:“我听说,总理情况不大好,病情又有些恶化了!”

朱德沉默了一会以后,问康克清:“他手术很成功的,怎么会这么快恶化了呢!”

晚上8点多,躺下休息的朱德听到广播中播放讣告,惊悉周恩来病逝的噩耗,朱德难以置信。“怎么会!”可是收音机里哀乐和沉痛的播音一起传到他的耳朵里,家里人个个掩面哭泣,朱德不得不接受了周总理去世的事实。

接到参加周总理遗体告别仪式的通知时,朱德立刻换上了一身整齐的军装,喊来女儿朱敏陪同他赶赴医院。在车里,朱德多次想要摘下军帽,朱敏担心父亲着凉,多次帮他把军帽扶正。

来到医院,朱德快步奔向周恩来的遗体,哭喊着“恩来,恩来!”站在周恩来的遗体面前,这个戎马一生的总司令,左手托着军帽,右手给向周总理的遗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没有更多的言语,一切悲痛和思念都在这一个军礼当中。在场的其他同志们,看见朱德湿润红肿的眼眶和久久不肯放下的右手,悲伤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

从医院回来后,朱德一连好几天水米不进,整个人笼罩在失去亲密战友周恩来的悲痛之中。

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询问他,是否要去参加总理的追悼会。毛泽东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摇摇头不住地叹息,他向张玉凤指了指自己的腿:“我也走不动了!”

同样走不动而不得不缺席周总理追悼会的,还有朱德。1月15日,周恩来的追悼会正在举行,可是身体极度虚弱的朱德,两腿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他多次尝试起立,却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去不成了,这怎么对得起恩来!”朱德一边垂泪,一边气愤地用拐杖击打自己的腿。

猛然间,朱德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叫家人把电视机打开,“开电视机,我坐在家里也要参加总理的追悼会!”家里人赶紧打开电视,看着电视里哀乐阵阵,朱德满面泪水,目送着电视里那辆系着黑纱的灵车渐渐驶远......

周恩来逝世以后,朱德知道毛主席的身体也很差,就更加努力地工作,多次撑着病体承担会见外宾的外交工作。周总理逝世后六个月,朱德也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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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和朱德两位开国元勋,他们为党和人民的事业殚精竭虑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相遇相识于莱茵河畔,在南昌起义、苏区斗争、长征路上、抗日战场、解放战争中炮火淬炼情比金坚。他们虽然已经离去40多个春秋,但他们的革命情谊同他们的功勋一样,将永传于世,为世人所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