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惯例，先上图：
乍一看，你是不是以为这俩大爷搁这儿拍清宫剧呢？但你再仔细瞅瞅，不对啊，后面怎么还有“纪念民族英雄岳飞”的横幅？周围还有穿着棉袄的大妈，这场景也不像是大清啊？是导演穿帮了？
不，这不是清宫剧，而是发生在2021年的一出荒诞剧。身着大清官袍的，正是岳飞的后代。4月3日，正值岳飞诞辰9xx周年，贤孝子孙们从五湖四海赶赴山东岳楼村祭奠。
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可能会问，不对啊，岳飞抗的金朝，是女真族建立的。当年努儿哈赤在赫图阿拉建立的女真政权，就叫“后金”，到了皇太极才改名叫“大清”。穿着祖先敌人臣子的服饰，去祭拜祖先，这不大逆不道吗？
可人家也有理由啊，你知道岳飞的后人在哪个朝代最风光、最滋润吗？肯定不是宋朝，也不是元明，告诉你，正是大清。
这要从康熙的“怀柔政策”讲起，少年皇帝康熙为了反制满清贵族在朝廷的势力，大力提拔汉人官员，甚至赋予兵权。岳飞第20世嫡孙岳升龙曾随康熙亲征葛尔丹有功，被封为四川提督，相当于现在的四川军区总司令。
就连岳们家一个边远地区的亲戚，七品知县岳峰秀，都能惊动康熙。特批在老家修建岳飞家庙，担任奉祀官，年年祭拜。这个庙就是第一张图里，那俩大爷祭祀岳飞的庙。
没毛病啊，清朝皇帝盖的庙、封的官。我穿清袍来祭祖，有问题吗？仔细看看，连神韵都惟妙惟肖。
但你真以为这是康熙的仁慈大度，岳家子孙的贤忠孝德？下面我们来讲讲这事的逻辑，接下来是正文：
翻遍史书，康熙绝对是历史上最会统治汉人的异族皇帝。他爹顺治和他爷爷皇太极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介莽夫。吃了没文化的亏，就会杀杀杀，根本不懂统治汉人的真谛。
但顺治是个有远见的皇帝，他知道统治汉人，拿女真那一套落后文化是行不通的。于是亲自给康熙挑选了陈廷敬、沈荃这帮精通帝王之术的大知识分子。和明惠帝身边那帮腐儒，方孝孺、黄子澄不同。顺治给康熙找的老师，就教一件事，怎么统治好这帮汉人，保我大清江山万古，别的废话不要多BB。
从小浸透帝王之术的康熙，把中国人那一套“外儒内法”玩得是真溜。帝王能坐稳江山，无非善驭“中、下”。中就是臣子、贵族，下就是百姓。把中间的变成奴才，把下面的变成顺民，这皇帝就能当稳。
具体怎么玩呢？康熙展示了教科书级别的操作，对中间的臣子、贵族，先给你们按派系分好拨，哪方势力强了，我就扶植对立的势力来打压你。循环往复，让臣子们陷入不断地斗争、损耗中，保证任何势力都不能撼动皇帝的权威，都要依附于皇权。时间长了，这帮人就都变成奴才了。
对下怎么弄？喂精神鸦片，让下面的人忘了自己的奴才身份。你们汉人不是喜欢拿老祖宗说事吗？好啊，我去拜你们的祖啊。你们汉人不是喜欢身份认同感吗？好啊，我捧你们的民族英雄啊！你们汉人不是信儒家那一套吗？好啊，我表演给你们看，皇帝带头学儒家呗。
这下百姓乐了，感觉你挺尊重我们，对皇帝的崇拜感油然而生。但该交多少税没变，主仆关系也没变。你看看康熙把这套玩得多转！不过这可不是康熙的发明，早在2000年前的秦朝，法家那一套“权术”体系就成熟的不得了。什么马基雅维利在《商君书》面前就是个弟弟。
但秦始皇失策之处在于，法家那一套太残酷了，民众受不了，二世而亡。汉武帝就高明得多，把儒家那套拿来一包装。对内给核心臣子们玩真法家，残酷的权斗；对外给基层官僚和百姓玩假儒家，强调等级秩序、忠君报国。
黑格尔说，到秦汉历史就终结了。后面都是循环往复的“治乱循环”，社会形态没有本质区别。无论哪个朝代，君臣关系、君民关系没有本质变化。即使偶尔异族入侵成功，比如元清，也是袭承“外儒内法”的这一套，因为这条鞭子太好用了。
所以有时看到一些言论，让我啼笑皆非。有次在某讲座上，听一个“国学大师”讲，咱们的传统文化NB啊，不管什么外族进来，都给你同化了。然后就拿清朝皇帝推崇儒家说事，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问了个问题，那为什么清朝的汉人还要留辫子呢？不留就要杀头呢？最后“大师”无奈，只能叫保安把我赶了出去。
清明，我去了趟明孝陵。一进前殿，两块大石板。讲解就说，这是当年康熙来祭拜时留下的。清朝皇帝为什么祭拜明朝皇帝？因为康熙知道，俺是外族，你们不服我。那好办啊，我认你们汉人的祖宗，我让你感觉我被你们汉人同化了，你们要喜欢，说我是汉人的后代都可以。
那导游一看就不爱读书，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自豪劲。给康熙一顿夸啊，说什么宽容、有气度、帝王风范。给我乐的实在不行了，我说，那康熙这么有气度，百姓能不能不给爱新觉罗家服徭役、汉人能不能把辫子剪了？
老祖宗留下的鞭子多好用啊，康熙那么聪明能不知道吗？当然，傻x看见了就会说：你看，什么文化来了都会被我们同化！但从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换什么主子有区别吗？想想就乐。
最后，点一下题，皇帝的权术+底层对权力的迷信，就是这出荒诞剧的始作俑者。皇帝不管谁是英雄、谁家英雄，对我有用我就捧；底层不管谁人当皇帝，给我鸦片、权威大，我就爱。所谓民族、大义、自由、责任这些，对于拿鞭子和挨鞭子的人都是嘴炮。一切都离不开“权”、“术”、“势”这三个字。
只是，大清都亡了这么多年，那一套“腐朽文化”，还是残存到了今天.......
关于作者
仝麟阁，95后前财经记者、投资公司董秘，发表文章累计超过50万字。百万级报道数篇、千万级报道《扒一扒武汉病毒所所长成功史》作者，人民大学经济系在职研究生，关注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现居广州潜心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