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第4期 总第767期

由周长赋编剧、徐春兰导演,黄艳艳、吴清华两位一级演员主演的《踏伞行》,是福建省莆仙戏剧院近年来创排的一部深入挖掘剧种传统、舞台制作精良、创作别具匠心的优秀剧目,自2018年首演以来广受社会各界好评。坦率地说,这部剧在审美上让笔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可谓是主客体相互融合、情感释放的审美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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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艳艳在《踏伞行》中饰王慧兰

莆仙戏《踏伞行》讲述早有定亲但未曾谋面的刑部主事之子陈时中和将门小姐王慧兰在战乱中偶遇,风雨中同行,互怀好意、猜测试探、谎言示爱、尴尬悔恨……艺术地演绎了古代青年男女唯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剧作家周长赋在读到莆仙戏传统剧目《双珠记·逃难遇亲》一折时眼前一亮,深深为之感动。蓦然间他为女主人公隐瞒真名、故意试探、考验男方的故事可以为写戏提供想象发挥的空间而激动,同时又为其舞台呈现可以借鉴莆仙戏《瑞兰走雨》《益春留伞》的精彩表演,进而充分展现莆仙戏古典细腻的表演特色而兴奋。一部新剧的创作就此展开了,文本写作整体上着意挖掘、遵循和凸显莆仙戏的风格与特质。在具体的写作上,尤其是唱词的书写上恪守莆仙戏曲牌体音乐结构,全力追寻传统写作依曲填词,遵循其音乐结构模式和音韵规范。

黄艳艳(右)在《踏伞行》中饰王慧兰

吴清华(左)饰陈时中

事实证明:莆仙戏《踏伞行》打破原有情节发展的束缚,富有创造性地完成了一个崭新的艺术表达。虽然故事的背景是古代的,但思想情感的传达与思考却与现代人息息相通。一度创作的科学理念和扎实写作,使古老的莆仙戏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再次有力地彰显着一剧之本作为剧目基础的重要地位。

戏曲唱腔音乐是剧种风格最为突出的标识,《踏伞行》在唱腔曲牌、音乐设计上注重挖掘和运用传统资源,古朴醇厚、个性鲜明、独具风采,别有古南戏的遗韵。在唱腔曲牌的甄选和音乐设计上,全剧以莆仙戏原汁原味的曲牌体音乐结构为基准,呈现出古典、朴实、完整的剧种音乐风格。同时,合理选择组合运用【醉太平】【驻云飞】【四朝元】【泣颜回】【耍孩儿】【香罗带】等多种曲牌来组织唱腔,力求精准演绎剧情,塑造人物,传达思想情感。在作曲配器上既注重烘托环境气氛,又突出剧种音乐的独特性。着重将男女主人公羞涩、欣喜、心痛、难堪、绝望直到最终牵挂、难舍、和睦的情感充分旋律化。由于创作遵循了剧种音乐曲牌体的创作程式规律,文字结构与音乐和谐统一,因此为演员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地演唱铺平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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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艳艳(左)在《踏伞行》中饰王慧兰

吴清华(右)饰陈时中

《踏伞行》令人流连的诗意美是莆仙戏的,也是文学、导演、表演、音乐共同营造出来的。毫无疑问,剧目的品相离不开导演的整体设计与精心雕琢,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演员的精准演绎是关键的一环。再好的剧本、再手段高超的导演、再丰富优美的音乐,没有能够消化并得心应手表现这些“美”的演员,一切也只能归于零。黄艳艳和吴清华两位青春勃发的青年表演艺术家,为该剧的最终呈现增添了不少光彩。

莆仙戏的表演古朴优雅,深受木偶戏影响,表演程式丰富、细腻,这在该剧的第一折就足以展现出其风格迥异的表演语汇。“踏伞”一折,黄艳艳与吴清华两位主演把传统戏《瑞兰走雨》《益春留伞》中的旋肩、车肩、放肩、蹑肩、摇步、拖步、云步、蹀步等科介融汇运用,一气呵成地呈现了舞台上“拖伞”“拾伞”“抢伞”“踏伞”“跪伞”等舞台行动和风趣情节。这是全剧动作性、舞蹈性最强的一段双人表演,慧兰的羞愧、恐惧、无奈、撒娇与陈时中忠厚、善良、呆萌的性格及各自复杂的心理状态,在二人默契、纯熟的精准把握、配合下都得到了细致的展露。舞蹈造型皆源于莆仙戏传统表演程式的《瑞兰走雨》,是一出经典折子戏,20世纪五六十年代名艺人陈金标等人将其改编为《伞舞》《走雨》,一时成为舞蹈佳作,在全国产生了较大影响。《踏伞行》在排演中充分吸纳《瑞兰走雨》的精华并合理融入剧情中,无疑是明智之举,值得大加赞赏。这部戏其实是生旦对戏,因此很多情节的推进、形象的塑造,都需要两位主演相互配合、积极互动,绝对要不得“各自为政”。节奏的谐一、情感的饱满、表演的精巧,戏的第一折就把大家深深地吸引了。

莆仙戏名旦黄艳艳

黄艳艳在《踏伞行》中饰演王慧兰,其唱腔和表演都别开生面、熠熠生辉。王慧兰的身份是将门小姐、名门淑女,按行当划分应归为闺门旦,黄艳艳在剧中以闺门应工稍偏向小旦。她饰演的王慧兰是一位聪明貌美、善良纯真,又有些小心眼、猜忌心,多愁善感、娇嗔倔强的大家闺秀。在第二折“听雨”这场全剧的重点场次、慧兰的重头戏中,女主人公的性格、情态得到了全面、深入的展示;艳艳在唱腔、表演上的特长也得到了凸显。

黄艳艳(左)在《踏伞行》中饰王慧兰

吴清华(右)饰陈时中

第二折,王慧兰和陈时中两人住在店中逐渐更熟悉了,俊男少女慢慢地怀有好感,直至慧兰有心去试探陈人品到底如何。慧兰敬酒一杯对公子表示谢意,陈时中为眼前的貌美女子所吸引。互通名姓后慧兰得知眼前的陈公子竟然是她的未婚夫,惊喜之余却没有与他相认。与自己共处一室的公子是未婚夫的惊喜与雨声中被撩拨的心绪如何展现呢?姚清水、王少媛等莆仙戏名家设置了一段稍做调整的【十八嗏驻云飞】“(陈)佳人离去,留下怅然意丝丝。(王)未婚居一室,上天安排奇。(王、陈)嗏嗏嗏嗏……(陈)一路……共乱离……(王)奴共他一路……共乱离……(王、陈)到此难眠夜雨时,(王)未婚夫婿——(陈)隔门女子——(王、陈)醒梦有谁知?有谁知?忍不住拉\推门,拉\推门一窥”。艳艳运用婉转清雅的演唱,精准而富有意境地表现了二人矛盾纠葛的心境,透射出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和鲜明的音乐张力,直至二人不约而同分别拉门、推门。当然,莆仙戏歌舞并重,这为演员的表演舞蹈也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当陈时中不慎摔倒王慧兰伸手扶起时,陈忍不住抓住她的手。王抽手,陈又抓,如此再三后,慧兰才抽出手来。紧接着一段唱【紧红芍药】“(王)他遽然拉住奴家手,一阵惊风又乱雨。(陈)那金风玉露一触间,心灼热,身战栗。【九环串·老天娥】(王)不扶他,偏扶他,能不怜他是奴家夫婿。(陈)不拉她,偏拉她,感她对我体贴入微。(王)男女有别,(陈)授受不亲。(王)他不识眼前聘婚女,怎能见异思迁生亲昵?(陈)我已行聘结连理,怎可心猿意马不自持”。这段唱腔不仅好听,而且结合文辞细细品味,男女各自激动、悔恨、自责的心情通过简约、含蓄的方式吟唱了出来。这样的创作是内容与形式的共同生长,是内在精神与外在形式的完美融合,以至于我们在分析艺术表现时也无法与情节内容分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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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艳艳(左)在《踏伞行》中饰王慧兰

吴清华(右)饰陈时中

笔锋斗转,让观众有了更多的期待和急切——她怎么不相认呢?要干吗呀?慧兰欲试未婚夫的心性,故意不告知自己姓名。夜雨潇潇,一番对饮后陈时中终于按捺不住对慧兰的爱慕,谎称自己未曾定亲,并向对方求爱,还说即便定过亲也要退掉。王慧兰犹如遭当头一棒,伤心地告诉陈时中自己就是那个他要退亲的女子!剧情顿时跌入低谷,二人闹翻了,一里一外各守一处,深夜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心怅然,客店静,双双枯坐难伏枕;听夜雨点滴到天明。”这段戏是整部戏大转折的地方,不仅揭示了二人未婚夫妻的真正关系,还是一段深刻剖析人物内心世界的心理戏。这段有较高难度的表演黄艳艳和吴清华完成得很出彩,亮点纷呈,在各类演出中经常单独演出。王、陈二人各怀心意,观众以及检场人知道实情的焦急心理,形成了观众和舞台人物之间的戏剧纠葛,充满了戏剧性与紧张感。与这些表演同辉的不得不提到黄艳艳精彩的唱腔,无论是与生角的对唱、轮唱,还是单独的唱段,她都处理得气息平稳、声音饱满、情韵生动。

总之,莆仙戏《踏伞行》通过生动、鲜明、完整的艺术形象完成了审美意象的表达,令观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如痴如醉。在莆仙戏剧种风格的统领下,主创团队进行了虔诚的艺术创造。曲牌传统丰富、表演细腻传神、唱腔新颖动听,创造性地完成了“尊古而不泥古、创新而不唯新”的艺术实践。表演上诸如男女主人公之间情节,在情感和节奏的把握上拿捏得都很准确,舞台充满了诗意和古典气息。在曲牌结构的规范下,唱词错落有致,唱腔节奏优美,文辞典雅诗化。该剧对于剧种传统的弘扬、文本写作的表达,以及唱腔的改革运用等多方面的探索都具有重要意义,值得充分肯定和进一步探讨。

(作者系青年评论家)

来源:中国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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