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鸳鸯,本是成双成对,象征爱情的,但红楼梦中的鸳鸯,却挥剑斩断一切爱情之路,她在作者笔下,承载着怎样的使命呢?

鸳鸯是伺候贾母的“首席大丫头”,可以说是贾府第一丫鬟。

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鸳鸯这种服侍老祖宗的下人,即使晚辈主子见了,也得客气三分。因为她深获贾母信任,管理着贾母的一切财政,还时常替贾母发号施令,是董事长秘书,监理钦差大人的角色,连凤姐见了都要规规矩矩叫一声“鸳鸯姐姐”。

李纨说:“老太太屋里,要没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哪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偏老太太只听她一人的话。”

所有人的态度,都道出了鸳鸯在贾府非同一般的地位。

鸳鸯更像贾母的高级经理人,不仅将贾母生活悉心照料到无人能及,打理好贾母的财物,更能洞察主子的心意,伶俐乖巧,聪慧大方,能逗贾母开心,还能替贾母辅助家理。

四十六回一出鸳鸯拒婚的大戏,剥开的不只有男权社会女性的悲哀,更有母子之间,夫妻之间,亲人之间,主仆之间,情义的分量,人性的莫测多变,慨叹曹雪芹的匠心独运,比照出无比真实的客观现实,我们来一一细看。

贾赦这个人物,在贾府并不讨好,虽是大老爷,却无权无威,贪花好色,“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能放手了”,平常也就罢了,这次动了心机,挑拣了半年锁定鸳鸯,不仅仅图美色,更图鸳鸯的地位所能带给他的利益。逼迫不成,撂狠话“凭她嫁到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其无耻无下限,在作者笔下,超过了呆霸王薛蟠。

贾母的心机手段,虽已在多年老封君的生涯中隐匿,但这出大戏,老太太震怒了,却不是因为儿子的无耻荒淫,而是恨儿子暗地盘算她。高门大院,人心更为幽深,即使母子之间,私心筹谋也多于残存的情分。

贾母看似为鸳鸯做了主,回绝了邢夫人,人人都说老太太心慈,却直至自己过世,都并没有给鸳鸯一个好的安排,也是令人唏嘘。

而王熙凤的表现,却是这出大戏的亮点,可圈可点。

邢夫人是她的婆婆呀,所以别人都能躲,她却躲不掉。她靠着比别人深细的机心,周密的洞察,先谏言这事不妥,哪知邢夫人当场恼了,看势不对,凤姐立马避其锋芒,扭转话锋赔笑、奉承,暗暗筹谋着脱干系。

这一套一套下来,让人不得不慨叹,说到揣摩人心、辨风测向,谋略周密,凤姐当得红楼第一人,她的出彩,就在于她复杂环境思维的机变,身法的灵活,无人能及。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那大戏的主角鸳鸯呢?

都说丫鬟“奴性重”,鸳鸯这个丫鬟却极刚烈,富有独立意识,具有反抗精神,她的反抗,在那个男权社会,像一道闪电,划开了暗黑的天空,却也转瞬即逝,最终依然以覆灭收场。

有人评价鸳鸯,结合了平儿、袭人、晴雯三人的特点,既像平儿有能力,却不仗势欺人,又有袭人的一心一意,体贴妥当,还兼有晴雯的决绝刚烈。

她骂她嫂子的话,就反映了她的个性,干脆、利落、直白、通透。

“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什么喜事,状元逗儿灌的浆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难免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

这说话风格,类似王熙凤的泼辣风,通俗锋利,骂得一个酣畅淋漓,大快人心。我从旁看着都觉得爽利,对比着赵姨娘、芳官等地吵吵打打,真是高下立判。

鸳鸯的决绝与反抗,红楼中少有,其女性独立人格意识的觉醒,恰恰与邢夫人形成鲜明对比。

贾赦看上了鸳鸯,这事要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是谁?是邢夫人。因为她无儿无女,无权无势,年老色衰,而鸳鸯不仅年轻貌美,还有手段、有能力、有人脉。

邢夫人的态度却是暧昧的。

完全沦为了贾赦的皮条客,尽心尽力地游说鸳鸯,她对贾赦的依附与尤氏的隐忍还不同。凤姐对她看得清,秉性愚钝又懦弱,只知道顺承贾赦的要求,以保住自己的地位,在钱财上更是贪婪。

邢夫人这个人设在贾府,也是如赵姨娘般讨嫌的存在。作为大房的当家主母,管家权却旁落二房,这脸打得不要太响,这里面不仅有她本人的懦弱无能,贪婪成性,更有贾母这个当家人的不喜、嫌恶。看她对继女迎春的冷酷无情,就知这个可怜之人,却也是为恶的帮凶。

回到鸳鸯这个角色,有红迷认为,鸳鸯恋着贾琏,因为贾琏缺钱向鸳鸯求助,鸳鸯冒险背着贾母,将查不着的金银偷运出来一箱给贾琏周转。贾母也曾戏称,让凤姐将她带回去,放在贾琏房内,“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但笔者认为,鸳鸯是最能把握贾母心理的人了,她做的事,不管明的、暗的,其实都合了贾母的心意。

鸳鸯有远见,她不会恋着贾琏,因为凤姐就是个定时炸弹,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淌这浑水。同时,也不会恋着宝玉,宝玉在成熟的鸳鸯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对于爱情,哪个小女子不怀春?对于归宿,哪个女人会不在意?鸳鸯虽没什么文化,但在贾母身边,也有不小的见识,她不可能服侍贾母一辈子,所以对于感情,也应该有憧憬。

你看她碰上思棋与其表兄偷情,这种事在以礼法传家的贾府,是败坏风气、道德沦丧的大事,但对这对野鸳鸯,鸳鸯对外却三缄其口,她本人虽绝不会做这种有违礼法之事,但对于真心相爱,也有一份小女子对待感情的宽容。

但“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她亲手堵死了自己的一切感情之路,将一生都卖给了老太太,贾母归天后,她或剪了头发做姑子,或一死,却是逼迫下的无奈选择。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鸳鸯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她的决绝,一味向贾母表忠心,没有哪个主子会喜欢惦记另外高枝儿的丫鬟,鸳鸯若如此,贾母也会毫不留情的抛弃她。二为本身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红楼梦的丫头中,最出挑的,就数鸳鸯、平儿、紫鹃了。袭人在复杂的贾府,属于“奸而有人情者”,虽自己的筹谋,都成了空,但她毕竟务实地活着;平儿虽委曲求全,但最终被扶正,得了一个善果;紫鹃,单看她能让刁钻的林黛玉服服帖帖,视为亲人,就可见其不俗。而鸳鸯,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甚至超越了她的好姐妹,但过刚易折,最终也没有逃开赴死的结局。

曹雪芹笔下的人物都很精彩,都绝不是扁平的,复杂又耐人寻味。相比之下,鸳鸯这个人物的性格特点,还稍显简单了。

邢夫人称她“素日志大心高”,其实,她是跟着贾母站得高、看得远,却从没有贪念,为自己谋未来。鸳鸯谨守本份,心最不野,拒婚这一大戏,更堵死了她的一切生路。

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物中,黛玉的决绝含在柔弱当中,看似柔,却极韧;晴雯的决绝含在悔恨当中,担了名却无实;而鸳鸯的决绝却是极刚烈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这个人物性格之鲜明、烈性,总让人感觉到一股悲壮,因为那个三宣牙牌令的机敏女子,因为那个和凤姐、刘姥姥一起,逗得贾母开怀大笑的伶俐女子,那个几乎站在了奴才的最高处,却依然逃不开悲剧命运的女子,同声一叹,慨叹她生不逢时。

End-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