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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半小时、几十页的台词,”吴昊宸称剧目《一个绝望的人》为“营养丰富但异常坚硬的骨头”。这是法国作家嘉布里埃·迪莫瑞的一出经典独幕剧,在真人秀《戏剧新生活》的舞台上,吴昊宸和他的两位哥哥刘晓晔、刘晓邑共同完成了这出独幕剧的演出,这也是他在节目里表演的第二个剧目。

从类型上说,《戏剧新生活》是档“冷门”综艺,官方对它的定义是“‘无名’戏剧人生活生产真人秀”,请来的嘉宾虽说都是戏剧圈里的大拿和新秀,但相较于明星们的知名度而言,他们确实是“无名”的。

吴昊宸是八位嘉宾中观众比较脸熟的一个,因为他更为人所知的身份是演员。《欢乐颂》中的应勤、《琅琊榜之风起长林》中的萧元启、《旗袍美探》中的沈晓安、《找到你》中的张博都是他。作为演员,他有代表作,且质量颇高。不过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戏剧人,或者说是戏剧新人。

虽然吴昊宸在节目当中自谦“我哪算戏剧人啊”,但如果细数他的履历,对戏剧的投入其实赫然在列。他演过豆瓣高分话剧《弗兰肯斯坦》,参与过实验戏剧《白兔子,红兔子》,导演的首部话剧作品《忘川》入围过第七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跟《戏剧新生活》的“发源地”乌镇早就结下过缘分。

2019年,他还跟几位朋友创办了剧团,名叫“大不了”,导演了话剧《第四种颜色》和《约拿斯》。剧团名字的来由就是字面意思,解释得通俗一些,“就是爱咋咋地。”吴昊宸录完《戏剧新生活》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就请老师给剧团办了一堂工作坊,四位核心成员还在一起开了个小会。他的最新一条微博停留在2月21日,第一句话就是“这几天忙着准备大不了剧团后面的剧本朗读。”

对于戏剧人这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吴昊宸是认真的。

01

一场社会实验

在《戏剧新生活》中,八位戏剧人生活的地方叫戏剧公社,因为上一部戏还没杀青,吴昊宸晚了十天左右才进公社。

他拖了两个大行李箱,揣着黄磊给的两千块钱“启动资金”,到了公社的头天晚上就被其他七位联合“整蛊”了。他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排排蹲在地上,自己抽自己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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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人们所经历的一切也正如节目中呈现出的那样,不允许花自己的钱,场租都要自己去谈。吴昊宸刚到公社的第二天就上街卖票去了,节目组告诉他要卖一千张票,他特别着急。

一千张票,我怎么卖啊?而且你要知道,新人进来特别容易拿游戏规则当回事,场租一万已经付出去了,我们要是亏本的话,就得从戏剧公社搬出去,所以第一天我对这个事就很严肃。”

他从早上九点左右开始卖票,一直卖到晚上七八点钟,当天他总共走了快四万步,连摄影师都跑坏了三拨。吴昊宸当时想着,如果这事儿我要是不办漂亮了,他们在那儿演的就没精神了,“哪个演员看着底下凳子心情能好啊,对吧?”

录节目的这段时间,并非乌镇的旺季,街上大多都是散客,到了节目后期,乌镇景区里连个人都没有,就只有节目组的一帮人,二十多个摄影机和七八个演员。用吴昊宸的话说,一路上见的人还没有自己人多

他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大批量拉客,比如和线上App合作,跟乌镇镇政府、景区合作等等,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实现。

比起综艺类节目和表演类节目,《戏剧新生活》更像是一场社会实验,节目组设定规则,嘉宾们遵守规则,无需刻意制造情境,嘉宾们遇到的一切困难,都有可能是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会遇到的真实困境。“加上它这个实验本身也不给你提供任何外力帮助,你自己有的时候也不能使用外力,只能凭你自己去谈,所以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就是不太好敲。”

通常情况下,一部戏的排练周期起码要一个月,但戏剧人们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排出了十二个剧目。在吴昊宸看来,这种高效首先得益于他伴随的是这样一群有才华的人,这群人各自有各自的看家本领,起手就已站在及格线上,不必从零开始步步攀登,“那么在60分之后,大家通力合作,磨合到70、80、100分,最终磨合到赖老师(赖声川)能给一个戳的程度。”

他们从不花费时间在如何表演这件事上,也不会对哪个主题完全没有主意,他们费的所有劲都在互相切磋想法上。

高效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吴昊宸自己也感受到了效率的重要性。他们在过程当中也有一些失误,并不是顺风顺水地就排完了十二个剧目,其中也有被叫停的、没能予以通过的作品。“因为我自己特别勇于放弃,”吴昊宸笑道,“我觉得放弃是人类最高贵的品格,不行就是得放弃。”

他们各自分配了这十二个剧目,有时会赶上三个剧目同时排练、同期演出,个别嘉宾一个要被掰成两三个用,更别说还要在保证演出的同时保证收支、保证生活。

这样看来,“玩转”戏剧公社的难度其实不小,以至于直到整个录制结束,吴昊宸还没来得及从这场“实验”中反应过来。问他这两个月到底干了什么,他也不太知道,“就过来了,就是告诉你结束了。”

02

一处能量寄托

《戏剧新生活》名副其实,有戏剧也有生活,且节目组不干预嘉宾的任何生活琐事。

吴昊宸其实在过程当中陷入过几天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有的人因为演出请假离开,或者想要休息两天,节目组也不管。“你跟镜头那边的所有人说话,没有反应,严老师(严敏)的团队确实很专业,你逗他,反正他也笑,就是一句话都没有,坚决不理你。”

住戏剧公社很像住宿舍,但环境比宿舍更放飞些,嘉宾们有打扫打扫卫生、干干活、抬抬水之类的琐碎,节目不会全播出来。他们平常也会聊天,一聊聊一晚上的事常有,像修睿和刘添祺两个人能不睡觉,聊到早上七点多钟。“正儿八经的掏心窝子也聊,聊点艺术上的东西那就更没头了,从排练就聊这个,每天晚上最少不了的就是话。”

他们还在戏剧公社养了鸭子。丁一滕的剧目《倒影》需要三只鸭子,一不小心伤了一只,“那小蹼都已经干了,走不了了,眼睛周围也感染了。”快死了的小鸭子让吴昊宸生生养好了,养到“马上可以出现在烤炉里”的健康程度,他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叫狗剩子。”还有一只“虎了吧唧”的,天天叨他的鞋,取了个名叫虎子。

在戏剧公社的两个月跟过日子一样,对吴昊宸来说,又比过日子精彩上许多。“过日子,十天未必出一个新鲜事,在这一天二十个新鲜事,你措手不及。”

以前吴昊宸拍完一部戏,状态是“翱翔”的:回来就“飞”起来了。但是录完《戏剧新生活》,他的脑袋都是乱的,“很懵,”因为密度太大了,比拍一部戏的密度还要大。参加《戏剧新生活》特别像上大学,一个学期结束,大家就放假了。

吴昊宸的微信名叫“超长待机”,看上去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状态,“但就赖赖巴巴,还挺能挺。”他曾经在采访中说过,自己可能天生不太需要睡觉,所以身体里有非常多的力量需要去释放。

他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原本想毕业后干上十年舞台,没想到大二时机缘巧合,被老师派到《伪装者》剧组,又被选中演了一个日本军官。而后他接连出演《欢乐颂》《琅琊榜》,大学没毕业就签约了正午阳光,成了一名影视演员。

但吴昊宸依然是个身体里有非常多的力量需要去释放的人,在影视圈,目前他能有的机会其实很难把这股创作能量完全释放出来。2018年,他恰巧去了一趟乌镇,乌镇又唤醒了些他内心的真实渴望,“我觉得是真好,我说我带个作品来吧。”2019年,吴昊宸带着他的导演处女作话剧《忘川》来到了乌镇戏剧节,并且入围了“青年竞演单元”。

他在中戏时的同学大多不再从事舞台,跟他一起去乌镇的是他的几个朋友,他能感受到他们每天都很开心,那是一种单纯的、对于戏剧的热情。“然后他们回来跟我聊,说宸哥,好玩,明年我还想去。”吴昊宸想了想,去就去吧,要不干脆就组个剧团。

这就是他的“大不了剧团”的由来。

03

一个安身之所

经营剧团不是件简单的事,吴昊宸曾经尝试过请编剧,五幕戏写了一幕,就占了他整个预算的五分之三,对于一个民营剧团而言,这是一笔承担不起的费用,所以后来他就只能自己写剧本。疫情期间,吴昊宸改编了加缪的短篇小说、导演了话剧《约拿斯》,他整晚整晚地不睡觉,加急写剧本供应第二天的排练量。

大不了剧团没进行过商演,作品只投过两个戏剧节,目前没有盈利,吴昊宸用自己的片酬养着这个剧团。他和他的朋友们自己写剧本,自己排练、演出,没有任何酬劳,道具也就只花几百块钱。剧团里面有个小黑匣子,能坐五十个人左右,有灯光、有舞监室,他们定期在那里面排练,每当演出的时候就做一个邀请函,邀请朋友们来看,看完互相交流一下,并不对外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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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团的成员刚开始时也不固定,吴昊宸问了身边几个朋友,有感兴趣的就来,结果隔不了多久就要换一拨。“这个走了,那个走了,再有新的感兴趣的人过来,我自己可能又认识新朋友。”直到2020年下半年,他们排演《第四种颜色》的时候,才算是稳定了一点,他也通过一年半的时间,慢慢找到了一个属于“大不了”的运作模式。

“可能我还得再花一段时间去思考我们这个剧团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我心里大概有一个方向,就是为年轻人说话。这一批90后真正的苦恼、喜悦、忧愁、伤感,关于理想、关于爱情、关于生命,似乎还没被主流艺术足够重视和探讨。这一批人再过十年八年就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了,但是他们的精神和内心还没有被那么地关注到。”

如果这十年当中,有一个叫“大不了”的剧团能及时地给予这批人一点点抚慰,能产生哪怕一点点的影响,吴昊宸觉得,这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虽然这很难。

所以我特别希望志同道合的朋友都加入进来,这就是我唯一的一个梦想。”等实现了这个梦想之后,他可能才会更多地去顾及所谓的商业逻辑。

或许在旁人看来,像吴昊宸这样的戏剧人为舞台付出了很多,吴昊宸称这群人为“善良的旁观者”,但作为圈里正在遭受这些事的人来说,他们并没觉得自己是在咬牙拼命。

像是《戏剧新生活》里的戏剧人们,虽然都遭过难,但是也都顺其自然地过来了。刘晓晔从业二十年,存款只有两万,每回和吴昊宸出去吃饭还是抢着买单,“你还不能跟他抢,你抢,他不高兴。”他也没有感受到难。

当然,过程当中肯定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但这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个反思,“就是人自己不会陷入到一个自怜自艾的状态当中。”哪怕经历挫折,旁人看了觉得困顿,只要自己能永远以一个平衡、持中的态度去生活,就不会被消极情绪吞噬。

“有的时候特别害怕被旁边的人影响,别人一说你怎么这么难,本来你没觉得,结果一听,完了,‘呲溜’就下去了。”吴昊宸看重结果,埋头苦干的过程中不管遭遇什么,说不定哪天“嘣”的一声,就能出来一个好的结果。

今年,大不了剧团内部会先做一些莎士比亚工作坊,剧本朗读也在推进当中,吴昊宸希望能够在空间和场景上做进一步的尝试,比如到咖啡厅里。

“然后我们也想尝试着在整个21年能够通过集体创作的方式,去导演化、去职能化、去部门化,我们可能会有一个原创的作品,不限时长,独幕剧也行,三幕剧也行。定了这些东西,我觉得足够了。”吴昊宸希望能把剧本朗读这种形式一直延续下去,既对演员自身的训练有很好的帮助,又能不限场景,拉近和观众的距离。

它的效用其实跟《戏剧新生活》是一样的,都是在观众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静待来日缓缓结果、开花。“这是我新年的一个小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吴昊宸说。

Q&A

星番:《邂逅·似水》的形式感比《出山》和《鸡兔同笼》更重一些,你们在演的时候,会考虑屏幕前的观众的接受程度吗?

吴昊宸:不考虑,我们就是个戏剧类的节目,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从来没想过,我上舞台就是舞台的事。任何戏剧作品出来,都有能够戳到某一些人心里最柔软或者最隐秘的那个地方的点,也一定有那种看不太懂的,所以很正常,它的形式无论怎样,也没有达到所有人都喜欢的程度。

星番:那一个戏的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平衡,是你们戏剧人会考虑的吗?

吴昊宸:这个东西在我看来不用平衡,完全看审美和选择,我为啥要去平衡这个事?我就想老老实实讲一个故事,或者我就想走形式,都有。你所讲的那个平衡,我觉得可能是很多人的一个梦想,就是我既想有点出其不意的花招,又想角色和故事本身能够温暖和打动观众,这也是一条路,除了左右两边,中间也是一条路,这当然很好,那我觉得两边也很好。

星番:可能现在国内的大部分观众还停留在内容重于形式这个阶段?他们对纯形式的东西的接受度相对不那么高。

吴昊宸:不是观众的问题,什么叫观众啊?走进剧场看戏的每一个人都叫观众,怎么这个事就能赖观众,这跟地图炮有啥区别呢?观众做着核酸、买着机票、住着酒店过来看你戏,观众有问题吗?没问题,创作者无能。

星番:你演影视也演舞台,在你心里影视和舞台有高低吗?

吴昊宸:高低是没有的,我在采访包括聊天里都数次谈到特别讨厌那种莫名其妙的鄙视链和优越感,我干这个瞧不起干那个,我这个流派瞧不起那个流派,特别狭隘,没有胸怀成不了艺术家。它有什么高低呢?电视剧没有剧场那种现场跟观众之间的互动,戏剧也没有电视剧那种几十集体量的饱满度和细腻度,表达方式不一样。

而且每个题材也不一样,每个题材都有它的接受度。你要知道街上花十块钱要看我们一场舞台剧的人,他很可能愿意为一个电视剧的超前点映花五百块,那怎么了?我就愿意欣赏这种形式,我就不愿意到剧场忍一个小时去,这不很理所应当吗?

星番:那有前后吗?

吴昊宸:在我心里没有前后,昨天我跟他们开会还说,我说很多作品不能区分前后,很多作品就是好作品,你所谓的区分前后,相当于在这个人的语言体系当中,已经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照不宣了,比如电影、电视剧、网剧、网大,有这么一个优劣排列组合。

但是有一类很好的作品,比如说我老东家正午阳光的那些作品,你能在这个排列组合里面给它放到电视剧那一栏里吗?你不能,因为它比很多不那么优秀的电影和不那么优秀的话剧要强,它的分类方法不能这么单一,对吧?不过也不准确,语言当中总是存在一种巨大的误解。

所以有的时候我特别不愿意去总结这个东西,一总结就存在误解,这个误解就莫名其妙容易产生那种优越感和对抗性,它就误导你,让你陷入到一个很钻牛角尖、僵硬、不变通的状态当中。其实你就是一个创作人,你像我一直在拍电视剧,偶尔涉猎电影,没什么剧场经验,直接把我扔到《戏剧新生活》这样一个训练营里、都是顶尖的戏剧人的这样一个环境当中,我就得去适应这种表演方式。

所以在我这儿没有排序,只是阶段性的追求,这东西是很随机的。比如这两年我一部话剧作品都没有,那今年我可能跟公司交流,我说我两年没演话剧了,今年给我找找舞台,这两年我拍了特别多的电视剧了,我想尝试尝试电影可不可以?这些东西跟你对于这件事本身的排序无关,是你个人在流动中产生的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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