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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初十这天。

“哎呦,见血了。”鸣夫舔着食指,鲜红的血液滴落到地上。他本来是想搬些柴火的,一不留神就割到了手指,疼得很。

“鸣夫,有件发财的事你要不要干?”是洪狗儿来找他。

“什么事?”

“搬个东西。”

三翠街的童府,两旁是树木,每至夜黑,门前的两只红灯笼会准时燃起,从未熄灭,直到天亮。

这夜,已是亥时三刻,乌云压顶。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两只灯笼轻轻摇晃起来,风不大,却熄灭了里面的光芒。与此同时,府里传来一阵骇人的声音。

1

丙辰日,未时凶。诸事不宜。

天地一片阴沉,时作大风。

大槐树下,敲锣打鼓声有节奏地响起,声音虽大,仍盖不过其中低声哀泣的声音,望去竟是白压压的一群人,个个都低头伤心着,倒没能看到一张清楚的脸。他们围着的,是一个锃亮的黄木棺材。

离这棺材最近的,是披落着长发,一身麻衣的童倾宁,里头躺着的是,她的父亲——童守,也是当地的知府。

于几天前突然暴毙身亡,外头人还只当这童守是操劳过度。可倾宁隐隐觉得,父亲素日身体康健,怎么就能突然暴毙了呢?伤心之余,她起了疑虑。

到未时,众人收了哭声,改换作愁容满面。

倾宁还想着事,就听得管事麻伯那沙哑的嗓子喊着,“老爷出殡了!”倾宁强忍住了眼泪,抱着父亲的灵位起来,后面跟着哭丧的人。

正出了街头,“小子!给我站住!”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少年,四处乱窜,倾宁看着父亲的灵位也没注意,来人却是直冲冲地撞倒了她,手擦出了血,灵位掉到了地上。

“站住!看我今天不弄死你个臭小子!”又跑出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是一脸怒火。

“对不起!”少年把她撞倒之后连忙起来又接着跑,倾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到了,麻伯将她扶起来,“小姐你没事吧?哪里来的恶徒居然敢扰乱老爷的丧事,你们几个,快去把他给我弄回来!这还了得了!”

倾宁拾起灵位,血已经沾染到灵位,她却没注意,“算了,麻伯,我们还是别误了父亲的吉时,快走吧。”

下人们又继续撒着满天的纸钱,落在棺材上,落在地上,落在草上,落在每个人身上。

童府那两只红灯笼点燃了,不过,红灯笼变成了白灯笼,写着童字。

帷幔之下,朦胧的烛光,倾宁坐在窗前,蛰鸣起伏不断。

她回想起今天那件意外,那人将她撞倒之后,靠近她的耳旁,说了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话,“明日清晨时,鸡鸣之前,大槐树下相见。”

声音很小,但足够让她听清楚并牢牢记住,“他究竟会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倾宁细细想着,他特意选父亲出殡的时刻来,莫非会与父亲相关……她不敢再想,脑海是一片杂乱,渐渐合上了眼。

2

倾宁眼睛是合上了,但心却还是醒着的,思虑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先是父亲的死,接着母亲伤心过度,又或许是因着别的缘故,母亲竟然有些神神叨叨的,总说有人要来害她。

她想着,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父亲的突然暴病身亡,府中上下总感觉是阴森森的。而且每到夜半时分,自己也能隐隐听得个似鬼魂幽怨的声音,好像在喊着,“血债血偿。”而且,那声音是重复喊着,好似有什么天大的冤仇般。

等她点灯起来喊丫鬟看,丫鬟只说没有听到有人喊,只有麻伯在外面巡夜罢了。

思来想去的,倾宁是越想越不对劲,她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只是到如今,她怕是不得不信了。再加上那少年的话,她坚信父亲的死怕是不简单。

倾宁是近天亮了才歇了一会,突然又睁开了眼。不知觉地出了门去,站在大槐树下候着。

“你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倾宁吓一跳,她回头一看,是那日的人,确切地说,是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长得是清秀文弱,脸有些苍白,却让人心生亲切。

没等得及倾宁问,他就说:“我叫鸣夫,童小姐。”他几乎是盯着倾宁看的,眼前的一双清澈明眸,足以让少年人心动。

倾宁还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姓童,可转念一想,这随便打听就能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困惑,那日我传口信给你,是为了你父亲的事。我想你也觉得你父亲之死,死得很蹊跷吧。”

倾宁诧异地看着他,微张着口,却不知说什么是好,外头人都以为父亲是操劳而亡,他又是怎么知道父亲的死……

“你到底是谁?”倾宁以一种敏锐的眼光看向他,“仵作都验过我父亲,说他是操劳过度,身上又没有一分的病与伤,怎会死得蹊跷?你可别胡说。”

“哼,那罢了。我还想跟你说,你父亲怕不是操劳过度而亡,而是心中有鬼,吓死的吧!”

这话如当头一棒,倾宁直直地盯着他看,鸣夫并不理会她,“明日,还是在这里,我会带你走。”

忽略前面的对话,这当听这一句,别人还会以为他俩要私奔呢。

“去哪里?”倾宁脱口而出,而不是问为什么,她居然相信鸣夫所说的话。

“你老家!”鸣夫还想说些不动听的话,看着眼前的人,他憋住了。

一整日下来,倾宁都是怔怔的。看着麻伯忙里忙外的,她也不管,拉住麻伯就问:“我们童家的老家在哪里啊?每年祭祖都不见父亲回去的?”

这一问,把麻伯吓一跳,“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只是好奇,别人家都是一大群亲族的,可我们家就十分冷清了。”

“这……老奴也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你在我们家那么多年了,麻伯,你说说啊。”

“小姐别问了,老奴也不知道。”

“唉,我只是悲愁。父亲不在了,母亲又病了,我又是女子,这家以后要怎么立下去,若是有个亲族出来帮帮就好了。”

3

“小姐别担心,这不是还有舅家吗?老奴也会尽心帮小姐打理好这家业的。”

看麻伯这样,倾宁也不好再问。

“对了,小姐,老爷还留了许多事,老奴要到衙门去一趟,明早才能回来。”

“嗯,去吧,娘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可,问了一些年长的下人同在父亲身边做事的人,对她的老家都不清楚。倾宁存了疑虑,看来她的老家必定不简单哪。

倾宁本想问她娘的,可看到熟睡着的母亲又不忍打扰,丫鬟进来问她要收拾哪些衣裳去庄子上。

“不……不用了,我自己看着来。”倾宁说着,明日也是她该离开家的日子。因着她母亲的病需要静养,麻伯便提议让她母亲到庄子上去安心养病,倾宁自是需要陪同的。

可偏偏那鸣夫说,明日会带她去父亲老家。不管那鸣夫所言是真还是假,她必须一探虚实。

她又想了许久,想着鸣夫寥寥无几的语言却能让她忧思了一整日,到深夜才合上眼,许是睡得沉,她没有再听到那“血债血偿”。

“小姐,马车已经来了,夫人已经上车,麻伯让小姐快点去。”丫鬟来催倾宁赶紧上车去。

“我不去庄子上。”倾宁看着天,淡淡说地道。

麻伯知道倾宁不去,可急死了,“小姐你不陪着夫人去,要留在这府上吗?”

“也不是,我要出去一趟。”倾宁语气中满是坚定,没人能让她改得了主意。麻伯拗不过他,只好留下来陪着她,让人好好送童夫人到庄子上去的。

“麻伯,你不用陪我的。我就是出去一趟,你还是跟着母亲去。”

麻伯一脸担忧,“小姐胡说什么浑话,小姐你一个姑娘家外出,我怎么放心得了?老奴虽不管敢小姐的事情,但老奴可担心着小姐你的安危。让别的人跟去我也不放心,再说了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老奴一定护小姐的安全。”

大槐树下,鸣夫早早就来了,看到倾宁身后还跟了个麻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麻伯,又是困惑,又是怀疑的神色。

麻伯去雇马车,倾宁才问:“要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一两天就能到。”

“要去的是桐花庄吧?”倾宁说道。

鸣夫诧异地看着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地方,能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倾宁并不回答他,而是问:“这个桐花庄,就是我的老家?”

“嗯。”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童府上下没一个知晓的,而鸣夫似是早就知道,而且还很熟,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还要带她去。可鸣夫对此事并不多言。

4

荒无人烟处,斜阳草木深。

一个小庄子上,掉落着树叶的梧桐树,枝丫招摇,是光秃秃的,只有几片树叶。树下站着三个人,他们眼前的桐花庄,草木凋零,房屋坍塌,蛇蚁横行,山岚瘴气飘荡,阴气重重。倾宁不由后退几步,这哪里像是有人生活的地方?

“走吧,前面的祠堂能落脚。”

倾宁看了眼周围,打了个冷颤。这样的环境,实在是有些恐怖。

倾宁进祠堂前,看了眼掉落在旁边的牌匾,依稀可见“童”字。

一进门,倾宁停住了脚,睁大着眼,看着堂中排列着大大小小的牌位,铺满了灰尘,她好像看到的不只是牌位,而是……亡人!还有,顶上挂着个红灯笼,虽年久失色,可与这黯然失色的牌位比,显得特别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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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白天,祠堂是暗暗的,四周封闭,少光亮。麻伯似是比倾宁还要不适应这里,皱着眉说:“小姐,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还阴气沉沉的,诡异得很,我们还是离开吧。”

倾宁小心翼翼地打量祠堂,“不怕,来都来了。”麻伯追问过倾宁来此地的目的,倾宁思来想去,还是没告诉麻伯,只是含糊其词。

她想出去看看周边的环境,便跟鸣夫一起出去探查,留麻伯一个人在祠堂。

眼见近傍晚,麻伯扫干净了祠堂一侧来做歇脚之地,点上蜡烛,看着眼前已经沾满灰尘的牌位,想着什么事,随后又从包袱里拿出个小小的东西揣自己怀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桐花庄不大,倾宁没多久就逛完了,“为什么这里会荒芜,一个人都没有?我父亲的老家,怎会是这样的?”

鸣夫:“这个你父亲是最清楚不过的。”

“我父亲?你让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里与我父亲的死究竟有何关联?!”倾宁已经忍不住了,父亲之死已经十分蹊跷,这个废弃的庄子又一个人都没有,她到这里来能知道什么?

“今天,是八月十七,他们的忌日。”

“他们是谁?”

“你看到的那些牌位。”

“可你要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我能知道些什么?”

“引出生鬼,安抚死鬼。”

倾宁困惑着,想要走,脚下被藤缠住了,差点绊倒了,还是鸣夫一把扶住了她。

“谢谢。”

倾宁弯下身去解开藤蔓,却看到一堆蝇在吞噬着腐烂的糜肉,看样子是只狐狸的腿,上面还有许多的毛。

她被吓到直接坐到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恶心又可怕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鸣夫走过去瞧,也是差点没忍住就吐了,想拉倾宁起来。

倾宁一拉鸣夫的手,谁知鸣夫一个没站稳,倾宁一拉,他整个人就直接压到倾宁身上。

两人都蒙了,直盯盯地看向对方,倾宁已经瞬间羞红了脸,忙把头转向一侧。鸣夫这才慌张起来,还是没忘拉倾宁一把。

回去的路上,两人颇是尴尬不已。奔波了一天,大家都是又饿又累的,靠在墙上休息。

麻伯将干粮递给他们两个,趁着麻伯不注意,鸣夫把干粮藏怀里假装吃完了。

看着倾宁吃着第一口烧饼,麻伯渐渐合上了眼。

“哎,你转过身来。”他们两个都背过身去。

鸣夫一把将倾宁的烧饼,藏到怀里,“别吃。”

5

“呼……呼……”麻伯已经靠在墙脚睡去,还打着呼噜。

鸣夫却靠到倾宁的肩膀上,小声地说:“今晚,可以闭上眼,但绝不能睡着。”

“为什么?”话一出,鸣夫瞥了眼打鼾的麻伯,捂住了倾宁的嘴,“小声点!”

倾宁乖乖点头,很小声很小声地问,“那为什么啊?”

“他们会回来。”这话一出,倾宁是紧紧挨着鸣夫。这让鸣夫有点莫名欣喜。

鸣夫闭上了眼,“记着,千万不要有任何动静,假装睡着了也行,千万不要动。”

听了他的这些话,倾宁哪里还能睡得下,心一直“噗通”跳个不停。

“别怕,还有我呢。”这一句话,倾宁才慢慢放下心来。

随着烛花落尽,祠堂里可谓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半点的光明。

临近夜半的时候,听到了有了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很轻,但足够让两人打起精神来。这可是荒无人烟之地,除了他们怎么还会有别的人。

倾宁更加紧挨着鸣夫,眯开了一点点的眼,看到了微弱的光,好像是蜡烛又点起来了。她不敢再看,只得在闭上眼,看样子,总归不是鬼。

脚步声离他俩越来越近,倾宁头皮都发麻了,她是怕,但记着鸣夫的话,也没敢动。俩人是相互依靠睡的,而那人居然将倾宁放平到地上躺着,鸣夫顺势也躺了下去。而如果不是光线太弱了,都能看到倾宁的心“怦怦”直跳。

“蹭”一声,他俩分明是听到了匕首出鞘的声音(作品名:桐花叹,作者:爱吃红豆。来自每天读点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