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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杨大侠

说“猜想”之前,先说说“其他”。

很久没写东西,原因大致有三。

一来冬天太冷,一冷就不想动,空余时间大都留给了阅读。

刚过去的2020年,粗略统计,大概读了100多本书,包括文学、传记、古籍、影视艺术等题材类型。

有朋友问我读了有什么用。我回想一下,确实没什么用。那些读过的书,别说每一本的具体内容,甚至有的书名,我也想不起来了。

但既然没有用,是不是就白读了?

我觉得不是。

比如你一年去电影院看了一百场电影,印象深刻的,大概也就那么四五部吧。其它的九十几部,你能说白看了吗?它们或许没有用,有的甚至是烂片,但在看的那一两个小时里,它至少让你愉悦了,让你在繁忙的工作和高压的生活之余,获得短暂的轻松。

读书和看电影,以及听音乐、写作、画画、练字一样,都不该以“有用”来丈量。它是私人化的娱乐方式和兴趣所在,是疲惫生活中的一个透气孔;它可以被功利化,但这无法以绝对来框定。

对个体而言,它最大的作用,是为“无聊”和“孤独”这类词汇,赋予了新的意义和解读方式,让一个人在面对时间流逝的时候,不再觉得那么“无聊”和“孤独”。

没写作的第二个原因,是我又开始上班了。

过去一年,我几乎没工作,不然以我这种龟速,是不可能一年看100多本书的。

之所以没工作,很大程度上,是受了上一份工作的影响。

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知名新媒体单位,一个月产出两篇文章就达标,不再要求干其它的。而且,公司早上10点上班,下午4点下班,除去中午休息俩小时,一天相当于只工作4个小时,算是打着灯笼找到的工作。

这种环境下,人的懒散开始疯狂滋长,以至于离开公司后,我再也不想受朝九晚五的支配。于是,我开始自己尝试做自媒体。

现在我又工作了,可想而知,尝试没有成功。

失败肯定会给人带来不同程度的沮丧和低沉,但不管低沉多久,最终都得正视它,承认自己失败了,然后走出来,因为生活还得继续,房贷、生活费的消耗还在继续。

而且越早走出失败,能越好与自己的失败达成和解:

人人都会有财务自由、工作自由的愿景,但真正自由的有多少呢?

微信里那些你关注的订阅号,诚然个个都是成功的,但它们每一个的背后,都躺着数不清的不成功的个体,我不过是当中一个罢了。这种情况下,一切抱怨、后悔,都显得矫情。

而且,那些站在金字塔顶尖的成功者,他们的自由,也并不一定是我们理解和向往的自由。

尽管我离开了上一家单位,但我和老板依然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他们的号,几乎每篇阅读10万+,可以说是很成功了。

但老板却很苦恼。他并不想写那些内容,他觉得那都是为了迎合读者而写的。他希望写自己想写的东西,甚至想抽身退出公司。但如果他退出,公司就名存实亡了。

他陷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反而羡慕我们这些离开了公司的编辑;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还年轻,希望你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这句话,总让我心头很温暖,也让我越来越想不明白,所谓自由,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我们的成长,都是一边在获得,一边在舍弃某些东西。

或许,大部分人所理解和期望的自由,就是这份别人的“获得”吧。

但反过来,也可能有这种情况:当我们羡慕别人时,对方或许也正羡慕我们——羡慕我们身上,那些他们曾经拥有、却在成长路上“舍弃”的东西。

或许,这些“获得”与“舍弃”,就是不同视角下的不同自由。

因此,我坦然接受了做号的失败,也坦然去上班。上班的意义,不止在于薪酬和职位,不止在于它的忙碌,还在于它同样潜藏着某种自由。

它等着你去发现。

没写作的第三个原因,是我确实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我从事文字工作已经六年。

踏入这一行的那天,我遇到个好的主编,他告诫我们:一定要写原创文章。

这也是我的写作首要信条。当时是写商业文、采访稿,到后来写企业品牌文、公关稿,然后在上一家单位写人物、观点,最后自己做号写娱乐、历史、书评,除了引用别人的原话和引用名人名言,我都是一字一句地写,从没洗过别人的稿件。

一路写下来,收获立竿见影:结构的排兵布阵,前后的连贯性,整体的逻辑性,文章的可读性,什么主题和人物该用什么样的文风等,不说了如指掌,也算窥得了门径。

但到了前两个月,我突然有个疑问:

这些所谓的原创,真的就是“原创”吗?

仔细想想,那些访谈故事,不过是别人的故事;名人传记,无不是别人的人生;论述的观点,都是择取的已有的观点;引用的数据和表格,也是别人调研后做出来的。所有一切,都是基于已有素材的再次创造。

而我自己的故事、人生、观点、数据和创造又在哪里?

这个疑惑,让我一夜之间,仿佛就不会写东西了。

直到昨天,我在看一本叫《密码破译师》的小说,看到一个有趣的数字——

6174。

这个数字,是几十年前一个叫卡普耶卡的印度数学家发现的。

他发现,任意一个四位数(四位数有大有小,不能完全相同),把它重新排列成从大到小的四位数,再排列成从小到大的四位数,然后用大的减去小的,所得的结果,再进行相同的排列、相减,最多7次,最后必将得到6174这个结果。

比如,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时间是16点57分,我们就用1657这个四位数举例。

重新排列后,这个四位数最大的是7651,最小是1567,相减即得:

7651-1567=6084。

6084再次排序大小,得到8640和0468,相减:

8640-0468=8172。

然后依次反复计算:

8721-1278=7443;

7443-3447=3996;

9963-3699=6264;

6624-2466=4176;

7641-1467=6174。

算下来,刚好7次,所得6174。

我自己列了些数字进行了检验,确实都能在7步以内,得到6174。

这个数,被称为“6174猜想”。

与之类似的,还有三位数的495、七位数的8719722等,它们统称为“数学黑洞”。

我当时隐约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种感觉带来的启发,足以解答以上三个乃至更多问题。

我们读各种书、参加工作、自己创业、写前人写过的东西,在每段人生的源头,其实都是不曾有过的经历;启动当中任何一种,都是踏入了未知的黑洞。

黑洞里的排序重组、大小相减,所得的不同结果,即为我们从零到一的不同获得、舍弃、看读、忘记、创造、毁灭、自由、桎梏,它们零零碎碎,填补上了人生经历的空白之处。

当这段经历被填充得七七八八,一个人也就迎来了他生命中的某一个“6174”。

但“6174”不是终点,黑洞本身也不存在终点之说。

6174,是下一段人生黑洞的源头。

这有点类似于章太炎的学术研究历程。

章太炎的弟子许寿裳这样总结了其师的一生:

由朴学而小学而史学而玄学……以朴学立根基,以玄学致广大。

朴学是针对古籍整理、校勘、注疏的考证学,小学是针对文字训诂、音律方面的传统学问的专业研究。

朴学和小学,是章太炎做学问的疯狂吸收过程,当中的学术成果,亦有很多跟他人高度重合的东西,这是他人生阶段的前两次“6174”。到史学,是章太炎去芜存菁的收缩、建立系统过程,最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家之言。

站在文字创作的第一次总结、第二个源头——“6174”之上,回首过往的经历而自省,我可以笃定:

那些看过的书,惊心动魄,精彩纷呈,只不过,现在我不需要那么多精彩的东西了。

那些获得的和舍弃的自由,都是自由,只不过,我可能需要找到一种不被自我怀疑的自由。

那些写过的东西,确实是原创,只不过,我不想再做这样的原创了。

于是我写下了这篇文章,算是个年度总结,也算是第二个“6174”的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