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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新作《弃猫 当我谈起父亲时》由磨铁图书首次引进大陆出版

不久前,村上春树的非虚构新作《弃猫》由磨铁图书首次引进大陆出版。村上在这部精短的作品中首度回忆了自己的父亲、家族与历史,书写了自己与父亲漫长的隔阂、决裂与和解,并从中反思战争,追寻个人,追问历史。村上春树说:“战争究竟能给一个人——一个极为平凡的、默默无闻的市民——的生活和精神带来多大、多深的改变。这是我在本篇文字中想写的内容之一。而结论,就是现在的我。只要父亲的命运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这个人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历史就是这样——是从无数假说中诞生的、唯一的冷峻现实。”

1月27日,复旦大学日文系学者邹波,曾与村上通过信的作家、日本文学译者默音与媒体人、文学评论人里维奇来到“跳岛FM”第44期。大家从新作《弃猫》聊起,并串联起过去的《且听风吟》《奇鸟形状录》《地下》《地下2》《1Q84》《刺杀骑士团长》,试图从中看到一个更清晰的村上春树。一个时代里微不足道的一角
村上的父亲生于1917年。有关父亲,他在书中有这么一段介绍:“自他(指父亲)懂事起,闪电般短暂的‘大正民主’和平时期便宣告结束,日本迎来黑暗而压抑的昭和经济萧条,不久又因中日战争而深陷泥沼,并渐渐卷入悲哀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战后又不得不拼尽全力,在巨大的混乱和贫困中艰难求生。父亲和每个普通人一样,肩负着那个不幸至极的时代微不足道的一角。”大家聊到,其实村上在许多小说中处理过和二战有关的话题,但从来没有写过自己家里的事。村上自己也说写家人是一件相当沉重的事,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没想好该从哪里写起,又该如何写起。这件事就像一根鲤在喉咙口的细刺,久久地堵在心中。“他以这样一种沉重的形象出现,读者看到了可能也会很愕然。”默音说,她看《弃猫》首先想起的是《奇鸟行状录》,因为《弃猫》里谈到父亲所在的连队曾经处刑过一个中国俘虏,而《奇鸟》里也有描写处刑的场景,她因此猜想一定是村上心底有这样的一种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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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日文系学者、译者邹波

邹波认为村上酝酿这篇新作的想法应该是有很长时间了,他的处女作《且听风吟》已经出现一些关于历史记忆的问题,但始终没有形成集中的话题。《弃猫》这篇散文发表于2019年6月的《文艺春秋》,这个时间节点正好是日本改元成令和年。“村上大概是有在改元的时间节点来重新思考历史的意图。这个历史包含了国家历史和个人历史,从这点上来看,它的意义是很深远的。”一个人的故事,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弃猫》的开头和结尾都与猫有关。开头写到村上儿时曾和父亲到海边扔过一只母猫,等他们回家后,却发现那只刚刚被扔掉的猫正竖起尾巴亲切地欢迎他们;结尾则写到家里的一只白色小奶猫上了树却下不来,那地方太高,父亲也无计可施。等到第二天早上,小奶猫的声音就完全消失了。村上便想象那只猫死死抱着树枝的样子,想象它就这样死在枝杈间。它也给村上留下了这样一个教训:“下来比上去难得多。”在文中,他还加上一句:“说得更笼统些就是——结果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噬起因,让起因失去原本的力量。这有时可能杀死一只猫,有时也可能杀死一个人。”这句话给很多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邹波看来,“下来比上去难得多”,这里语焉不详的隐喻非常丰富。就像人们看到桌子上原先有一杯水,即便后来这杯水被人拿走了,脑海里还始终会保留“桌上有一杯水”的印象。“这样延伸出来解读的话,虽然战争历史已经结束了,但它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就像这只猫原先在树上,它现在虽然不在了,但是永远存在于亲历者的思想里。所以结尾的部分就像冰山,下面有待解读的部分是很庞大的。”在这部新作里,村上数次提及“回忆”、“历史”。尽管曾被一些日本学者诟病拿个人事件置换历史大事,但他的历史观似乎和个人密不可分:“历史不是过去的东西。它存在于意识内部,或者潜意识的内部,流成有温度、有生命的血液,不由分说地被搬运到下一代人那里。从这个层面来看,我在这里写的是一个人的故事,同时也是构成我们生活的整个世界的、恢宏故事的一部分。尽管是极小的一部分,但它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一片。”
作家的使命或许就在于“地下二层”
里维奇说,除了战争这样的历史记忆,村上还关注一些当下的社会事件和灾难。他的小说基于真实的灾难,但没有去写灾难本身,而是把它作为影子,小说人物也多少跟灾难有关。

作家、日文译者默音

“小说家是这样的一种人,他在不知不觉间吸收了某个东西,但这种影响要很久以后才呈现出来。”默音举例,比如在《地下》中,村上采访了沙林毒气事件的受害者,里面有一个受害者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个细节后来就出现在《1Q84》里,“你会发现有一些东西会不断地闪现,像是一种记忆的闪回。村上自己也说,小说家的主题是有限的,要做的就是换一个方式来处理你的主题。其实村上的小说充满隐喻,不会非常直白地叙述一件事情,这也是我觉得为什么全世界读者都觉得好看的原因,因为隐喻能够跨越语言的障碍,直达人心。”“《地下》和《地下2》,一本是采访地铁沙林毒气事件的受害者,一本是采访奥姆真理教的原信徒,这在村上的创作中比较特殊。”邹波认为,“地下”在村上整个文学创作中成为了一个关键词,包括他在和川上未映子的访谈中提到了“地下二层”的概念:把人的意识比喻成一栋房子,一楼是一家团圆的场所,也是我们最日常的生活空间;再往上是二楼,摆着自己的书,是有私密意味的、个人化的、自我的空间;房子的地下一层也有一个黑乎乎的房间,所谓日本私小说处理的恐怕就是这个空间,所谓“现代性”、“自我”也是地下一层里的事;继续沿阶梯下去,好像还有地下二层,这里更接近于潜意识或者无意识的范畴。“《奇鸟行状录》里‘水井’的意象、《刺杀骑士团长》里‘洞’的意象,其实都是‘地下二层’的化身。村上春树在与河合隼雄对谈的时候,说到他认为‘地下二层’确实存在,而且是一个非常难以把握的空间,里面充斥着黑暗。他认为作家的使命可能就在于下到‘地下二层’,去接近这种混沌的、善恶难分的空间。而写作就像点火一样,把这种黑暗照亮,去驱散这样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