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甘北
早两天跟老梁聊天，说起一个初中同学。
挺腼腆的小男生，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离了婚，由单身的妈妈抚养长大。
后来有一天，男孩回学校请假，说家里办喜事，要回去喝喜酒。
当时大家都没当一回事，直到隔天，被另一个男生戳破：“原来某某昨天请假，是他妈妈嫁人了，他去给他妈撑伞……”（我们这边的习俗，女人出嫁要由娘家人撑伞）
消息一下传开了，大家都觉得新鲜，毕竟大家都才十三、四岁，谁听过给自己亲妈送嫁的啊。于是大伙儿都围上去，问他是不是真的，他妈嫁给了谁，他爸呢，他爸去哪了……
男孩被围在中央，目光里尽是逃避，他大概在等上课铃，上课铃快响吧，求求了。
可上课铃偏不响，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躲躲闪闪地回答大家的问题，一个答完，另一个又拥上来，笑眯眯地追问：“那你妈嫁了人，你跟谁呢……”
我现在而立之年，回想起这个场景，总觉得说不出的残忍。
更残忍的是，在这个场景里，是没人怀着恶意的。
十三、四岁的孩子，根本无法洞察他人的悲喜，他们只觉得好玩，只觉得有趣。
为此，我时常觉得造物主很调皮，可能是为了加强人生游戏的难度，他把「感知自己痛苦」和「感知他人痛苦」这两件道具，分别设置在相距甚远的两个等级上。
哪怕是一个孩童，一个婴儿，都能轻易地感知自身的痛苦。
被嘲笑、被排挤、被轻视、被冷落，即便是牙牙学语的婴童，也能察觉妈妈动作里的厌恶，爸爸语气中的敷衍，知道哪个小朋友跟自己好，哪个小朋友总在有意无意欺负自己。
人类自一降生，便拥有了「自怜自哀」的本领。
然则，人类要感知他人的痛苦，为他人的不幸生出怜悯，却往往要等待很多很多年，经历了无数「自怜自哀」后，才在某一瞬间突然开悟，生出一颗慈悲心。
又想起高中时期的一桩往事。
班上有个同学体质特别差，一365天，至少有300天在生病。总是病怏怏地歪在课桌上，不是咳嗽，就是流鼻涕。
年纪轻轻的，怕冷得要命。一入冬，就要穿上七、八件衣服，裹得像个粽子，还浑身哆嗦。
直到如今，十几年过去，再回首才懂得，哪里是怕冷呢？
不过是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厚实的衣裳，都是些单薄的、穿坏了的单衣，七、八件全裹上身，勉强抵御下严寒罢了。
每个月只有百来块生活费，吃饱都很勉强，更别提多余的营养了。肉、蛋、奶，要多奢侈有多奢侈，再加上穿不暖，不生病才怪。
可是这些，十几岁的我们是想不到的。
那时我们都太年轻了，年轻到对他人的苦难一无所知。
就像我三岁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残疾人那样。
他盯着那个叔叔，用手指给我看：“妈妈，你看那个叔叔，他只有一只腿……”
我把他抱走，告诉他，叔叔曾经经历过不幸的事，一只腿受伤了，但他还是跟我们一样的好人。小孩迷惑极了，似懂非懂，我猜，关于「叔叔只有一只腿」这件事，他或许要到很久很久以后，经历过很多次悲喜哭泣之后，才能真正懂得吧。
人就是这样一种愚钝生物啊，要通过好多好多关，才能捡到那件叫「感知他人痛苦」的道具。
早段时间，大家都在扒段奕宏和陶虹的八卦。
起因是段奕宏在红毯上开玩笑，说自己暗恋班上小陶虹。
随后有人翻出了段奕宏之前参加访谈节目的视频，据他本人回忆，刚上大学那会，作为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连芒果都没见过。
小陶虹给他递了个芒果，剥好了皮，他不知道里面有核，一口咬下去，差点把大牙崩掉。
“陶虹没有耻笑我。”
段奕宏在节目上说起这桩往事，眼神很是令人动容。
那种向来自卑的孩子，意外受到他人尊重时的感激和感动，经历了那么多年，依旧热泪盈眶。
就这么一桩小事，或许陶虹本人早就忘怀，段奕宏却始终记得。
什么暗恋不暗恋，多半只是玩笑话。但这句“陶虹没有耻笑我”，结结实实打动了我。
人至中年，才懂得这是一件多么难人可贵的事。
看似简单的“不耻笑”背后，藏着的是一个人最真诚的善良和深入骨髓里的教养。
而这种善良和教养，很可能在悄无声息间，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光从这一点看，陶虹是有大智慧的人。
因为感知他人的痛苦，原本就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是与自己境遇天差地别的人的痛苦。
她才念大学，就拥有这种强大的共情，大抵就是佛家所言的「慧根」了。
佛家说「顿悟」和「渐悟」。
唐僧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得西经，这九九八十一难就是「渐悟」。
而常言有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一瞬间，就是「顿悟」。
人们往往不忿，凭什么坏人立地成佛那么容易，但其实不然。放下屠刀的过程，看似简单，但对于一个执念深重的人而言，那一瞬间的开悟，比九九八十一难更难。
有些人慧根很深，十来岁的年龄，就能猛然开悟。
还另一些人却需要历尽人间贪嗔痴，才能说出那句：因为懂得，才有慈悲。
我如今时常在网上看到许多尖锐刻薄的留言，对他人的苦难毫无怜悯之心，落井下石，隔岸观火，心中除了愤慨，往往还是有一层悲凉：没关系，总会懂的。
现在不懂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懂的。
或许，这才是人生这个通关游戏中，最最残忍的设置——众生皆苦。众生要经历的苦，你我皆要经历，不管你是顿悟，还是渐悟，总有一天，大彻大悟。
只因，你我皆众生。
作者：甘北，100万女性的娘家人，可以信赖的情感闺蜜。我写男欢女爱，也写世情冷暖！如果你喜欢我的文章，欢迎你关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