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理想主义阳光温暖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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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是对情感的一种把握,也是与内心对话的方式,每一位诗人都给我们提供了各自窥视世界的角度。王立世由于发现和书写了人生的状态,洞察了人与世界、人与整个时代之间的关系,而成为当下诗歌场域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与时下的诸多诗人相比,王立世的诗歌不以意象的繁复和结构的复杂而取胜,也不以花样翻新的技法和堆砌、叠加的词语见长,而以相对单纯、明朗的诗歌书写方式作为叙述和表达的重要手段。他具有大巧若拙、举重若轻的诗歌品质,善于窥破物象、阐幽发微,以排闼见山之势一语道破,达到醒目的效果。

在王立世的诗歌里,有着强烈的道德诉求和苦难情结,他的一些咏物诗篇,都能够传递出某种人生的况味,比如,他写过《风雨》这样一首短小隽永的诗歌,描写在风雨如晦的时刻,“风吻着雨/雨湿了风”,风与雨之间相濡以沫;但一旦外部患难解除,风和雨马上就形同陌路:“太阳出来后/风和雨就吹了”。

在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叙写中,诗人也在不断构建着自我的人格形象、言说着自我存在的价值与尊严。尽管与20世纪80年代诗人相比,诗人少了许多对现实生活的批判与抗拒、多了一份对凡庸人生的接受与认同,但他仍然表现出一个诗人应有的良知和坚韧的承担,理想主义的激情与信念跃然纸上。

每个诗人都在回归内心和面向外部世界的关节点,在反抗与认同、阈限与超越、出世与入世、现实与永恒之间,寻求和达到人生状态的某种平衡,在这一过程中,承接着外在的风雨与寒霜,也感受着猝然来临的阳光。这里,“阳光”意味着光明、温暖和一切美好之物,映照着每个人内心的璀璨与绚烂。

对于亲情的叙写,构成了王立世诗歌中的重要的暖色,在他的诗歌中,“家”是一个洒满阳光的温暖空间,在“家”这个充满爱心与关怀的小天地里,有把好吃的只留给自己的“偏心眼”的外婆(《外婆》),有“长成一棵大树/瞭望亲人”的逝去的祖父(《祖父》),有经历沧桑岁月之后不再读“狼烟四起的三国”的父亲(《父亲的画像》),有眼睛明澈如“一汪秋水”的母亲(《妈妈的眼睛》),有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妻子(《给妻子》),有“我”渐渐才意识到“已经长大”的儿子……在“夹缝”的困厄处境中,家无疑是一个令人倍感心灵慰藉的地方、一个疗伤之所和栖居之地,这里有着一脉相承的血缘,亲人的基因在诗人身上得到了绵延和传续,如他在《视角》中所写:“从前看/我像娘/从后看/我像儿子”,一种令人倍感温暖的光芒,在几代人之间隐秘传递、绵亘不绝。在家的空间,他找到了生活的归宿和生命意义的支撑点。

王立世在诗歌里阐释了人的一种存在方式,即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状态。可以说,“价值”是王立世诗歌的一个关键词,是打开他诗歌世界和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在《夹缝》一诗中,他写:“夹缝里的草弯着腰/夹缝里的花低着头/夹缝里的空气异常稀薄/夹缝里的鸟鸣已变调/夹缝里的光都被折射过/夹缝里的风如箭/夹缝里的雨像子弹/夹缝,夹缝/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安身之地”。诗歌中的夹缝状态是一种处于明亮与晦暗、暖色与冷色、困顿与挣扎、沉潜与上升之间的中间状态,正好表达了人生的某种际遇与处境,或者人的某种心理和精神状态。夹缝让人感到生活的困厄与阻滞;同时,夹缝之中,也滋生着反叛与抗争、孕育着希望与生机,因而,夹缝也是宽阔、也是契机,如他在另一首《夹缝里的阳光》中所写:“一束生动的光/经过多次折射/才抵达潮湿的夹缝/夹缝兴奋了许久/那些灰暗的草木/开始欣欣向荣/那些憔悴的鸟儿/ 开始鸣翠柳”。在夹缝的生存状态中,诗人也试图以游刃有余的处世之道从容穿行,如他所写:“每个人终得学会/像庖丁解牛那样/在夹缝里穿行”。

人生的整个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承受、同时也在极力突围的过程。王立世的《绊脚石》,就隐喻着这种阻滞与突破:“让脚疼/让脚流血/让脚迈不开步伐//让脚刚强/让脚充满力量/让脚踏上新的征程”,而在另一首诗歌《雨》中,王立世这样写:“……我与雨较上了劲/享受着它没完没了的虐待/没有雨我会寂寞死的/我不再把雨当作敌人/只是担心/雨中我能走多远”,诗人正是在外部世界与内在世界之间,展开了富有张力的诗意探寻。

在某种意义上,“价值”意象还是处于现代与传统之间的社会状态与心理状态的一种象征,他的《老街道》正是这种心态的形象化呈现:“沥青泼在身上时/老街道说:我疼/布鞋换成高跟鞋时/老街道还是说:我疼//更多的时候/老街道疼着,什么也不说/在回忆飞扬的尘土/和布鞋的温情”。

在所有令人感到慰藉的人间温情中,爱情是王立世诗歌中最为真挚动人和诗意浪漫的部分,是最为灿烂、明媚的一缕阳光。在《这爱情》里,他直白外露地抒发胸臆:“这爱情/不附加任何条件/只是眼睛望着眼睛/身体暖着身体/灵魂吸引着灵魂”;在《与妻书》中,他发出了深情的赞美和动人的吟唱:“你,不是什么女王/是一生割舍不断的故乡”;在《相遇》中,他展开了爱意缠绵的浪漫想象:“我挥舞磨砺多年的刀斧/只想多砍些柴回家/和心爱的人/一起蹲在地上/慢慢把它烧成炊烟”;在《不一样》中,他书写着爱情对生命的修复和滋养:“在我一个人的夜晚,你就是最亮的灯盏”……对于爱情的叙写,折射出诗人内心秘而不宣的某种绚烂,有着他的人生飞扬,正是在用爱与美编织的爱情的空间中,诗人找回了人性的温暖与光辉、获得了救赎与疗伤。

可贵的是,王立世在诗歌中不是以与众不同和卓尔不凡来自我标榜和期许,而是以谦逊、质朴的视角,对自我进行坦荡的剖白和深刻的反省。他的《流水》《排球吟》《寻月》等诗,都以极其低调、轻声的方式,在外物与自我的相互比照中,呈现诗人灵魂中的脆弱;他也以一个诗人的敏锐感知和内省气质,把笔墨指向了对自我的审视与批判,直击内心的黑暗与虚无,他在《心迹》一诗中这样写:“我后悔一生的是/不能从汗水里/晒出更多的盐/不能从骨头里/提取更多的钙/不能从抑郁的心海里/捧出一颗理想主义者的太阳”,诗人唱出了普罗米修斯式的英雄之歌。

王立世的诗歌正是以简洁凝练、尺幅千里的风格,以对道德立场义无反顾的捍卫和对精神价值持之以恒的追求,完成对诗歌时弊的有力匡正。也许,他所面对的既是“人生”这个庞然大物,又是一个没有具体对手的无物之阵,他的情形,可能恰如里尔克所言:“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但正是在这一点上,才更能够凸显王立世自我存在的意义、凸显他诗歌存在的意义。

高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