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是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称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更是东北作家群的领军人物,她的作品是文学研究的一座丰碑。萧红犹如北方冬天飘落的雪花,刚刚形成,在半空中纷舞时,是它最美的时候,落到地上便受积压,遇到阳光就融化了。一汪一汪的水明晃晃地映射着融化它的阳光。

她没有张爱玲那般华丽和高傲,也没有林徽因“人间四月天”般扑面而来的桃花般气息,有的更多的是北方女儿的包容和坚强。1911年6月,萧红出生于呼兰县。这座坐落于中国最北部黑龙江境内的县城,因她的一部《呼兰河传》而为世人知晓。这里有疼爱她的祖父,有她一生念念不忘的后花园,还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从19岁抗婚离家之后,萧红便开始了她颠沛流离的一生。可以说,漂泊成了萧红一生的主要基调。在她漂泊至人生的尽头处时,感情自然流露,写下了《呼兰河传》,写了故土的芬芳,对家乡的思念,还有记忆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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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在《呼兰河传》中写了很多家乡的吃食,有凉拌粉皮、烤鸭、拌豆腐和粘糕等,而她最爱吃的就是故乡的粘糕,小说第七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一到了秋天,新鲜粘米一下来的时候,冯歪嘴子就三天一拉磨,两天一拉粘米。黄米粘糕,撒上大芸豆。一层黄,一层红,黄的金黄,红的通红。三个铜板一条,两个铜板一片地用刀切着卖。愿意加红糖的有红糖,愿意加白糖的有白糖。”

粘糕其实又叫年糕,在我国很多地方都有过年吃粘糕的风俗习惯。粘糕种类多样,有北方的白糕、塞北的黄米糕、江南的水磨粘糕和西南的糯米粑粑。北方的粘糕可蒸、可炸,以甜为主;而南方的粘糕除了蒸和炸做法外,还可片炒和汤煮,味道甜咸兼具。萧红所生活的东北一带通常会用黄米来蒸,这就涉及粘糕的寓意。黄米所做的粘糕象征“金”,白米所做的粘糕象征“银”,古诗中的“白色如银黄色金”正是此意。

萧红回忆:“冯歪嘴子一喊着‘粘糕’‘粘糕’地从大墙外经过,我就爬上墙头去了。”可见粘糕对一个小姑娘的吸引力有多大,也可见萧红对粘糕的喜爱。其实,美食不在于食材和手艺,而是食客对待它的那份心情。不知离开呼兰以后的萧红是否又吃到过故乡的粘糕,但毋庸置疑,色泽光亮、味道甜香的粘糕成了萧红后来对家乡和童年的一种记忆符号。在粘糕上面撒上一些糖粉,咬一口软软滑滑的,仿佛整颗心都跟着柔软了起来。

经历磨难依然坚毅的萧红每每想到这些,内心也是柔软的。清甜香糯、萦绕齿间的味道依稀让她柔软的内心有了依托,简单而美好。可这份最纯粹的美好从19岁的漂泊生活开始时就结束了。粘糕那种温暖的味道很快就被饥饿所取代,这时生活窘迫的萧红对味道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大列巴”了。食不果腹的生活让她对这种“大列巴”的味道充满渴望,这完全是出于生理的需要。

萧红擅长在作品中写“饿”,且写得惊心动魄,那蘸盐的面包,隔着时光散发出麦香,让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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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黑“列巴”和白盐》中说:“他连忙又取一片黑面包,涂上一点白盐,学着电影上那样度蜜月,把涂盐的‘列巴’先送上我的嘴,我咬了一下,而后他才去吃。一定盐太多了,舌尖感到不愉快,他连忙喝水:‘不行不行,再这样度蜜月,把人咸死了。’盐毕竟不是奶油,带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甜,一点也不香。”文中的“他”就是她的爱人萧军,两人正在上演着关于“饥饿”的爱情故事。据说,这种面包在产地俄罗斯还具有深远的意义,男女新婚的时候,新郎新娘会用手共持“大列巴”并许下爱情誓言,寓意新人携手走向未来的人生。而每天早上一起吃着焦脆松软的“大列巴”,可能就是“二萧”的幸福吧。

爱情是理想的,但饥饿也是真实的。萧红曾在诗中谈到,“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酸”。她谈吃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她描写的食物更多是为了果腹。那比青杏还酸的命运,通过饥饿的感觉传递出来,总让人感慨万千。

1934年秋天,萧红和萧军一同来到上海谋生。在上海,他们受到了文学大师鲁迅先生的关照。不仅是在文学创作上,还有在生活上,萧红都受到了鲁迅及许广平亲人般的礼待。这一时期的萧红,可谓迎来了生命中真正的“黄金时代”,在文学上写作出版了一系列的佳作,在生活上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这些都与鲁迅先生所给予的慈父般的关怀密切相关。

印象中,平头、八字胡、一身长袍、手持烟斗的鲁迅先生总是那么严肃、难以接近。其实不然,从萧红在鲁迅逝世后所写的《回忆鲁迅先生》中可见,生活中的鲁迅先生平易近人、和蔼亲切,于萧红而言,可谓亦师亦友。这种师友的融洽关系,除了源于对文学的喜爱,还因为共同的对美食的热爱。

萧红经常到鲁迅家做客,与鲁迅妻子许广平成为很好的朋友。在许广平作品《追忆萧红》中有这样的一句话:“他们到的时候,有时是手里拿着一包黑面包及俄国香肠之类的东西。”正所谓礼尚往来,鲁迅家的客厅常可见到萧红的影子。有一次,萧红和许广平两人一边用外国的酸菜和用绞肉机搅拌的牛肉包饺子,一边谈笑风生。饺子煮好后,鲁迅先生和友人一同下楼来。这种看似简单的日常生活却温暖了萧红这颗漂泊而柔软的心,文学理想与吃食并重,萧红在这种日常的点滴中似乎找到了家的感觉。而这个“家”给萧红留下深刻记忆的是另一种“粘糕”——玫瑰白糖伦教糕。

鲁迅极爱茶点,每当家中的这位“常客”来时,他都会拿出玫瑰白糖伦教糕来招待。这道糕点呈半透明的芙蓉色,菱形片状,层层相分,糕点本身带着玫瑰的甜香味道,松软柔糯,唇齿留香。萧红也非常喜爱这道甜而不腻,松软绵口的南方点心,淡雅的清甜中夹杂一丝酸味,玫瑰花香萦绕在唇齿之间,甜冽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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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种糕点最早出现于广东顺德的伦教镇,所以便命名为玫瑰白糖伦教糕。据说,伦教镇人用当地清冽的泉水浸泡大米将近三个小时,然后磨成米浆,再压成干的米粉末。将白糖和玫瑰花瓣用清泉水在锅里煮沸,然后将糖水冲入米粉末中,冷却后形成“糕种”,放置七八个小时,再经过一些精细的步骤,就可以尝到白糯松软的玫瑰白糖伦教糕了。一向以言语犀利著称于世,口中很少有夸赞之词的鲁迅先生在《弄堂生意古今谈》一文中对这道糕点赞不绝口,可见其确实美味至极。

玫瑰花香、白糯米香,再加上清泉水香,玫瑰白糖伦教糕的味道给萧红留下了幸福的味道,也可见鲁迅与许广平对萧红如家人般的关怀。

萧红说:“鲁迅先生是我个人平生最钦仰的人。”鲁迅先生也称她“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很有可能成为丁玲的后继者。”今天看来,鲁迅先生所言不虚。萧红不但成了丁玲的后继者,而且丝毫不亚于甚至优于丁玲。

一道茶点,普通而简单,但它一次又一次地承载着关爱和温暖,让一个风雨飘零时代中的漂泊者重新找到家的感觉、幸福的味道。这平常的茶点及茶点的主人给予了萧红理性和内心的力量。后来她经历如此多的坎坷,遭受一次又一次人生的打击、爱情的背叛后,依然不懈前行。像极雪花的她,又同雪莲一般,在严寒的环境下也能盛开最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