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车里,缩在座椅后面,生怕被人看见。雨毫无征兆,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短暂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大概知道会等来怎样一个结果,于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期待“信使”归来。

这是《王冠》第四季第6集中的一幕。坐在方向盘后面的人是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妹妹,玛格丽特公主。在她身后,是一家隐秘的精神病院,里面住着她的两位远房表亲。在王室家族的记录里,这两位女士已经“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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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玛格丽特公主最后发现,“被死亡”的远不止这两位,一共五个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并且被记录死亡。他们是玛格丽特和伊丽莎白的母亲——伊丽莎白王后——哥哥的孩子,在她们的父亲乔治六世被迫继位的同时,为了避免被指摘王室血统的优良程度,而被王室一家从这个世界抹掉了。

发现真相的玛格丽特公主在海边对母亲大吼:“任何不符合王室的模子的人,任何有特殊性,有个人化的特性和欲望的人,都会被你们驱逐!你们会让他们消失!不存在!”

玛格丽特公主在说的不仅是那五个不幸的远亲。还有她自己,还有查尔斯,还有黛安娜。

如果说这一季的《王冠》有什么贯穿始终的线索,就是生为王室的独享的特权和禁锢之间,令人厌恶、心碎、同情和唏嘘的复杂。

这部剧没有任何值得“剧透”的。查尔斯、黛安娜、卡米拉之间的感情纠葛已经是全世界津津乐道的王室八卦。但当你看到那位刚满二十岁的青涩女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入一个陷阱,当你看到她被求婚后,兴奋地和朋友憧憬日后的生活,而你自己知道,等待她的只有承担名号和生养孩子,她将会被剥夺被爱的权利,享受婚姻的权利,甚至被听到、被理解的权利——不仅是权利,还有获得这一切的希望——你知道,所以无法不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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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巴尔莫勒尔堡测试”的结尾是这季的亮点之一。这场王室成员用来考察一个人是否能成为“自己人”的测试,和一只雄鹿,成了贯穿全集的线索。撒切尔夫人显然被这个测试狠狠刷下:她对王室一无所知,穿这颜色鲜艳的服装和皮鞋参与打猎,在晚餐后的游戏里手足无措。她自己也对王室“打发时间”的花样满是鄙夷。而黛安娜,则对一切应对有余。她轻松成为有史以来最高分通过“测试”的客人,甚至帮菲利普亲王猎到了那只美丽的雄鹿。

在这一集结尾,测验失败的撒切尔夫人提前离开度假城堡,回到伦敦,在压力下重整内阁,终于穿着那身蓝西装核心内阁合影;王室一家在餐厅挂上了珍贵的雄鹿头;而年轻的黛安娜,则在媒体狂热的围追堵截里,甜蜜地畅想成为王妃的生活。

但作为观众的你知道:可惜,命运的礼物,都有其代价。

《王冠》第四季在“平民”和“王族”中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Twitter上又掀起了一股骂查尔斯和卡米拉,甚至骂威廉王子 (认为他对王室一丝不苟的顺从是对母亲黛安娜的背叛) ,与此同时,查尔斯王子则透过友人表示他不会看这个剧,因为不满对他及黛安娜的婚姻的描绘。不奇怪为什么查尔斯王子会认为这部剧抹黑了他 (尽管观众们似乎并不这么想) 。这部剧中的查尔斯,无论真实与否,实在是个可悲、自私、懦弱的施虐者。你可能无数次在屏幕前气得咬牙,因为看到他对黛安娜情绪上无可避免的脆弱、对她的求助选择彻底无视,因为他极度的自恋,甚至嫉妒自己妻子,并且居然用她的风光伤害了自己的情人去指责黛安娜。没法想象这样一个男人能被称为国王。同样,女王和她的丈夫也要为他们的“助纣为虐”承担责任。你不能原谅这帮生来享有极致的优渥的伪君子。

然而,这恰恰是《王冠》一直在表达的:王室成员也只是人而已。他们不是神。理解人和神的区别,或许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最基础的哲学。

正如菲利普亲王所说:“我们都是局外人。这个体系中的每个人,都是迷失的、孤独 的、不相关的局外人,除了那一个人,唯一的那一个人,那个重要的人,她是我们所有人呼吸的氧气,我们所有人职责的根本。 “

如果把这部剧当成王室揭秘,那恐怕错过了我们这些没有被命运如此垂青的人,唯一聊以自慰的机会:原来,他们也不过是一个个普通人,因为原生家庭“缺爱”而形成性格缺陷,会婚姻坎坷,会遇人不淑,道德不完美,牺牲别人的利益,有自己的挣扎和战争——并且,当他们摔倒的时候,可能会更疼。

至于这是不是100%真实的,其实不重要。我们不需要关心真正的王室,只需要享受这部剧带来的愉悦。毕竟,真正的王室们已经拥有了这个社会很多的资源、财富,并不值得这世界最多的目光,最多人的时间,被最多人讨论。我们的时间,我们的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不必再被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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