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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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人眼里的英雄,

也一直是父母眼中长不大的孩子。

阿德勒说,儿童由于身材矮小和无助,必然感到自己比周围的大人卑微。如果没有重大意外,那个最重要的周围的大人便是你的父母。阿德勒又说,人自出生起,就本能地不断追求发展和完美,以超越自卑。自卑感是一种普遍存在、正常,而且永远不会消除的心理现象。

超越自卑的背后好像潜藏着一个动机和隐喻。动机是:无论我们多么成熟,我们的内在小孩永远在试图获得父母的青睐和超越父母,父母是内在小孩眼中全能的“神”(儿童没有父母就活不下去,于是将父母原始理想化),只有这样,我们原始弱小的自我方能变得安分平静。

隐喻是:我们不可能从心理上超越父母,在父母面前我们永远都会感到自卑,哪怕你功成名就,哪怕你富可敌国。父母是生我养我,给予我们快乐和痛苦的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他们面前自感优越。

以上的意思用大白话说就是:“你爸永远是你爸”“你妈永远是你妈”,我们只能承受上帝这最蛮不讲理的安排,臣服于这天赋的权力。如果我们运气好点,碰上心智成熟的父母,就少点自卑,如果我们运气差,多半会承载父母的创伤,在超越自卑路上艰苦跋涉。

可是,不管哪种情况,生命初期的心理地位和父母的不完美(毋宁说人性的不完美)使得自卑成为我们在父母面前永恒的姿态。

行笔至此,想起知名导演姜文。在访谈节目《十三邀》中,他说他很自卑,人生最大失败是和母亲的关系。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讨好母亲,寻求母亲的认可,可总得不到母亲的回应。

母亲仿佛要告诉他:“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永远是你妈,认可不是一件紧要的事。我认不认可你和你无关。”哪怕姜文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扭转这种母子的心理位置,这不是他的失败,这是生命的无奈。

姜文记得母亲除了让他好好读书打他外,就只会对他说四个字:“吃好,睡好”。他起初对母亲这么没有追求不可理解,他心想:“怎么这么没追求?整天就吃好睡好。你能关心我点别的吗?”等他有了孩子的时候,他发现这两句话对人、对生命是最根本、最重要的。“这就是妈对儿子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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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姜文拍出《鬼子来了》、《寻枪》等优秀影片,在母亲眼里,姜文都不是演员和导演,而是他的儿子。姜文感慨地说:“想想也是,如果我将来看自己的孩子演戏,我可能也不容易进入她那个角色。因为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带大的,我知道她是谁。”他分明体验到了命运的重复。

奥地利作家卡夫卡将父子的心理位置描述地淋漓尽致,他在《致父亲》中表达了对父亲的恐惧和他深深的自卑感:

即便我在成长过程中丝毫未受你﹝父亲﹞的影响,很可能也长不成你所中意的样子。我多半会很赢弱、胆怯、优柔寡断、惴惴不安……不过一定与现在的我截然不同……假如你是我的朋友、上司、叔伯、祖父、甚至岳父(尽管也有些迟疑),我会感到很幸运。惟独作为父亲,你对我来说太强大了。

……那之后好几年,这种想象老折磨着我:我总觉得,这个巨人,我的父亲,终极法庭,会无缘无故地走来,半夜三更一把将我拽出被窝,拎到阳台上,在他面前我就是这么渺小。……那时候,我在各方面都需要鼓励。单单你的体魄就已把我压倒了。比如,我还记得我们经常一起在更衣间脱衣服的情景。我瘦削、羸弱、窄肩膀,你强壮、高大、宽肩膀。在更衣间里我已觉得自己很可怜了,不单单在你面前,在整个世界面前也是如此,因为你是我衡量万物的尺度呀……

美国心理治疗大师欧文·亚隆在自传体小说《妈妈及生命的意义》中描述了他关于母亲的梦:他一生追求的目标之一是争取已逝母亲的认同赞许:

……﹝在游乐场的缆车上﹞,我挥舞双臂,拼命喊叫,声音大到人人都听得见:“妈妈!妈妈!”就在这一刻,缆车一个踉跄向前移动,撞上鬼屋的旋转门,门立即张开大口,露出黑暗的深渊。我尽量朝后靠,在被黑暗吞噬以前再度大喊:“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我从枕头上爬起身来,想把梦境甩掉,即使在这时,这些字眼依旧卡在我的喉头:“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已经十年了,她已经驾鹤西归,肉身也都腐化了,然而她的音容依然埋藏在我的回忆和梦里。向妈妈招手?为什么我会向她招手?为什么我会向她大喊“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

……她﹝母亲﹞虚荣、一意孤行、爱管闲事、疑心、满怀敌意、抱持强烈偏见和不可理喻的无知(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很精明)。我从来不记得曾和她共度温馨的时刻,也从不以她为我的母亲为傲,我从没有过“有她做我妈妈我真高兴。” ……因此为什么招手?为什么在我﹝梦中﹞生命的最后还要问:“我表现得怎么样?妈妈?”难道——这样的可能让我感到惊恐,难道我的一生都以这名可悲的妇人为主要观众?……终我一生,我都追求解放和成长。难道我既没有逃脱我的过去,亦未摆脱母亲?……我不喜欢母亲每天﹝在梦中﹞来看我,我恨她悄悄溜进我心中的缝隙,使我无法把她连根拔起。最重要的是,我恨我自己在生命之终,却不得不问:“我表现得怎么样?妈妈?”

……我是个作家,而母亲却不识字。然而我依旧向她追求毕生作品的意义。她怎么评估我的著作?靠气味?还是纯凭书的重量?封面设计?抑或书皮光滑如铁弗龙般的触感?我费尽心血的研究、灵光一现的启发、上穷碧落下黄泉才得来的优雅文句……她永远不明白这些。……然而我的梦却透露了另一层看法,它指出我的一生都在追求另一个目标——争取已逝母亲的认同赞许。”

最后回到关于自卑感的话题上来。我想,我们永远要善待我们的孩子,因为上帝已经安排他们成为我们的孩子,这使他们臣服于我们天赋的权力,就像我们臣服于我们的父母一样,我们要将那最温暖的目光投向我们的孩子,让他们在超越自卑的路上步履轻盈些,尽管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