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10岁的英国男孩卢卡斯试图从家里的窗户跳下去,被忘记拿东西的父亲回家撞见,惊恐地将孩子从窗台上拉下来。孩子想自杀的举动,让父母心惊肉跳。他们带着孩子来到菲利帕·佩里的心理治疗中心,在他们的讲述中,卢卡斯过得很幸福,他们无法相信孩子内心竟有那么深的痛苦和脆弱。

佩里是拥有20多年从业经验的英国资深心理治疗师,也是《红》杂志的问答专栏作家、《卫报》撰稿人,并参与很多BBC心理健康类纪录片的制作。

她曾听过无数在亲子关系问题上产生困惑的人倾诉他们的经历,“通过这个工作,我有机会观察到亲子关系是如何变质的,以及如何让它恢复正常。”

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已成为全球面临的重大公共卫生问题,而中国青少年的自杀率位居全球前列。北医儿童发展中心发布数据显示,中国每年有约10万青少年死于自杀,平均每分钟就有2人自杀死亡,有8人自杀未遂。中国17岁以下儿童青少年中,约3000万人受到焦虑、抑郁、厌学、网瘾、自杀等各种情绪障碍和行为问题困扰。

“我们的社会终于开始讨论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以及如何改善了,真是可喜可贺。但遗憾的是,儿童心理健康正面临危机。”佩里一直强调,“即使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了,现在行动起来修复早年的破裂永远不晚。”

佩里将20多年的观察和心理治疗经验总结起来,完成了一部儿童心理学著作《真希望我父母读过这本书》。该著作上市即空降《星期日泰晤士报》畅销榜冠军、亚马逊畅销榜总榜第二名,引发英国家长热烈讨论。这部企鹅兰登2019年的重磅作品,在国内尚未引进时,就已经被国内媒体提前推荐。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表面上看,这是一本关于亲子教养的育儿书,告诉父母们如何跟孩子相处。事实上,读这本书的人绝不仅仅是年轻的父母,还包括那些在人际关系、性格、心理情绪上有着困扰的成年人。他们用这本书重新探索自己的童年,寻找心理障碍的根源。

佩里坦言,她从很小就想写这本书。她永远记得12岁那年,父亲的一位朋友来家中做客,聊天中忽然问,“你觉得童年快乐吗?”她回答,“不,没有多快乐,很多时候我都不太开心。”

父亲立刻生气地转过身来反驳,“胡说!你的童年过得很好,过得很快乐,你刚在胡说些什么。”

她常常遇到前来咨询的父母,他们会认为,孩子就该无忧无虑的,哪有那么多烦恼,不过是想太多而已。忽视或否认孩子的感受,对孩子未来的心理健康是有害的,但很多父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这件事。就像她12岁时感受不到快乐,却被父亲忽视一样。

《真希望我父母读过这本书》既是佩里作为女儿、母亲的感悟,也是她从心理治疗师的专业角度试图告诉人们一个事实——亲子关系对孩子的一生有着深远影响,导致成年人抑郁症的最常见原因,不是现在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们在童年时期,没有从亲子关系中获得安抚。

在豆瓣上,一位中国读者写下评论:“看这本书哭了很多次,它像一面毫不留情的镜子,从中看到自己为人女与为人母时犯过的种种错误。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如果我小时候就读过这本书,也许命运都会改变。”

在接触一些前来咨询的当事人时,佩里发现他们并没有一个残酷而糟糕透顶的童年,相反,他们有善意的父母。只是这些父母受到上一辈和社会文化的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延续父辈的养育方式,将其传递给下一代。

那个企图自杀的10岁男孩卢卡斯,有一对深爱他的父母。因为工作繁忙,他们不得不雇互惠生照顾他。来自不同国家的互惠生寄住在家中,来来往往,卢卡斯总是跟这个建立了依赖感而又面临分离。每当父母焦灼地为他安排新的互惠生时,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麻烦和累赘,内心孤独。但这些情绪,父母忽视了。他们认为,周末带孩子出去玩,买个新玩具,他就忘记了。

“作为父母,我们希望孩子一直快乐,但这是不现实的。那些使我们快乐的东西,也有令我们悲伤的力量。”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佩里说,为了让孩子幸福快乐,一个前提是,父母应该接纳孩子的所有情绪,包括恐惧、愤怒、悲伤和喜悦,这才是创造幸福的能力和基础。

大部分父母都会说,对孩子的最大期待就是成为一个快乐幸福的人。精神分析学家亚当·菲利普斯曾说,苛求快乐反而会破坏生活。

“当你希望孩子幸福时,不管消费主义灌输你什么观念,都应该抛开物质因素。幸福与成为最聪明、最富有、最耀眼的无关,而是与亲子关系的质量有关。”她看到很多父母,从怀孕初期就精心呵护,这些人相信,怀孕、分娩、养育孩子是可以优化的,“那就等于说我们是把一个‘产品’带来这个世界,我们要把它打造得尽善尽美,而不是把一个生命带来这个世界,准备和他培养一辈子的关系。”

她在书中强调,父母不必去追求不可能的完美,怀孕与亲子教养并不是一项需要去完成的“工作项目”。无论是亲子关系,还是成年以后的人际关系,接纳、温柔和仁慈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当孩子感受到关爱、称赞、关注,拥有安全的亲子关系,未来才容易与他人建立起稳固的人际关系。

烦躁、枯燥、无趣,是很多初为父母的人感受到的焦虑。吃饭、穿衣、洗澡、哄睡,育儿的每天,都是单调重复的体力活。但佩里提醒这些焦虑中的父母,每一天的照顾、尊重与关注,是一种亲子关系的投资,育儿的成果终究会出现。这就像世界上的其他工作一样,不是每天结束时看到成果,而是在孩子长大成年之后。

“你的孩子越放松,获得足够的关注,就越容易培养稳定情绪,而不是经常焦虑或者愤怒。”佩里认为,很多成年人第一次接受心理治疗,会呈现出一种自然、放松、信任的状态,正是因为他们获得了倾听,感受到他人的温暖。

面对孩子,更应该如此。用一种让孩子感到安全、被爱、被珍惜的方式去观察、倾听孩子,是对其稳定情绪的投资。

她举了一个例子,假如孩子因为得不到冰激凌而哭闹,父母与其发火或是呵斥,不如跟他说,“你很难过,因为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冰激凌,对吗?”很多时候,孩子都会因为你的理解和聆听而平静下来。

对于那些出现情绪障碍和行为问题的孩子,佩里建议父母们不要把焦点放在孩子身上,而是观察自己与孩子的关系,“看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才是你寻找答案的地方。无论你和孩子的年纪多大,这些一般规则都适用。”

在书的后记,佩里写道,亲子关系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影响我们最深的关系,“养儿育女意味着,孩子还小时,你是家长;接着,你和孩子都是成年人;最后,你可能在成年子女的眼中变成小孩。如果我们可以灵活演绎这些角色,每个人都能过得更轻松。”

如果孩子有问题,要审视亲子关系

第一财经: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写这样一本给父母读的儿童心理学的?

佩里: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写这本书,我一生的经历也促使我去做这件事,我作为心理治疗师的工作,是最直接的推动因素。

很多来咨询我的客户,并没有经历残酷的成长经历,他们甚至是有善意的父母。只是他们父母受到上一辈和社会文化的干扰,在不知不觉中将它们传递给下一代。

父母希望孩子一直快乐,但这是不现实的,因为让我们快乐的东西,同时也会带有让人悲伤的力量。有时候,父母太希望孩子快乐,不希望他们表现出悲伤,或是帮他们控制自己的愤怒,其实是他们想否认孩子的这些情绪。但自相矛盾的是,我们内心创造最大幸福的能力,来自于父母支持我们时所感觉到的恐惧、愤怒、悲伤和喜悦。

第一财经:《真希望我父母读过这本书》成为畅销书,读者并非局限于父母们。这本书与其他育儿书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你希望读者从书中获得什么?

佩里:这本书不仅关注儿童,还关注你自己。人们说,读这本书有点像是一门心理疗法课程,会让你了解到自己的过去,以便你更了解它如何影响你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影响你与孩子的关系。这本书的重点是关于你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如果你认为你的孩子有问题,你不但需要看看孩子,更要看你们之间的关系,从中找到最佳解决方案。

第一财经:你在书中谈起自己的童年,这也影响了你对女儿的养育方式。为人父母时,回顾自己的童年很重要吗?这会影响我们与孩子的亲子关系吗?

佩里:我认为我们应该尝试回忆或想象,当我们还是一个婴儿、一个儿童、一个青少年时的感觉。我们需要记住,父母在这种关系中拥有更多权力,但不能利用这种权力。

如果我们记得自己青少年时代的感觉,我们将寻求合作,而不是去强迫孩子。假设你刚带孩子在主题公园度过愉快的一天,今天孩子又在家里说,“我们从来都不出去玩”。与其用“我们昨天不是刚出去吗”来反驳,否定孩子那句“从来都不出去玩”,不如确认孩子当时的感受。你应该要意识到,他只是在告诉你他的感受。否认孩子的感受,并不会让它消失,只会强化。

你可以问他,“你是觉得现在很无聊很烦吗,你想做什么?”他会说,“我想再去一次主题公园”。你可以说,“那真的很好玩,对不对?”这种对话是安抚他的感受,无冲突的沟通,会让孩子满意,而不会升级成争吵。他也学会接受一个现实,人生不见得都按照他的想法运行。

保持开放和诚实的关系

第一财经:你是否认为,成年人都害怕被孩子视为“弱者”,失去大人的尊严?

佩里:一对父母曾经问我,承认我们有错,是不是很危险。如果孩子知道我们犯错了,这不会使孩子感到不安全吗?

不,无论如何,孩子都会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错,所以请你承认并道歉。每个人都会犯错误,每个人都会说错话。当我误解了孩子,做错了事,或不应该责备他们时,我习惯对孩子说声抱歉。

这有一个隐藏的好处。我的女儿在大约四岁时,有一天下午在厨房吃了一块蛋糕,然后跟我说:“妈妈对不起,我刚才在车上发脾气,我只是饿了,现在我已经好了。”她学会了反省和道歉,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也无需害羞。孩子是会学习父母的。

第一财经:在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时,身为父母,是否应该对自己孩子的心理健康负责?

佩里:我只能说,父母对孩子的性格和心理健康影响最大,远远超过学校、朋友和社会的影响。我们在孩子人生的最初阶段拥有他们,这时候,如果我们表现出关怀、仁慈,而不仅仅是为他们服务,孩子和你都会受益。当孩子受到我们的充分照料时,我们不仅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在他们长大后,你的赞美也将对他们产生很大的作用,并影响他们对自己的感觉。

第一财经:你最想给父母们哪些建议?

佩里:这太严肃了,我无法给你一个简单的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得不写一本书。

抛开所有的公式和方法,儿童和婴儿也是人,他们不应该受到任何技巧的影响,他们应与你保持开放和诚实的关系。如果你尝试操纵或训练他们,他们将学会操纵和训练以及其他人。他们需要的是与父母建立安全的关系,你只是这种关系的一半。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真希望我父母读过这本书》

[英] 菲利帕·佩里 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20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