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二战和大屠杀的经历者,斯坦纳的语言研究从未离开政治。在他看来,专制的肆虐必然导致语言被污染甚至废弃。比如在德国纳粹掌权期间,德语就在政治谎言和暴行中被极度扭曲。对于当权者来说,语言就是造假工具,从政治、经济到文化,每个领域都充斥着各种看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极度污染语言的词句。

撰文〡叶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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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4月,斯坦纳出生于巴黎,父母都是来自维也纳的犹太人。

1940年,就在德军占领巴黎前夕,斯坦纳随家人离开欧洲,前往美国。在纽约的法国学校里,他是仅有的两名逃脱大屠杀的犹太学生之一。这当然是幸运,却也是缠绕他一生的困惑。1965年,在自传体的《一种幸存者》中,斯坦纳发出了“为何是我?凭什么我得以脱身”的疑问,并且从中寻得一种探寻人类奥秘的使命感。

2020年2月3日,斯坦纳在英国剑桥逝世。新闻中这样评价这位文艺批评大师、翻译理论家:“斯坦纳是当代杰出的人文主义知识分子,在不同学科间的壁垒日渐高筑的今天,他仍以文艺复兴时期的热情,致力于打破哲学、文学与科学之间的界限”,而在此前这些年中,斯坦纳的拥趸更是将之视为“当今知识界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斯坦纳主要的研究领域,是语言、文学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以及“二战”大屠杀的影响,一切最终都指向人类文明在20世纪所经历的磨难。

斯坦纳先后在哈佛大学和牛津大学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后任教于普林斯顿大学、剑桥大学和日内瓦大学等,提出了重要的“翻译四步骤”理论。

《巴别塔之后》是他的代表作,今年8月,浙江大学出版社推出中译本。

书名:《巴别塔之后:语言及翻译面面观》

作者:乔治·斯坦纳

译者:孟醒

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

出版时间:2020年8月

定价:138元

这应该是此书的第三个国内版本,早在1987年,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就出版了庄绎传翻译的此书版本,名为《通天塔》。

巴别塔就是通天塔,出自《旧约全书》的一个故事,讲述人类产生不同语言的起源。在故事中,一群只说一种语言的人在大洪水之后从东方来到示拿地区,并决定修建一座城市和一座能够通天的高塔。上帝见此情况,就将他们的语言打乱,让他们再也不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并将他们分散到世界各地。

语言是最重要的沟通,乔治·斯坦纳也曾说过,理解即翻译。在他看来,“我们每用一个词,就等于是打开了它的全部历史”,“文学艺术的存在,一个共同体真实的历史感,有赖于语言内部无休止的翻译行为,尽管我们经常意识不到在翻译。我们拥有自己的文明是因为学会了翻译过去的东西”,“人的交往就等于翻译”。

在现代文明社会,每个人每天都会与翻译文本接触。你所看的新闻,很多是翻译而来,你所读的书,往往是译著,甚至你使用的各种东西的说明书,都是翻译而来。

大多数人对“翻译”习以为常,很少有人想过:我们是否理解翻译这件事,又是否理解翻译对我们的巨大意义?如果翻译被歪曲,你又会接收到怎样的信息?

《巴别塔之后:语言与翻译面面观》是一本不能绕过的书,而且它绝不仅仅针对翻译行业的从事者,而是关乎每个人。它绝不仅仅是一部“翻译研究”著作,而是讲述人类在交往之中的种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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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纳的著作向来不枯燥。比如他曾通过自己的艳遇讲述语言学,因为出生法国,父母又是维也纳人,所以他的母语就是法语、德语加英语,后来又学了意大利语,给艳遇增加了巨大“便利”。

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德国一夜情:“倾盆大雨逼我们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为了甩脱她那身湿透的内衣而做的扭缠,既笨拙,又有舞蹈感。她坚持说,无论地点还是情境她都远非习惯(且不管事实是否如此罢)。‘我是我吗?你是你吗?’她的这个问题,尽管肯定是自发自觉的,却又似乎直接源自费希特对自我之消逝的沉思。用德语做爱,累啊。”

他也曾写过:“用意大利语做爱,就会知道有些日子是有二十五个小时的”,还有“在巴黎的那夜,当我进入C.的身体,我听到了‘自由’本身那轻柔却如流星般疾速的声音”。

而阅读《巴别塔之后》,则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斯坦纳旁征博引却又逻辑缜密,使得这本书看似枯燥实则妙趣横生。斯坦纳的这种行文方式并非炫耀,而是对人文素养的诠释。

在斯坦纳看来,人文素养才是挽救一切的关键。论证这一点并不容易,在《语言与沉默》中,斯坦纳曾写道:“一种人文素养的基本观念随之受到质疑。这种登峰造极的政治暴行从欧洲的内核中生长出来。两百年前,伏尔泰宣布过政治暴行已经终结;两百年后,蹂躏再次变成政治行为中的准则”,这显然是时代的悲哀,不过斯坦纳还是报以乐观,因为他深信人文价值终将回归,就像伦敦被纳粹德军轰炸时,英国人在防空洞里阅读经典一样。

也是在这本书中,斯坦纳写道:“传统价值的共同体已经破裂,词语已经变得扭曲而廉价”,关于这一判断,《巴别塔之后》虽然以翻译为研究场域,但同样有所诠释。

作为二战和大屠杀的经历者,斯坦纳的语言研究从未离开政治。在他看来,专制的肆虐必然导致语言被污染甚至废弃。比如在德国纳粹掌权期间,德语就在政治谎言和暴行中被极度扭曲。对于当权者来说,语言就是造假工具,从政治、经济到文化,每个领域都充斥着各种看起来冠冕堂皇,实际上极度污染语言的词句。也正因此,即使二战结束,斯坦纳仍然认为德语的堕落无可挽回。

翻译也一样,它甚至更容易被扭曲。每个专制体系下,翻译都是造假的重灾区。这是因为专制必须通过谎言来维系,而庞大的谎言系统最惧怕的就是逻辑上的证伪。所以,面对外来的新闻与文本,在翻译上做手脚就成为一种常态,轻则歪曲、篡改或选择性翻译,重则直接给出相反译文。归根到底,越是专制,越惧怕人们了解世界的真相。斯坦纳所经历的纳粹德国,恰恰就是这样做的。

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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