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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一天清晨,走在干燥的玻璃空气里,

我会转身看见一个奇迹发生:

我背后什么也没有,一片虚空

在我身后延伸,带着醉汉的惊骇。

接着,恍若在银幕上,立即拢集过来

树木房屋山峦,又是老一套幻觉。

但已经太迟:我将继续怀着这秘密

默默走在人群中,他们都不回头。

by 埃乌杰尼奥·蒙塔莱

如何逃出声音的禁锢?

若干年前,当左耳第一次出现幻听的时候,里面漂浮着《枕中记》里的宫廷弦乐,我望向天空寻找吕道士的枕头,除了灰蒙蒙的青涩,一无所有。当我垂首趋向小蓝车的那刻,左耳的嗡响戛然而止,我仿佛丢掉什么东西的一样,怅然若失。

我所有的沉默都在对你说话,可惜你听不到,甚至我万语千言的罗里吧嗦,其中都有你才能听得懂的暗示和玄机。王小波对李银河说,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一千八百种坏毛病。灵魂和皮囊都属于可疑的东西,什么也不会是你的,包括你读过的每分每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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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般若湖边聆听湖水的声音,刚刚进入隆冬,湖边向湖心延伸了一层薄薄的冰凌,亮晶晶地闪烁不停。那时候刚刚翻过阿尔巴尼亚的小说《破碎的四月》,在未来才可能会根据小说血腥和宿命交织后面的手势,总结出详细剧情的读后感,但这有必要吗?文字的无限可能性,本身才是文字的迷人之处。

湖面上有只不知名的灰鸟,大长腿,茕茕孑立,似乎孑孓而行,大抵是我视线模糊的缘故,恒长时间内,它都一动不动,远远的就是木棍顶着草帽的玩偶,一只冬天的鸟和玩偶的寂寞应该差不多。那一瞬间,它们都是“高贵的闪电”,“雄鹰在自己的山峰上,怎能看见庸俗可笑的泥塘。”

有时候不得不读一些外国诗歌,尤其是译者不知所云的那些,按照学习英文最佳年龄以及达到流畅的阅读,这些在我看来苛刻的条件,又会原谅那些毫无诗意的译文,合格的诗歌译者多半自己至少是个诗歌兴趣者吧,当然译者本身若是诗人,似乎更能剔透地传递某些超越语言的东西。

黄灿然老师译的蒙塔莱,“也许有一天清晨,走在干燥的玻璃空气里”,我是在般若湖边读着这首诗,冬去春来,暮春的空气确实有点干燥,莫名不安以后,我确定自己或许忘记了什么,远远望去,距离岸边恒远的位置,真得有个木棍顶着草帽的玩偶,它竟然不再是那只不知名的长腿灰鸟。

诗歌的曼妙长,未必需要抑扬顿挫,常常使得我喘息不已,诗人说“我会转身看见一个奇迹发生”,其实庸常生活的奇迹都在诗歌和小说里,文字的驾驭者一般会把他们自己的意念倾注于此,今天魔都的丁老师提醒我,深渊看一眼即可,接着迅疾逃离,关键是“我背后什么也没有”,没有恢弘的男主女主和他们彼此爱恨搏杀的情节,只有“一片虚空”。

左耳又一次出现幻听,这次大概是提琴之祸,先是后摇中的小提琴,听得神经发麻,我相信自己还算俗世的正常,接踵而至的大提琴,不断循环反复的后摇旋律,往往比较折磨人,它们和午后灰蒙蒙的高楼大厦差不多的浑浑噩噩,生如踏空而行,换换Bruno Bavota的钢琴抚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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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恶”重压下的个体价值意识,吕同六老师译的“该歆羡那些局外人”,便让我恍然曾经绿皮车的送行别离,已经被今时的高铁剥夺了,人们的情绪都在飞速奔驰中漠然麻木,不会再有谁手捧冬雪,从容感慨“车窗落下了,长相离的时刻”,以及“莫非火车嘶哑、单调的声浪里......令人震栗而着魔的旋律?”。

直到某天清晨,有个忧伤的朗读女声,掠过般若湖雾气迷茫的芦苇荡,和一只大长腿灰鸟一起盘旋,一遍一遍从更蓝的天空向晦暗的湖面俯冲,那一刻,我开始怀念左耳的两次幻听。

作品:Egon Schie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