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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 公益大爆炸 文 / 王星远

前言 本文为“Citizen公众媒介技能课”另外一篇三等奖作品,作者同是一名女工姐妹,却有着不一样的人生故事。 当有一天,百万拆迁赔偿款来敲门,却也让潜藏家庭的种种矛盾浮现,而疫情的封锁则催化了如家暴等冲突。根据联合国妇女署调查,新冠病毒大流行导致全球家暴个案激增,不少国家的家暴紧急求助个案增加了25%或以上。本文作者选择勇敢地把这一段经历,通过放大镜式的观察呈现在我们眼前,同时也拿起了法律武器捍卫自身权益。

我真希望自己像婴儿奶粉广告里的宝宝一样,一出生就受到父母家人的关心呵护,而不是像我的成长这样,身边永远围绕着各式各样的骗子、混混和小偷。

父亲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住在洞穴里的吸血蝙蝠,就像《西游记》中的妖精,永远都是满口谎言,所有的善男信女都是他的盘中餐。他是一个恶魔,渐渐地母亲也变得和他一样乖戾,他们一次又一次企图毁灭我。

我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这种遭遇,像一直被蒙在鼓里,又像一直在自欺欺人。直到事实摆在眼前,我才看清楚我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1

2005年左右,那时候我的父母承包了30亩左右鱼塘,开始做养鱼生意,跟随着社会潮流也开起了“农家乐”。我也被卷入其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看尽风花雪月,感觉到麻木,厌恶却又无法摆脱。我放假回家,经常会遇到许多开着豪车,带着“女友”在鱼塘钓鱼、聚餐、打牌。吃饭的时候还听父母说,有个律师喝多了,脱光衣服跳进河里和鱼一起游泳。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我的父亲才是带头吃喝玩乐过奢靡生活的人。

2020年过年期间,疫情爆发,道路都封锁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临山镇上正好有2例新冠肺炎患者,所有的管控异常严格。

疫情爆发前夕,母亲还骂骂咧咧催促我回家,幸亏我没有听她的话,不然我都出不来。

大年初七下午,妈妈用外婆的微信给我打语音电话,我没有接到。晚上10点多我才闲下来,想看看手机放松一下,结果看到她的来电和留言:“XX,我已经决定离婚了,现在在你外婆家”。我马上给她回了电话。看到她终于鼓起勇气要离婚了,我替她感到高兴,但是因为之前的很多事,我无法相信她说的话,更多的是担心她的处境。

妈妈接听了我的回电,我问:“你手机呢?又被他摔烂了还是怎么回事?”

“嗯。”声音听上去就像还在睡梦中,显得很疲惫,我几乎都听不清。

我赶紧说:“你确定要离婚的话,我一定支持你,但你真的确定吗?你们现在什么情况呢?”

她说:“鱼塘马上要拆迁了。上次说是赔偿88万,这次协商以后又增加了一些,最后总共是96万左右。村里的赔款说是会分2次拨款下来,但是具体时间现在还不知道,反正快了。”

在电话这一头的我,感觉到脑袋一阵阵发懵。

“啊,这么多!那他会分给你钱吗?”我急着打断她。

“那,他现在在家里就是又开始(发作)了,我坐着休息,他就瞪着眼睛骂我为什么不给他做饭,我给他烧好饭,他又说难吃,反反复复让我重新做。他还说我在外面有男人,要求我把手机里的好友全部删掉,我为什么要删?”

妈妈生气地跟我说:“你爸爸和上次来过家里的那个女的到现在还在联系,这些事情我一直都不想跟你说,但是现在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办法了,那个不要脸的女的生了儿子,说是你爸爸的……”

“什么?!他们在外面儿子都有了?”这于我是继百万赔偿之后的第二个强烈刺激。

“是啊,好几年前了,那个贵州的女的,你不知道吗?哦,当时你可能在学校,没看到,她挺着大肚子来家里闹过的。你爸爸让她把孩子拿掉,她不肯把孩子拿掉,后来生下来了,是个儿子,又到村里去告,要求他每个月支付抚养费,后来是你爸爸心甘情愿在村里XX人处签的协议,现在每个月还在拿出抚养费800元,他们到现在还一直在联系。”

我沉默了。

妈妈接着说:“我的手机早就被他抢去,已经砸碎了。后来我让你妹妹报了警,警察来了也说他了,我现在在你外婆家。”

我尽可能冷静地对她说:“妈,你该起诉就起诉,不要再忍下去了。从小我就看着你受委屈,听你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好难受,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了。你要相信法官会给你一个相对公平的判决,人生在世,善恶有报,像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电话那边是沉默。她说等村里解封以后马上出去租房子住。

夜深了,我们都挂了电话准备休息。

2

那天我整夜难眠。

庆幸的是增进了对父母的了解,难以消化的是母亲提出的两大难题:一笔巨额拆迁赔款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我感到更多的是遗憾,因为他和我共同拥有一个不负责任、随心所欲的父亲。另外,我还有一份担心,担心又一个孩子会效仿他的混账父亲成为下一个混账。

我不知道父亲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十几年前,爸爸开了一家灯具厂,有几个女工在厂里打工。爸爸经常邀请其中一个女工和家里人一起吃年夜饭,他也经常去那个女工家里,我记得父母经常为了这件事吵架。

当妈妈不再开口提,爸爸就当做没事发生一样。可是农村镇子本来就小,妈妈的好几个朋友和她聊天时候接二连三地说起看见爸爸去那个女工家的事,现在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笑的是,我才刚刚得知。

我知道父亲为了一个人霸占所有的财产,无所不用其极。第二天下班后,我赶紧联系了妹妹尽可能拍些照片视频发给我。

视频里,爸爸在抢夺妈妈的手机,他用手硬掰,用牙齿咬妈妈的手。当手机被爸爸夺走以后,妈妈用方言说:“手机还给我,你为什么老是拿别人手机?”爸爸说:“不会还给你的!”随即砸碎在地。

妹妹说,爸爸拿田地里干活的铁耙,就像打狗一样,直接狠狠地就往妈妈身上砸,幸亏她跑得快。妈妈的咽喉要害处发红,被爸爸死死地掐过。她一直说后脑感到疼痛——头部是最致命的地方,爸爸拉扯她的头发撞墙,导致她脑后的头皮肿了。

这段时间我的精神也极度紧张,没办法放松,无法入睡,加上之前经常通宵熬夜,身体变得十分虚弱。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到拆迁的事情,爸爸怎么对待我,我都能忍,但是看见他欺辱妈妈,我不能再坐视不理。我联系了临南村村长:“村长,请问村里的XX家鱼塘拆迁的补偿,我们做孩子的有份吗?还是只属于我爸爸XX一个人的呢?”

村长说:“你们家庭有分割,我们会妥善安排的。”

我说:“他们现在要离婚了,所以想问下。”

村长说:“你妈跟我联系过了,你要做好家庭工作。年纪都这么大了,小孩也大了,何必呢?”我说:“嗯嗯,麻烦您了。我尊重我妈妈的决定,她如果没有受很大的委屈不会这样,我支持她,爸爸一直以来欺负她,我不会再让她受欺负了。”

后来听妈妈说,村长打电话给爸爸,爸爸马上向她道歉了,把她接回家,但是没过两天他又打她了,无奈她只能逃出来,幸亏可以用绿码出行了。

3

辗转到了3月份,妈妈只身一人找到了租房,联系舅舅回家去帮她拿穿的衣服、鞋子等日常用品。而爸爸这时候一直在找妈妈,要她回家。

3月15日凌晨5点多,我还在睡觉,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上午9点多,我才看到爸爸发微信问我:“你娘在你这里吗?”后来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妈妈这时候并不想看见爸爸,为了保护妈妈,我不能告诉他有关妈妈的地址信息。

我回了他:“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欺负我们?我已经向有关部门投诉,并且后续可能再次报警。”

他突然又发微信语音过来说:“你在说什么东西?!我问你,你妈呢?”

我感到很害怕,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听见那个魔鬼叫魂的声音简直毛骨悚然,但是为了妈妈,我还是鼓起勇气回话了……

我站起来,拿着手机按住微信话筒,义正言辞地回应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你为什么突然想起联系我了?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不配做我父亲!我再也不会叫你爸爸,你害的人还不够多吗?你如果再找我母亲,再来骚扰我,我就报警!你不是爱面子吗?警察局、法院这面子够大吧?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我使劲浑身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来,结果他再也没有回复,我被他拉黑了。

我一边要上班,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一边又要操心家里的事,感到心力交瘁。下班后,我联系了妹妹。我还是放心不下她,她和我一样目睹了太多令家庭支离破碎的暴力。

我们聊天的时候,她问我,“你觉得什么是爱情?”在这种情形下,我感到她问得很好,借着父母这个反面教材我正好回答她:“千万不要像我们的父母这样。你看,他们给自己的孩子制造了多少暴力和痛苦。”

她安静地听着,小脑袋学习着分析,我也努力尝试着把道理说得简单明白。

我接着说:“真正的友情和爱情,是金钱无法衡量的。爱你的人会支持和陪伴你,你们彼此都希望对方幸福快乐。但是社会上,诱惑和虚情假意也很多,尤其在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周围。真与假,相信你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就能分辨。”

她懂事地“嗯”了一声。

我请假陪妈妈去了律师那里。她把事情又对律师说了一遍,另外还说了贷款签字的事。

我才知道妈妈的银行卡每个月都要帮爸爸还车贷,还有其他一些贷款,都是他忽悠妈妈签字的,那些钱实际都是爸爸在用。他们的外债高达五六十万。

妈妈央求律师:“X律师,这笔钱你可一定要给我保住啊!”

X律师说:“你们年纪毕竟大了,法院第一次可能不会判决离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感觉妈妈找的律师并不是很专业的,但是妈妈听不进去我的意见,我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再说到村委会,几乎所有拆迁的事情,他们都是找爸爸商量的,协议也是和他一个人签订的。与此同时,外公承包的鱼塘也分到了拆迁赔偿,大概有16万左右,村里也是找爸爸谈。

后来我找村委会咨询:“拆迁赔偿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我连通知都没有收到?”村委会那边的答复是:“这又不是拆迁房子,这是承包鱼塘的生意上的事情,我们政府只和XXX一个人谈的,至于你们家庭内部要怎么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不管的。”

妇女儿童的地位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发达程度,政府对待不同年龄和性别的家庭成员是否可以更公平呢?

妈妈凑了钱起诉离婚,在律师的周旋下,父母两人决定平分赔款。村长和书记说,赔款将分两次支付,第一笔钱会支付50万左右,第二笔钱40万左右。到了3月底,舅舅开车接妈妈去村里领钱,父母两人各拿了一半。

之后,妈妈又开始回家,对于离婚似乎已经不愿意再提及。

4

4月中旬他们出去旅游,妈妈叫我一起去,我拒绝了,身体很疲惫加上需要上班,并没有心情游玩。

5月初,妈妈突然又发了一张她眼睛被打得淤青遍布无法睁开的照片。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她一面反反复复地联系我,一面又对离婚犹豫不决,再这样下去会搞得我也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

我抽空打车过去接她,得带她去医院拍片。

我问X律师:“我妈妈眼睛受伤了,现在应该怎么做?”X律师说:“那你妈妈决定婚姻继续吗?她还没联系我,你先陪陪她,去医院记录写好,是打的。”

“好的。”我回答。

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撤销离婚起诉了。

婚姻是两个人相爱相守的承诺,为了利益而欺骗玩弄婚姻感情,难道不是一种非常不尊重自己的行为?他们的结合从头至尾都是为了利益。我感到非常失望和惆怅,我的父母所作所为让我感到羞耻。

等眼睛好一些后,妈妈找到给人家烧菜的工作,可是做了没几天,爸爸又要她回家,让她回家烧饭招呼拆迁的人。她就辞工回家了。

到了七八月份,我打电话给妈妈,才知道他们已经拿到所有赔款,开始装修新房子。

父母拿了将近一百万,只给了我5000元。那幢农村的三层楼房,妈妈说已经给我装修最顶层的房间,让我回去住楼上。

然而,从小到大,他们在我面前拿着菜刀,抓着头发,打得淤青肿胀、流血和流泪。这些人都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我是胆小的,我不敢回去。

我父亲对我再差我都能忍受,但是当我目睹母亲被欺辱,这种痛苦比打在我身上或者直接骂我增加了成千上万倍,我无法忍受。为了保护她我不断战斗,我失去很多东西,牺牲了我的健康,丧失了美好的精神家园。

到头来,让我最无法忍受的是,即便我如此努力地保护妈妈,她还在不停地指责我:“换做是别人的孩子早就站出来帮妈妈说话了,你呢?你做了什么?”

我终于发现,她身上并没有我想看到的闪光点,不值得我为之付出全部。我不愿意再让她操控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只有我自己能做主。

家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适合每一个孩子健康成长,但是如果父母不负责任,唯利是图,翻脸不认人,一个孩子能怎么办呢?我觉得应该要更加爱自己。

所以,最近我去找村长拉了拆迁的协议,并且在村里和有关工作人员说明了家里的情况。

我联系了律师决定正式起诉,捍卫我的正当权益。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希望这些和我最亲近的人,对我毫无尊重,为所欲为,任意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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