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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想念的三毛

——致敬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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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唐朝晖 /文

影子

她时刻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她以为——那只是她的影子。她和影子一起,到了全世界很多地方。晚上,影子才能幸福地拥抱着她。

很久以来,每一次睡眠,河水都把她推到浅滩:水声,泛着微微白光,大地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影子,同情地看着她——浅浅的睡眠。每条夜行的船,经过,都会把她们惊醒。

她好像走了,可我的影子,远远地看着她,她们相伴至今。

病人

她是位失眠症患者,一位焦虑症患者,她是位性灵盈满的天使,敏弱如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兽。她的微笑在眼神里,她有微笑的牙齿和唇,她说她有另一个自己。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己。她是一位病人,她是一位身心灵健康的人。

我从自己的影子里爬起来,坚强的样子,把腰伸直,我终究是个病人,我看见一位位朋友敲门,走进神殿,他们——都是一个个病人,我看见了。只有病人才能看见病人。

我们的身体,就是一个神殿。有些被荒弃于孤山野岭。有些神殿,在乡村一角,偶尔被人打扫。极少数神殿,被清理,日夜洁净。

河流

人的身心灵里,隐藏着一条河流。她和影子一起,到任何地方,甚至,当她忘记这条河流的时候,河面升腾起的水雾,渲染着她的所见之物,包括无边际的沙漠。

浪迹,漂流、居住,寻找生活的一个个驻足点。

1989年,她逆水而上,飘零于大海,抵达于岛屿。她听到了河流里晃动的灯光,被河水簇拥而开,如绽放的花蕾,香味随风而散。她追随气味而来,登船上岸,已是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她蹒跚的动作,影子醉倒在小沙街道。她被影子扶着,在祖屋里,辨认出上几辈人的来来往往。

整整过了三十年,我随她的影子,在她名字的召唤下,到了浙江定海小沙,知道了她的另一个名字:小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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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残忍的词,披着华服,漂流在海洋之中,注释着她的生命。

她在台湾岛出生。

她祖籍舟山定海,处于一千多座岛屿之中。

她到撒哈拉沙漠,与一位名叫荷西的男人一起。

她到了世界上很多地方,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一座座岛屿。

行走

她此生最关键的一个词语。这个词,宿命般定论了她的此生。

地名

她祖籍定海——群岛之间,海水在血液里漂洋过海,日夜奔腾,推拥着。她给与我们的,都是一个个飘荡的、行动的词组。虽然,她不愿如此。

她出生重庆:一座山叠加于另一座山,一片树林的后面,还是树林。

她的成长地台湾:蓝天沉浸在海水里,守护着一座岛屿,让人们不断地有机会在海水上,或者,在离海水更高的地方,离开这座岛屿。海水的守护,似乎就是为了她的出走。

她的成名地撒哈拉:把海水和山峦推至远方的沙漠,只有她才能找到沙漠的入口,亲近那里的人们,体会完全异样的表情。她从海市蜃楼般的房子里,奉献出给我们一颗珍珠,那是海水的眼泪,那是风亲吻蓝天的声音、那是她真诚的声音。

定海、重庆、台湾、撒哈拉四个地方,串联起她漫长的一个今生,又一个今生。她到底在多少个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影子?所有的统计,都无能为力,她再也捡不回自己的影子。

缘起

声音如列车缓缓进站,所有的声音,都停留在曾经的路上。

声音停止了后面的述说,列车在站台消失,她出现在曾经生活过的所有地方。

1991年1月3日晚,她对母亲说,房间里有很多长着翅膀的孩子,飞来飞去。母亲说,那是天使来陪伴你的。

1991年1月4日晚,她成为天使,在我们所能想到她的地方,飞来飞去。这一天,三毛逝世于台北荣民医院。

1991年,我二十岁。她四十八岁。第二天,我才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我上零点班,凌晨二点的工厂里,电炉发出的巨吼声,振动机的铁与铁之间碰撞出混杂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哭声。我刚读完她的《滚滚红尘》,刚读完她的《万水千山走遍》,正在重读《撒哈拉的故事》。在那密不透风的工厂里,我没想到自己也会走遍万水千山,也会在红尘滚滚中失去青春,也没想到,我也会去到撒哈拉沙漠。我的哭声在钢铁的声音里,在这些冲向天空的声音里,我隐约看到了美好的她。她轻轻松松地叹气,安安静静地斜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在他人的红尘中,她看到了自己。

那时,我依旧是一名懵懵懂懂的工人,我没写下一行诗歌,没用一个字来表达对她的想念。我只知道: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她也冲动地爱过、理性地拥有过;她用文字捕捉住了自己的声音,学会了如何飞翔。她已无憾。

2019年,我四十八岁,她在我这个年龄里去世,我在她这个年龄里继续着她的行走。她的四十八岁,在我记忆的隧道里继续延伸。

看着身边一位位朋友,选择用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她们与她一样,都不是平常人。今天,我们不应该再忽视这特殊的群体,她的选择,直接原因是抑郁症,至于爱与失爱,拥有与远离,伤害与幸福,温存与背叛,我们大家都生活在这些复杂而简单的情感里。

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在晚上因为失眠,而不能睡觉的人,情绪能好吗?能不焦虑吗?她的失眠,早年的自闭症,日积月累。我们走到问题的另一个绝对面,那就是:抑郁症=糖尿病=炎症,抑郁症是一种很正常的病症,如同我有顽固性头痛,她有顽固性忧郁症,是同样的道理,同样应该得到社会同样的表达和述说,以及寻求帮助,得到同情。忧郁症也许是一个终生病,减轻和缓和是可能的,只要找准医生,吃药打针,配合身、心、灵的调整和学习。

爱上三毛也是一种病症,一种我不想治疗的病,我用文字开出处方,而不去药房取药。

因为,我想念我们的三毛。

注释:这篇文章必须感谢白马,他创作的《三毛传》,让我的灵感有了事实的证据和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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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晖,1971年出生,湘人,现居北京。《青年文学》《西藏人文地理》杂志原执行主编。出版有散文诗集《梦语者》《通灵者》《心灵物语》《勾引与抗拒》。作品多发表于《十月》《天涯》《花城》《诗刊》《文学报》《散文诗》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