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后」的遗嘱
你好，30 岁
世界上最长的遗嘱有 1066 页，近 10 万个单词被分为四卷，印在镶金边的纸上。封面用帆布包裹，四个角围着皮革。立嘱人 Frederica Cook 夫人，算是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差著书立说了。
而世界上最短的有效遗嘱，只有两个单词：「Vse Zene.」 捷克语，意思是「都给妻子。」
无论内容长短，总要留下些什么，才能在离开之后少一点遗憾吧？这个问题，一些「90 后」也开始思考了。
「生死」是需要避讳的话题吗？崔文姬一点都不觉得。
她学习法律出身，如今在中华遗嘱库北京第二登记中心工作。用她的话说，那些事早已「见惯了」，也「看开了」。
2018 年，25 岁的崔文姬立下人生第一份遗嘱，同年还买了保险。她的理由是，过了 25 岁，身体机能总是会有一些改变。既然加班熬夜无法避免，有什么「意外」也是说不准的事， 不如提前做些准备，总没有什么坏处。
其次，作为工作人员，设立遗嘱也算是体会了一次客户的心情，顺带熟悉业务了。
列出遗嘱清单，提交资料，确定内容，进行精神评估，就到了最后录音录像的环节。
崔文姬的同事作为工作人员按照流程告诉她：今天我们开始正式登记你的遗嘱。去世之后你的财产是这样分配，你的财产由谁继承……
这段话平时已经听过无数次，但那一刻，崔文姬说「会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有一点冲击感」。
不过拿到遗嘱证之后，她倒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明白自己后续的一件事已经安排好了。再看到类似韩国明星自杀的新闻时， 她会下意识地留意那人有没有立遗嘱，可能有那么一两秒想到自己身上，也是来不及有太多思考就过去了。
2017 年时，只有 55 个「90 后」去中华遗嘱库设立遗嘱。去年的时候，这个数字达到 166 人。在这之中，崔文姬说程序员和律师是两个比较常见的职业，「因为压力大，而且律师从事这个行业，会更理性客观地看待这个问题。」
今年，来立遗嘱的年轻人就更多了。由于疫情，其中有不少参加抗疫的医护人员，或者在灾难和他人的离世中意识到危机感的人们。
27 岁的张 s 就是因为无锡高架桥坍塌受到震撼，希望在意外来临前自己能做好准备。借着灾难或者病痛，一些人开始考虑更远的事情。
不过，虽然人们想要立遗嘱的契机各不相同，但心态也并不总是消极的。并且立遗嘱这件事，也确实解决了他们不少问题。
总是会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 人们立遗嘱的初衷，几千年来都是一样的。
1890 年，英国的埃及学家 William Petrie 在探索金字塔时，发现了公元前 1797 年的几张莎草纸。纸上的内容用象形文字写着，一个名叫 Ankr-ren 的仆人希望在自己死后，能把财产都留给做牧师的兄弟 Uah。
与此同时 Petrie 还发现了 Uah 的遗嘱：从 Ankr-ren 那收到的财产，Uah 决定赠予妻子，但禁止妻子拆毁其中的房屋。不仅如此，Uah 还找了两名抄写员来作证。
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遗嘱，这样的操作方式也显得有点过于「现代」了。不过从中也看得出， 设立遗嘱的目的，总是跟财产分配有一些关系。
「我不需要立遗嘱，因为我没钱没房又单身。」这句话听上去悲凉，但好像也有点道理。
中华遗嘱库发布的「白皮书」数据显示，在 2017 年至 2019 年里共有 334 个「90 后」在中华遗嘱库立了遗嘱，其中 80% 都有自己的房产，虽然有不少是由父母购买挂在子女名下。
其他较为常见的财产还有银行账户，以及支付宝、QQ、游戏账号这些虚拟财产。
所以，继承「蚂蚁花呗」是真的吗？ 崔文姬说，其实这里面有不少灰色地带。
「继承微信里的零钱，QQ 账户里的 Q 币，这些是可以的。但具体账号的继承，现在法律还不是很完善，需要根据那个公司的用户条款和协议才能确定。比如有的公司规定用户对账号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你不曾拥有的东西，就不可以让别人继承。 」
2017 年，「魔兽世界」玩家小七通过暴雪公司工作人员的协助，继承了自己因胃癌去世的父亲在游戏中的账号，将父亲在游戏中的路重走了一遍。但在其他游戏中，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样想来，「90 后」可以写在虚拟财产中的项目会有不少。那些网盘里的资源，他们应该也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吧。
如果只能在生前口头告知别人的话， 或许是时候找个小本子，写下所有的账号和密码了……
出于各种原因， 在选择继承对象的时候，人们都会不可避免地打起心中的小算盘。 谁对我好，我最爱谁，留些什么东西才能表达我的爱意？
中华遗嘱库有这样一个案例： 80 岁奶奶的老伴，在某天突然带着一大把药，一根拐杖和一张银行卡，跟他 40 多年前教过的学生私奔了。
晚年遇到这样的事，也算是一段罕见的狗血经历。 奶奶的头脑很清醒，最先想到的是如何在百年之后，让老伴和自己的财产撇清关系。
莎士比亚曾经在遗嘱中将财产留给自己的大女儿苏珊娜，却只给妻子家中「第二好的床」。介于「第一好的床」是留给客人睡的，这一遗物反倒承载了些不一样的情感价值，古怪又温情。
但现实中哪会有那么多浪漫。即使是「90 后」，会以法律途径去立遗嘱的，大多有着和 80 岁奶奶差不多的原因。
他们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30 岁的先嘉去年离婚，有一个孩子。由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他想在下次结婚之前先把财产安排妥当。「如果婚后比伴侣先走，伴侣又想改嫁，立了遗嘱可以避免我的财产被继承。因为我还是想把财产留给孩子。」
还有不少同性伴侣，担心另一半的权益在自己去世后无法得到保障，会指定对方为继承人。
不过，99% 立遗嘱的「90 后」，都会将父母选为继承人。还有极少一部分立遗嘱不成功的，他们不想选择人类来继承自己的财产……
「可以让我的猫来继承我的遗产吗？」
崔文姬说，有不少女生打电话咨询过这个问题。 但在 中国的法律中，继承「人」就代表着真正的「人」，自然人。
文婷在 29 岁立遗嘱时就曾有过这个顾虑。「把钱留给老公的话，我怕他会再娶；家里人对我不好，我也不想留给爸妈。而我的猫陪伴我度过太多艰难的时光，很想把财产留给它。」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把财产留给父母，再委托他们照料猫咪。
国外有不少宠物继承财产的例子。比如宠物富豪榜上的第一位，名叫 巩特尔四世（Gunther IV）的德国牧羊犬，就坐拥 3.75 亿美元（人民币 26 亿元）的资产，由奥地利伯爵夫人卡洛塔（Karlotta Leibenstein），再由它父亲巩特尔三世（Gunther III）一路传承下来。
对于某些人来说，宠物比起人类，更值得托付自己的财产。父母，子女，伴侣，宠物，朋友……相比之下，宠物的选项显得有点「非常规」了，但 无法选择想要的继承对象，才是很多人心中最大的遗憾吧。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没有财产，没有子女，一个人能在世界上留下什么，留给谁？
律师、作家 Williston Fish 曾在 1898 年为他虚构的人物 Charles Lounsbury 拟了一段遗嘱。文中的 Lounsbury 没有遗赠任何不动产和个人财产，而是献给所有父母「赞美的语言」，给所有的孩子留下蒲公英和童年，让他们有权在其中自由玩耍。
当然了， 这段带给全世界的祝福，虽说之后被传为几代律师间的佳话，但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有点太虚无缥缈了。
19 世纪时，美国马萨诸塞州有一个名叫 Solomon Sanborn 的狂热爱国者，尤其为马萨诸塞州在革命斗争中的贡献感到自豪。
在 1871 年去世时，他的身体被「献给了科学」。根据他自己的要求， 他的皮肤将会被晒黑，用来制造两面鼓。一个上面刻「独立宣言」，另一个上刻 Alexander Pope 的 「Universal Prayer」。
鼓被送给一位当地的鼓手朋友，条件是他承诺每年 6 月 17 日黎明时分前往邦克山，并敲响 Yankee Doodle （扬基歌）的鼓声，以庆祝战争周年纪念日。
Sanborn 身体其余部分被堆肥，为美国榆树的生长贡献肥料。
这样处理遗体的方式，混杂自己的信仰在当中，算是真正的物尽其用，落叶归根了吧。
在对所拥有的财产无法把控时，人们至少还可以掌握自己身体之后的去向。
作为医学生，20 岁的南岸在遗嘱中写道，要在死后全尸捐给母校做研究标本。他说：「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请把可以用的碎骨做成标本。我不想下一代缺大体老师。」
虽然没什么真金白银的赠予，但将自己的身体献出，已是完全毫无保留了。
99 年出生的白怡宁，去年也签订了遗体捐献协议。当时父母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支持她的决定。
崔文姬介绍，对死后自己遗体的安排属于生前预嘱的范畴，和遗嘱不大一样了。
不过，同样都是对身后事的安排，对死亡的未雨绸缪，做出每个决定的当事人，大概在面对生活时都会坦然一点吧。
文_yini｜图_中华遗嘱库、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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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你会立怎样的遗嘱？拥有的那些东西，想要留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