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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R是我朋友的朋友,朋友转发了她写的文章,看到一半,就无法抑制地落泪。

一个那么漂亮,那么有才华,那么潇洒的钢琴家,得了“渐冻症”,渐渐地行动开始不便,说话也逐渐困难。

所有的“感同身受”在此刻都是苍白,也说不出安慰的话,甚至与其说我们安慰她,不如说通过她的文字,让我们更理解了“生”的意义。

有一天大R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么甜蜜,醒来后睁开眼,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词是:贪爱。

正如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一样。

▲ 主播/ 思捷 ,配乐/ 《卡农》、陈奕迅《富士山下》

文 | 阿卯

编辑 | 西脑包花

疾病,最初在你身上某处藏匿,然后突然就变得不容忽视,无处遁形。

2019年,大R说话变得吃力,喝口水也容易呛到,四肢肌肉痉挛的频率越来越高。

咨询了很多医生,想找到原因,经过整整一年的检查和筛查,拿到了确诊结果:延髓麻痹,运动神经元病的一种类别。她是第一次听说,上网查了才知道,属于渐冻症中恶化最快的一个类别,一种现代医学物理世界中无法治疗的罕见病,最终会慢慢死于肺炎或者呼吸衰竭。

大R出生于音乐世家,爸爸是一位钢琴老师,她六岁开始习琴,高中时随父母移民到澳洲,毕业于悉尼音乐学院,成为一名钢琴家,有二十多年的钢琴教学经验,栽培的学生曾拿奖无数。加上她面容姣好,是界内集才华与容貌于一身的女神级人物。

这几年,大R经历了林林总总的事情,滑雪摔断了韧带,盖房子,动手术,离婚,装修搬家,等到了2019年, 这些事都安顿妥当了,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绝症的降临是无法解释的,就像命运不经商量发到我们手上的牌,不因为你是个好人,也不因为你想开始过新生活。她的微信头像,是去参加一个朋友乔迁新居聚会的时候随手拍的,当时的生活就跟每一个人的一样,工作家庭幸福顺利,操心着孩子该学什么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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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R热爱的事:看音乐会、做烘焙和咖啡拉花。

“之前”和“之后”,基本上所有的都改变了。

一个正常人突然遭遇西西弗巨石,大R在精神上遭受的冲击,远远大于身体上的:恐惧、困顿、无措、迷茫。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为何要如此迫不及待?“死亡是一场孤军奋战的战役”,那到底是为谁而战?

为了去除自己面对死亡的情绪,她看了很多灵性的书籍,佛学的,学的,灵性的,参加了内观禅修,开始面对死亡这个话题,力图寻找答案,决定——去走向那块巨石,接受无常,过好接下来的每一天。

生病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到最后,绝症会提醒我们,它为何折磨我们,什么又是最最重要的事,每个人都拥有无尽的潜力和奇迹,只有在困境中才能激发它们。

大R没有什么远大目标和方向,本来的生活就是 live my every day life,如果不生病,就继续过日子。现在还是。生活中每一件正在发生的事都是她想做的,没发生的,就是自己不想做的。

得了渐冻症,大R并没有认为自己何等不幸,相反,是个无比幸运的人。

澳洲的医疗是全民医疗,目前吃的药价格相当昂贵,但是因为澳洲的医疗体系,每个月只需要付40块钱的买药钱就好了,很幸运,不用去体验绝境再加困境。

而且如果没有这个病,她就不会开始向内看,寻找命的真相。不管将来找不找得到,这个寻找的过程已经有了非凡的勇气和意义。

▲ 地球真美啊,大R说。

以下是大R的自述:

确诊之后,我每天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会儿想着那就从容接受命运的安排吧,一会儿情绪又跌到谷底。

有一次开车,开着开着就崩溃了,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嚎啕大哭。心里害怕得就像小时候走丢了,盼着父母赶紧来救。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能来救我了。

心里很忙碌,时间很紧迫啊,得趁还能动的时候,安排好安乐死,从容地和亲人们告别。希望死亡不要来得太快,能给我足够的时间接受这事,有足够的时间同儿子讲明白死亡是什么,有足够的时间跟他道别。

我决定如实告诉12岁的儿子,他一开始听不懂这是什么病,我无法平静地解释给他听,只能上网 Google 搜给他看。他看了几行就开始大哭,边哭边看完,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我长大要当医生!

他真的好想救我。

2019年底到2020年初这段时间,不但经历澳洲百年不遇的大山火,全球爆发的 Covid 19 病毒,还要面对自己屈指可数的寿命。

我没办法让他不难过啊,他的灵魂选择要体验难过这个情绪,听上去有点儿冷血。因为现在没有出现更糟的情况,对他的冲击不算特别大,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儿子很熟悉我的声音,能从发出的一堆噪音中准确地知道我在说什么。

将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也许我就怎么也不死呢?那现在担心,岂不是白担心了?“过去心不可有,未来心不可无。”

我第一时间给前夫打了电话,为了“托孤”。他问我有什么心愿未完成的,他会尽量帮我满足。

我想了好久,想不出来。

过去的四十多年不是完美的。虽然离了婚,感情和家庭不如意,但我没欺骗自己也没委屈自己,没有遗憾,就想不出要弥补什么。

刚刚离婚的那会儿,曾经一个人躺在更衣室的地板上哭到嗓子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独自生活的恐惧和对他的怨恨。

现在回想,那只是离婚而已。人太脆弱渺小,无法预测和掌握自己的命。此刻以为天塌了,明天发现只是个房顶塌了。

还收到了五花八门的开导方式:

大学就认识的亲闺蜜为了让我安心,跟我详细地描述了他的亲戚多年前得同样病的状况。说嗨了还特地强调他亲戚最后 lost all her beauty !说完觉得哪儿不对劲,马上圆回来: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肯定不会这样。

隔壁邻居老头说他认识一个人也是这个病,可那人最后是出车祸死的。所以你瞧这病也不过如此。

一个朋友看完后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新冠确诊了。

还有朋友劝我:别想你没有的,想你有的!

我有绝症,算吗?独一份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好的运气,能有这么多爱我的朋友。爱真的能带来安全感。

▲ 朋友送的花:要加油啊!

澳洲的医疗环境很好,医学研究一直有新药的临床试验。虽说这几十年这类新药的临床试验层出不穷,也没见试成功的。但有药试总是心理安慰。

我现在试的新药,每天一小瓶黑紫色药水,一股铁锈味儿。每次喝完后嘴角挂两滴紫黑紫黑的药水,跟喝了毒药似的。据说里面含有纳米黄金。

很多朋友宽慰说:“现代科技发展超级快,很快就有治疗办法了。”

可就算现在这个病能治好,现在不会死,那以后呢?

人总是要死的,那个时候就不害怕了吗?死亡是人类的终极恐惧,无解,可无解也要解。

即便现在不去想这个问题,可它最终还是要来的,这病是个找解答的机会。

一夜大雨,雨落在铁皮屋顶上,好像有动物在上面爬来爬去,又好像有人在房间走动。

梦见我交了个男友,是个中文说得不太好的ABC,他长相清爽,风趣从容,自在温润。在梦里我们有说有笑过着亲密的日子。

他有一个特别宠爱的6岁女儿。有一回女儿钢琴表演,他穿着一身黑猫卡通服站到台上做些搞怪动作要给女儿打气。钢琴老师是个体面的老太太,见不得这个。场面太搞笑,我被自己笑醒了。

醒来之后舍不得睁眼,我从未做过如此开心的梦,甜蜜到不可思议。闭着眼回放了好几遍梦境,回放到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有一个6岁的小女孩冲着我直点头,然后把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说:“妈妈我喜欢他,你们在一起!”

原来这个小女孩是我的女儿,他并没有孩子。我居然还有个女儿,我怎么这么幸福啊!

回忆完梦境睁开眼,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是:贪爱

抱着枕头泪流满面。

推荐三个古典钢琴曲目,适合在孤独和迷茫的时候听一听:

· Bach: Goldberg Variation

这曲是巴赫为他当时的雇主晚上失眠写的。

· Gregorio Allegri: Miserere mei, Deus

这曲当年被锁在教会不许流传出去,莫扎特听过次后回家默写下来,我们现在才有幸听到。

· Mussorgsky: Pictures at an Exhibition

推荐这曲没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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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R原本在澳洲经营一家琴行,确诊后,她关闭了琴行,只留了这一台Bluthner,现在正在半价出售。

我也学乐,学钢琴。学爵乐,学架,学传统打击乐。都是他的决定,我没期待。他也没期待,也不刻苦练习,就是玩吧。

我是个随所欲的亲,对孩除了教他做个好,没有其他的要求。甚做好这件事也没必要刻意去教。每个来都有教育的能,我要做的就是不要成为他教育自己路上的障碍。每个来都是本具,障碍越少,就越容易明白自己是本自具足的。

生病或者其他的挫折,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只不过我们通常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选择,只是我们的灵魂突然想体验一下病痛,所以,不用难过。

有很多问题啊,你如果一直探索下去,就会慢慢发现世界的真相,比如说:我是谁,我为什么存在,我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你一直问下去就是真相。

▲ 蓝山一隅。

澳洲蓝山的Blackheath。晚饭后站在饭厅外的露台上看风景,想象站在太阳的角度体验日落:地球带着这个看日落的人慢慢地向后转去。这人蠢蠢地感叹着,日落好美啊,好美啊。

如果有什么特别想和大家说的,无非就是:不要把人生太当真,但还是要认真地过此生。

本文作者:阿卯,主业相夫教子&女,兼职自媒体人,撰稿人以及绘本翻译。

本文口述文字来自大R的个人公众号:大R大R。

本文配图均由受访者提供,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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